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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
桐阳市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
京阳大学放了元旦,正后门约单的出组成排成了长长的街,哔哩吧啦的鸣笛声在纷乱的霜雪里很是突兀,着实有些破坏气氛。
学校的有些老师放的比学生还早,办公室的同事差不多走光了,晏晚君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他今日穿了件大衣,脖颈上的围巾与雪天相当适配,整理完后,他把公文包架在腋下,走路生风得出了门。
门口有个戴帽子的女孩,拿着本教材,显然是在等他。
“老……老师” 女孩见到了他,带着羞涩,“你,你好,我……我想请问你下这道题。”
她笨拙地翻开书本,却又似乎忘了要问那道题,化学书翻了翻去还没得出个所以然。
晏晚君垂眸看着她,轻声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如果想问问题的话,可以在学习通上问我,或者微信也可以。”
女孩停下翻书的动作,低头掩饰失落,“好……好吧——”
“快回家吧——”说完,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转身离开,“新年快乐。”
西北门只有教师才能进出,相对比较空旷,街道旁硕大的梧桐下,雪花堆砌着一辆奥迪s6。
晏晚君出了门,长腿迈开朝那辆车飞奔而去,灰色的围巾在风中飘扬,沾着白雪,漂亮极了。
***
岁月流转,又到了年末。
这段时间是流感的高发期,医院里简直人满为患,输液大厅里挤满患者,两人带着口罩,熟门熟路进了住院部,到了门口,宋停霜朝里面轻声唤了句, “妈。”
陈悦清转过来,眼圈又黑又红,面容憔悴了不少,“来了。”
“嗯。”宋停霜也没好到哪去,这几天整日医院家里两地跑,头发油得不成样子,“外婆睡了吗?”
“刚睡,”陈悦清望向病床上的褚秋云,担忧凝结成泪水,“方才和她迷迷糊糊聊了一会儿,现在又睡了。”
褚秋云到现在还带着呼吸机,花白的头发枯叶似得散着,冒着落败的气息。
宋停霜道:“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了情况有所好转——只要能挺得过这几天,就有希望治好……可是、可是我怕……”,她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近乎哽咽。
宋停霜默默抚着她的背。
也就是在这时,陈悦清留意到了他身后的高大男子。
她霎时刹住眼泪,“请问你是……”
晏晚君走上前,弯腰, “阿姨,您好,我是停霜的朋友。”
“你好,谢谢你能来看停霜的外婆。”陈悦清吸了吸鼻子,勉强笑了下,“我记得你叫晏晚君是吧,以前来我们家吃过饭。”
“嗯,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晏晚君微笑着,将手里的水果牛奶面包放下,“聊备薄礼,不成敬意?,但愿您不嫌弃,请收下。”
陈悦清连忙推脱,“哎呀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拿回去吧,昂。”
对方的语气不容拒绝,“阿姨,这只是我我的一点小小心意,您就收下吧。”
“那……那实在谢谢你了啊。”陈悦清忽然站起来,“你们坐吧,我去给你们倒杯热水。”
她转身作势走出病房,晏晚君正要拒绝,却被宋停霜一把拦住,“没事,就让她去。”
母亲瘦弱的背影渐行渐远,宋停霜看着她,湿润的眼神里仿佛能牵住一条绵长的丝线,他缓缓道,“让她找个理由自己好好哭一哭吧。”
宋停霜在床边坐下,晏晚君手臂搭着他的肩,站在他身后,后脑贴着腹部,挨得极近。
身前的人握住褚秋云的手,柔声说,“外婆,你看,我给您带了孙媳妇过来,怎么样,长得好看吧。”
“你啊。”晏晚君捻住他的长发,又揉了揉,“别小心吓到老人家。”
“不会的……外婆不会的。”宋停霜动作小心揉搓褚秋云的手,像是想把皱纹给擦掉,“外婆要是知道我找了个这么好的对象,一定会很开心……很欣慰……一定……一定……会祝……祝福我的。”
他说得极慢,一字一顿,字字戳心。
说实话,宋停霜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在外人看来他永远是冷冰冰,不多言语的,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毕竟是情感的动物,高冷孤僻是一面,脆弱敏感也是一面,只是另外一面他只会在晏晚君面前,毫不保留地释放出来。
晏晚君没说话,家人在场,两人也不好过多放肆,只是默契地牵住了彼此的手。
“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晏晚君安慰他,“你外婆一定会有机会尊重我们,也一定有机会也会祝福我们。”
指缝重叠,心意交缠。
从手心传来的温度真实可感,宋停霜牵着晏晚君的手,看着病床上的褚秋云,顿时感觉全世界的希望都朝他吻了过来,一点都不冷了。
温存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背后倏地发出门板推开的声音,两人见状迅速松开了手。
“怎么了,不小心打断你们了?”陈悦清拿着热水壶进来,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次性杯子,旋开木塞倒水。
可那热水不知怎么了,似乎被打乱了思绪,总是对不准杯口,洒出来些许。
宋停霜察觉出来,问道,“妈,你怎么了,手怎么在抖。”
“啊?没、没事,外面风一吹给冻的,哎呀这天……真冷。”倒完开水,她双手往裤腿作势一抹,捧着那杯开水,递给晏晚君,抬头看了他一眼。
“给。”
晏晚君弯腰双手接过,“谢谢阿姨。”
床边的宋停霜起身,把座位让给了陈悦清。
陈悦清没坐,反而先打量了他们几眼,问道:“对了,上次吃饭的时候没问,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啊?”
晏晚君抢先回答,“是这样,我和停霜是同一个大学的,但是不同级,有一次我们两个学院同时举办了同学聚会,阴差阳错之下,就认识了。”
“嗷,同一个大学的啊,那挺好,挺好。”陈悦清点了点头,眼角的纹路深深浅浅,“我还老担心家里这只母胎老孔雀大学时候没朋友,这样看来眼光还不错嘛。”
“什么母胎老孔雀啊,您老注意点用词行不行啊,我谈过恋爱的好不好,只是黄了而已。”
“嗨呀,就你那高傲臭屁的样子,谁能看得上你。”沉郁了好几天,陈悦清难得有笑容,随即又蔫了下去,"霜,这么多天了,你舅舅的事,怎么样了。”
宋停霜瞥了眼褚秋云,对方还在深睡中,俯身朝陈悦清低语了句:“出去说吧。”
晏晚君识趣地没跟上去。
“老样子,还是见不了面,不过他爹已经请了律师,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陈悦清:“请律师是自然的,亲生儿子出事,做父亲的肯定得表示一下。”她深知这个弟弟的脾性,摇了摇头,“从前那样就算了,现在又偷税漏税,触犯法律,真当是神不清,尬神不清的东西。”
宋停霜靠着墙不语。
“不过……”陈悦清喃喃自语,说:“到底是被谁举报的呢,虽然他得罪的人也确实不少,我想——八成也是商业上的对家。”
“谁知道呢。”宋停霜垂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了表情。
“不一定。”
“唉——”陈悦清松开手,叹了口气,“该怎么办就这么办吧。走一步看一步。”
薄雾时分,轰鸣声再次停在了秋萍杂货店,车轮在雪地上划出两道黑痕。
背地里,他与秋禾达成协议,一个负责白天一个负责晚上,两人在医院轮流值班。
今天正好轮到秋禾值夜班,宋停霜回来同她交接,下车的时候他明显察觉出不对劲。
没有狗吠声。
“晚饭做好了记得吃。”秋禾已经换了衣服戴上口罩,手里揣着个保温盒,说,“外婆怎么样?”
“情况好转了不少。”宋停霜察觉出心里那股异样究竟怎么回事,问道,"卉卉呢?怎么没看见它?"
“卉……卉卉……啊”秋禾双眼迅速闪烁了下,拿保温盒的手指蜷紧,“它,他出去玩了吧——估计看到哪个帅哥就、就跑了……”
宋停霜心里咯噔一下,这漫天风雪的,谁家狗会在选择这个点跑出去受冷。
“说实话。”
秋禾沉默了。
耳边一阵耳鸣,宋停霜只觉有块巨石从自己胸膛轰然倒下,轰隆——摔得四分五裂。
“说话。”
“今天中午……秋姨去喂它的时候——”哭腔渐渐藏不住了,秋禾颤抖地说出下一句,“绳子……已经断了。”
没了,没了,没了。
世界的声响流沙般纵逝,唯有霜雪还在狠狠刺着,扎着,凉得彻底,凉得心寒。
轰隆——
那种感觉,又来了。
眩晕感席卷全身,凶猛的深海将他吞没,意识在挣扎着,身体的所有感官在溺水中被慢慢剥离,恍惚间,眼前的所有景象也如无数的粒子般开始慢慢分解。
“嘭!”的一声,彻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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