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雀

　　苏霞离开后的日子，像一把钝刀，日复一日地割着李诺的心。李勇的脾气越发暴戾，仿佛要将对苏霞的恨意全部发泄在女儿身上。
　　这天傍晚，阴云密布，李诺正蹲在灶台前熬药。弟弟李言躺在里屋的床上，时不时咳嗽几声。药罐里的水汽蒸腾而上，熏得她眼睛发红。
　　"砰！"院门被狠狠踹开，李勇满身酒气地闯了进来。他一把掀翻药罐，滚烫的药汁溅在李诺手臂上，顿时烫出一片红痕。
　　"小贱人多大了！"李勇揪住李诺的头发，将她拖到堂屋中央，"你妈都不要你了，明天就把你卖了给我家小宝换彩礼去！"
　　李诺咬紧牙关不吭声，这个姿势她太熟悉了。果然，下一秒李勇的巴掌就重重扇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让你看好个女人！"李勇一脚踹在她肚子上，"结果那贱人跑了，现在连个小孩都照顾不好，要你何用！"
　　李诺蜷缩在地上，喉咙里泛起血腥味。透过散乱的发丝，她看见弟弟不知何时站在了里屋门口，小脸惨白。
　　就在李勇举起板凳要砸下来时，李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爸爸..."他虚弱地靠在门框上，小手捂着胸口，"我头疼...好难受..."
　　李勇的动作顿住了。他丢下板凳，快步走到儿子身边："小宝怎么了？"
　　"爸爸，我不舒服..."李言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声音细若蚊呐，"我想要玩肖肖家的游戏机..."
　　李诺心头一震。肖肖是弟弟的同学，住在村东头，来回至少要一个小时。
　　李勇果然犹豫了："这么晚了..."
　　"咳咳...爸爸..."李言又咳了几声，小脸憋得通红，"肖肖说那个游戏机可好玩了...我玩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李勇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额头，转身踹了李诺一脚："没听见你弟要玩游戏机吗？"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扔在地上，"带他看完医生就去买！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弟咳嗽，看我不打死你！"
　　等李勇的脚步声远去，李言立刻跑到姐姐身边。他小小的手颤抖着擦去李诺嘴角的血迹："姐...疼不疼..."
　　李诺摇摇头，强撑着坐起来。她惊讶地发现弟弟的眼神清澈明亮，哪还有半点病态。
　　"你...装病？"
　　李言狡黠地眨眨眼："我跟肖肖学的。"他从床底下摸出半块硬馒头，"姐，快吃。我刚才听见爸跟王叔说，明天真要把你卖给西村的张瘸子..."
　　李诺的手一抖，馒头掉在地上。西村的张瘸子，去年刚打死了第三个老婆。
　　"姐，我们跑吧。"李言突然说，声音虽轻却坚定，"像妈妈那样。"
　　屋外，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瓦片上。李诺望着弟弟稚嫩却坚毅的脸庞，突然想起母亲临走时的话。她紧紧抱住李言，在他耳边低声说："等雨再大些..."
　　夜深了，雨越下越大。李诺轻手轻脚地来到后院，挖出了那个她藏了三年的铁盒。里面是打算自己逃跑时攒下的零钱。
　　"姐，我都准备好了。"李言抱着一个小包袱过来，里面装着干粮和他们仅有的几件衣服。
　　李诺摸了摸弟弟的头："记住路线了吗？"
　　"嗯！"李言用力点头，"先去镇上找陈大夫，他说过会帮我们的。然后坐早班车去县城..."
　　李诺帮弟弟整理好衣角，轻声叮嘱："阿言不急，先休息会儿，姐姐去去就回。"她将母亲的钢笔塞进弟弟手心，"这个你拿着，要是...要是姐姐没有回来，你就自己去找陈大夫。"
　　李言紧紧攥住钢笔，眼睛里蓄满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让它掉下来："姐...你一定要回来..."
　　李诺最后摸了摸弟弟滚烫的额头，转身没入夜色中。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流下，在单薄的衣衫上洇开一片深色。她赤着脚踩在泥泞的小路上，每一步都悄无声息。
　　村东头的小路蜿蜒曲折，两旁杂草丛生。李诺蹲在一丛灌木后，看着远处摇晃的手电光——李勇果然走了这条偏僻的近路。他哼着下流的小调，时不时对着路边的树丛踢上一脚，酒气熏天。
　　李诺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把特制的牛肉锤。钉子尖锐的顶端刺破了她掌心的皮肤，鲜血混着雨水，顺着锤柄滴落。这把锤子是她在平时用磨刀石磨得，每一个钉子都用砂轮磨得锋利无比，就像她这些年积攒的恨意一样尖锐。
　　雨水如注，泥泞的山路在脚下打滑。李诺屏住呼吸，手中的铁锤在雨夜里泛着冷光。李勇摇摇晃晃的身影就在前方三米处，他每走一步都在泥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酒气混合着汗臭味被雨水冲刷开来，令人作呕。
　　"臭娘们...小贱种..."李勇突然停下脚步，对着路边的灌木丛狠狠踢了一脚，几片沾着雨水的树叶飞溅而起，"明天就把你们全卖了...一个不留..."
　　李诺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铁锤上的尖钉刺破了她的掌心，鲜血顺着锤柄蜿蜒而下，又被雨水冲淡。她像只夜行的猫，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泥水最浅处，不发出半点声响。
　　李勇突然解开裤腰带，对着灌木丛小解。李诺趁机又靠近了两步，浓烈的尿骚味和酒气扑面而来，她胃里一阵翻涌，却死死咬住了下唇。
　　"谁？！"李勇猛地回头，手电光像把利剑刺破雨幕。李诺迅速蹲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融进路边的阴影里。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泥地上激起微小的水花。
　　"妈的，野猫..."李勇嘟囔着，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前方是个陡坡，雨水冲刷下的泥土松软如棉。李诺知道，时机到了。
　　她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在距离李勇只有一臂之遥时，轻声唤道："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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