《沈燕怀安》

　　李三会割了县太爷的脑袋这事儿，传到了木斯镇，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

　　不夜城

　　燕南之一刀切断对手咽喉这事儿，引得场上阵阵喝彩，真金白银落地的碰撞声清脆悦耳。

　　场子里死去的人都是无辜的，进了场子的人又谁都不无辜。

　　这个本就不公平的世道，没有无辜者。

　　今年，徐知恩有意要用他来捧新人，执意要求他用当初刀一的身份出场，确实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如徐知恩所说，他不会让燕南之死在场上，但是他也没有打算让燕南之完好无缺的下场。

　　这场决斗赛持续了三天。

　　第一天晚上，徐知恩并未急着让燕南之并未上场。

　　刀一的名声放了出去，仍是引来了不少人。

　　第二天晚上，燕南之就同那群奴隶被关在了同一个笼子里，他们赤裸着身躯，仅披上了一块遮羞布在腰间。

　　那是一个个巨大的铁笼子，沿着角斗场绕成一圈，每个笼子关着要参赛的十来人。

　　许是怕冻着那些权贵，各个小观赏场子里都燃了炭火，热气蔓延了些许在场子上，不过着对那群衣不蔽体的人来讲，周边气温依然冻得人骨头疼。

　　场子上的人观赏着笼子里的人的丑态，看他们被冻得哆嗦，缩成一团，抱团取暖，然后又看他们互相残杀。

　　看他们面对台上血腥场面露出惊恐的神情，面上皆露出了些许笑意。

　　就这种场景，已经能使看座上那群人血液兴奋了。

　　燕南之对此很有经验了，闭目养神，并不理会外边的场景，也不理会耳旁低声抽噎的声音。

　　不多久，就到了他上场。

　　初时还是一对一，他赢得毫无悬念，到最后，直接多对一，有人为燕南之叫好，也有人花重金，想要让燕南之死在场上的。

　　徐知恩守诺，保燕南之一条命，但是也并未让他有多好过。

　　到第三日清晨，燕南之全是凭借一口气硬撑的。

　　他的左手臂被撕裂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红的血肉外翻着，肩胛处有一道贯穿伤，血液像是从破袋子渗漏出来一样，腹部与背部皆是血污，瞧不出伤到了哪里。

　　腿部也似受了重伤，站起来有些许吃力，行走的时候，他的左腿完全使不上力，一条腿半拖在地上，每往前行一步，呼吸就变得紧而急促。

　　可以说是精疲力竭，最后他如徐知恩所愿挨了一刀，跪倒在台上，这才结束了这场角斗，刀一永夺魁首不败的奇迹在此刻终结了。

　　燕南之被抬下了场。

　　这场角斗赛，徐知恩赢了个盆满钵满，他很是开心。

　　看到燕南之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不减，仿佛恩赐一般，叫了大夫替人包扎。

　　大夫替燕南之疗伤的时候，徐知恩并未离开，他一双眼睛在燕南之身上来回扫描，一双洁白的手指游走在燕南之全身伤口处，似怜惜般说：“这番真是苦了你了。”然后装模做样的问了句：“疼吗？”

　　燕南之强撑着一口气没有昏睡过去，只是他现在确实是伤重，重得连手都抬不起来，闻言讥笑道：“不疼，舒服，没有比现在更舒服的时候了，沈城主想试试吗？”

　　燕南之着话说得断断续续，他唇角淤血泛着青紫，眼睛几乎肿胀成一条直线，颧骨处皮肤开裂，像是一朵裂开的花.....

　　这模样，实在是有些难看。

　　徐知恩闻言，笑得更欢了，手指就在他的伤口处重重摁了一下，见血后才收手，慢条斯理的用斯帕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嘴硬骨头也硬，你真的是很合我胃口，讲真，你不如跟我混，沈知安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而且，他如今这模样，就是个废人了，站都站不起来了，你带着他，就是带着个累赘，何苦。”

　　燕南之全身痛得脑袋阵阵发白，徐知恩的话断断续续在他耳中响起，一字一句，竟是串不出一段完整的话。

　　等徐知恩说完这一大段，发现没有反应，这才发觉，原来这人已经痛得昏了过去。

　　燕南之是在夜半醒来的，他醒来的时候，床头放着一沓银票，不用想，也知道是徐知恩给他留下的。

　　他收了银票，揣入怀中，然后忍痛瘸着腿借着夜色溜出了不夜城。

　　出了不夜城，穿过一片雾林，有一条冻了三尺厚的河流，河流下游，那里有个捞尸的老头。

　　不夜城每年都会有很多死人被丢入这条死水般的暗河里，老人以此谋生，有人认领的，他会收上二钱银子，无人认领的，他就当做上了件好事，将人放进义庄。

　　林中雾气弥漫，灰蒙蒙的一片。

　　忽闻钟鸣声响起，将这雾林撕破了一条口子，依稀可见有一人影摇摇晃晃自林间走出。

　　此人正是燕南之。

　　他的步伐不稳，东摇西晃，踏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倘若不是脚下梅花般的血迹晕染开来，看上去真像是个醉酒的人。

　　可今儿个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跟他作对，肋骨与胸骨似在打架，两只手与脚在闹分家，脑袋里更像是装了团藏了针的浆糊，时而觉得昏昏沉沉，时而又觉得针扎似擂鼓般生疼。

　　这一次的伤，当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走了一段路，他实在是痛得走不动了，靠着树干坐下来歇会儿，然后再站起来往前走，不长的一段路，硬是让他跌跌撞撞的走了半响。
　　............

　　等他再次醒来，人已经出了不夜城了，躺在了一张破败的床上，屋内没有人，只架了一座炉子，炉子里烧了水，冒着热气，咕噜咕噜的。

　　燕南之打量了一圈周边的环境，他知道，他又被那个捡尸的老头救了。

　　过了很久，屋内的门被推开了，逆着光，一个矮小的老头子出现了，他声音嘶哑：“你终于醒了。”

　　燕南之嗯了一声，他说：“这次多亏你了。”

　　老头子伸着他皱巴巴的手，在燕南之头上碰了下，见敷了药，高热已经退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坐在燕南之身边，说：“你倒是运气好，大冬天的，我好几天不出门了，昨儿个本不想出门的，也得亏我罐子里的酒喝完了，我要是再晚一会儿出门，或者早一天出门，你这伤不致命，也得冻死了。”

　　老头子说：“好多年不见你了，说真的我都以为你被他们打死了。”

　　“命大，阎王不收我。”

　　哼，老头子不赞同的哼了一声，又拿了方才在外边讨的药来给燕南之：“现在四处打仗，好多药买不来了，我去给你翻了点以前山上采的，你自己有力气就看着选看着用吧。”

　　他说：“我眼睛不好，看不大清了。”

　　燕南之这一躺，就躺了十来日。

　　等到二月初，他才能勉强从床上坐起来，下地行走。

　　他惦记着寨子里的沈知安，走的时候就不太平，也不知道李三会有没有抢到木斯镇去。

　　所以顾不上老头子的挽留，只是休息了十余日，就急冲冲的往回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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