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星合

　　转会期的风刮得比往年都烈。夏星辞坐在训练室里，指尖划过合同上“XQ战队”四个字，墨迹新得发蓝。窗外的梧桐叶落了满地，像去年决赛时砚舟手腕上掉下来的绷带碎屑。

　　“真要走？”砚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刚从外地参加完商业活动，行李箱还放在脚边，西装袖口的褶皱里沾着点机场的寒气。

　　夏星辞把合同往抽屉里塞，锁舌咔哒响了声：“还没定。”

　　“没定？”砚舟往前走了两步，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像敲在神经上，“XQ的教练都把消息捅到论坛了，说你愿意降薪加盟——夏星辞，你当我瞎吗？”

　　训练室的空调坏了，热风裹着键盘味扑在脸上。夏星辞扯了扯衣领，看见砚舟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跳——那是他动真格生气时才有的样子，上次还是三年前，他差点被青训营的人欺负。

　　“他们给的条件好。”夏星辞低头盯着键盘缝隙里的灰，“能让我当核心，不像在这儿……”

　　“不像在这儿，要跟我绑在一起？”砚舟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碎冰碴子，“是，我是老了，手腕也废了，护不住你这个‘天才射手’了——所以你就找新靠山去？”

　　这话像根针，扎得夏星辞太阳穴突突跳。他猛地抬头，撞进对方眼底的红血丝里：“砚舟你讲点道理！我不是为了自己——”

　　“那你是为了谁？”砚舟逼近一步，两人鼻尖差点撞上，“为了那个给你发私信说‘来XQ我带你拿三连冠’的打野？还是为了张哥说的‘野射组合该拆了’？”

　　夏星辞的话卡在喉咙里。他不能说，XQ的老板抓住了阿哲母亲的医药费威胁；不能说，张哥把他叫到办公室，拍着桌子说“砚舟的手腕撑不过下赛季，你得为自己打算”；更不能说，他昨晚在医院走廊，看见砚舟的病历上写着“建议尽早退役”。

　　“是又怎么样。”夏星辞别过脸，声音硬得像块铁，“总比耗死在这儿强。”

　　砚舟的拳头攥得发白，指节抵着掌心，大概是又牵动了旧伤。他盯着夏星辞看了很久，久到训练室的挂钟滴答响了十声，才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扔过来。

　　是那枚生锈的戒指，内侧的“野”字被磨得快要看不清。

　　“捡来的破烂，不配跟着你去拿‘三连冠’。”砚舟转身就走，行李箱的滚轮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以后别叫我野爹了，我担不起。”

　　门关上的瞬间，夏星辞抓起戒指往桌上砸，金属撞在战术板上，发出脆响。红笔圈着的野射联动路线图被震得歪斜，像条断了的锁链。

　　他蹲在地上，肩膀抖得厉害。手机在口袋里震，是XQ老板发来的照片——阿哲母亲躺在病床上，输液管里的药正往下滴。消息栏里写着：“签了合同，医药费我包了。”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扑在玻璃上，像在哭。夏星辞想起昨天砚舟去参加活动前，往他包里塞了袋柠檬糖，说“决赛那天你吃这个，酸得醒神”；想起这人半夜在训练室帮他改走位笔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想起夺冠夜消防通道里，那个带着消毒水味的吻。

　　“对不起。”他对着空荡荡的训练室说，声音被风吹得散了。

　　签合同那天，XQ战队的人来接他。夏星辞拖着行李箱走出基地时，看见训练室的灯还亮着。砚舟坐在窗边，背对着他，手里大概又在抛那枚硬币，落地的脆响隔着老远飘过来，像在数他欠的债。

　　转会消息官宣时，论坛炸了锅。#夏星辞背叛WFG#的词条挂了热搜第一，配图是他和XQ打野握手的照片，评论区里全是“野射BE了”“心疼砚舟”。

　　夏星辞把手机关了机。XQ的训练室很新，键盘敲起来没声音，不像WFG那台旧的，空格键总卡壳，砚舟总说“这破键盘跟星辞似的，得哄着”。

　　第一堂训练课，XQ的打野拍他肩膀：“以后我们配合，保准比WFG那老东西强。”

　　夏星辞没说话，只是觉得指尖发凉。

　　半个月后的友谊赛，WFG和XQ撞上了。夏星辞站在对战席，看见对面砚舟的打野锁了澜——那是他以前总说“太秀了容易失误”的英雄，此刻却在ban选界面亮得刺眼。

　　比赛开始前，裁判检查设备。夏星辞的耳机线缠在了一起，解了半天没解开。突然有人从对面伸过手来，指尖利落地理顺线头，是砚舟。

　　“谢谢。”夏星辞的声音发哑。

　　“不用。”砚舟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像碰了块烙铁似的缩回去，“好好打，别给新东家丢人。”

　　那局打得像场酷刑。夏星辞的射手走位频频失误，被解说调侃“状态下滑”。打到二十分钟，他在高地塔下被砚舟的澜缠住，对方的技能明明能收掉他，却在最后一秒停了手。

　　“为什么？”夏星辞在语音里问，声音抖得厉害。

　　砚舟没回。但夏星辞看见他的澜往回走时，被XQ的打野收了人头，屏幕上跳出“我方击败澜”时，他突然捂住了脸。

　　赛后采访，有记者问砚舟：“对夏星辞的转会有什么看法？”

　　砚舟对着镜头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光：“挺好的，他值得更好的。”

　　夏星辞站在后台，听见这话，突然想起那天在训练室，这人红着眼问他“你就这么想走”。原来有些话，说出来比刀子还疼。

　　晚上回宿舍，夏星辞在枕头下摸到个东西——是那枚生锈的戒指，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塞了回来。内侧的“野”字旁边，多了个小小的“射”，刻痕新得发毛，像刚流过血。

　　他突然疯了似的往外跑，拦了辆出租车往WFG基地赶。车窗外的霓虹飞似的往后退，像他这半个月荒唐的日子。

　　训练室的灯还亮着。夏星辞推开门，看见砚舟趴在桌上，手边放着瓶没开封的电解质水，是他以前总喝的牌子。战术板上的野射路线图被红笔涂了又改，最后画了个大大的箭头，从野区直指射手的位置。

　　“砚舟。”夏星辞走过去，声音发颤，“我不走了。”

　　砚舟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比上次更重。他盯着夏星辞手里的戒指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合同都签了，还能反悔？”

　　“能。”夏星辞把戒指往他手上套，这次终于套进去了，“大不了赔违约金，我去直播还债——反正我不能没有你。”

　　砚舟没说话，只是伸手把他拽进怀里。夏星辞听见他的心跳，快得像要撞出来，比任何时候都急。

　　“傻子。”砚舟的声音闷在他发顶，“阿哲母亲的医药费，我早就给清了。”

　　夏星辞猛地抬头：“你怎么……”

　　“张哥那老东西，早就把事儿捅给我了。”砚舟捏了捏他的脸，“还想瞒着我？你以为你这点小伎俩，能骗过野爹？”

　　训练室的挂钟敲了十二下。夏星辞望着窗外的月光，突然明白有些误会，就像峡谷里的迷雾，看着深不见底，可只要朝着那个人的方向走，总能撞进他怀里。

　　“那XQ……”

　　“解约合同我让律师拟好了。”砚舟从抽屉里翻出来，拍在桌上，“签吧，签完了，我们去拼新的拼图——这次是转会期逆袭的剧本。”

　　夏星辞笑着签字，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像在撕毁过去半个月的荒唐。砚舟从背后搂住他，下巴搁在发顶：“以后有事，不准再瞒着我。”

　　“知道了野爹。”夏星辞把脸埋进对方颈窝，“那你也不准再提退役。”

　　“不提。”砚舟的指尖划过他的后颈，“等你拿够了MVP，等我们把所有奖杯都带回家，再一起退。”

　　训练室的灯亮了整夜。第二天早上，小余和阿哲进来送早餐，看见战术板上的新路线图，红笔和蓝笔的轨迹缠在一起，像两条绕不开的河，最终汇向同一个终点。

　　“看来我们的野射，又能一起打比赛了。”阿哲笑着把豆浆往桌上放，“张哥说，这叫‘破镜重圆’。”

　　夏星辞抬头，看见砚舟正望着他笑，眼底的光比奖杯还亮。窗外的梧桐叶落尽了，露出光秃秃的枝桠，却像在孕育着新的春天。

　　原来最好的故事，从来不是一帆风顺，是摔过跤，吵过架，误会过，却还是能在无数个岔路口，坚定地走向彼此。

　　就像打野永远奔向射手的方向，就像他和砚舟，不管走多远，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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