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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夜色像浸了水的棉絮,慢慢裹住整个校园。路灯在林荫道上投下长长的光带,偶尔有晚归的学生骑着单车驶过,车铃叮当地撞碎片刻的宁静。
“该回宿舍了,”凌霄看了眼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时间提醒着新生报到日的尾声,“明天还要开学典礼。”
凌绝“嗯”了一声,却没立刻起身。长椅旁的白兰树被风拂动,落下几片花瓣,恰好粘在他的发梢。凌霄伸手想帮他拂掉,指尖刚要碰到发丝,又像被什么绊住似的停在半空,转而捡起脚边一片完整的花瓣,递过去:“这个夹在新生手册里吧,能香好几天。”
凌绝接过来,花瓣的香气混着凌霄指尖淡淡的皂角味,让他心跳又乱了半拍。他把花瓣小心地夹进手册,低头时看见自己泛红的耳根,赶紧用笑声掩饰:“物理系宿舍离这里远吗?要不要我送你?”
“不远。”凌霄站起身,替他拎起放在地上的背包,“我送你到楼下。”
两人并肩往东区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忽长忽短。路过篮球场时,白天喧闹的场地空了下来,只有篮球架孤零零地立在月光里。凌绝忽然想起下午凌霄接球时利落的动作,忍不住问:“你很会打篮球吗?”
“以前常打,”凌霄笑了笑,“以后有机会可以一起。”
“好啊!”凌绝眼睛亮起来,像落了星子,“不过我打得不好,你得教我。”
“没问题。”
说话间到了宿舍楼门口,宿管阿姨正锁大门,见他们过来,笑着拉开一道缝:“后生仔,早点休息啦。”凌绝接过背包,指尖不小心碰到凌霄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那……明天见?”凌绝的声音有点轻。
“明天见。”凌霄点点头,看着他跑进楼道,才转身往石桥的方向走。
凌绝靠在宿舍门后,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门板咚咚响。他走到阳台,看见凌霄的身影正走过那座爬满三角梅的石桥,月光把他的影子拓在桥面上,像一幅浅浅的剪影。
宿舍里,新室友已经铺好了床,正戴着耳机刷手机。凌绝躺到床上,摸出那本夹着白兰花瓣的新生手册,指尖划过“中山大学”四个字,忽然想起凌霄帮他铺被褥时,阳光落在他睫毛上的样子。
窗外的蝉鸣渐渐稀了,远处传来零星的吉他声。凌绝把手册抱在怀里,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原来期待了那么久的大学,真的比想象中更甜一点。
第二天的开学典礼在大草坪举行。凌绝特意提前半小时出门,在物理系宿舍楼附近的路口来回晃了两圈,才“偶遇”了正往会场走的凌霄。
“好巧。”凌绝装作惊讶的样子。
凌霄眼里藏着笑意,没戳破他:“一起走吧。”
草坪上已经坐满了人,红色的横幅在晨光里格外醒目。他们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周围都是叽叽喳喳的新生,讨论着接下来的军训和选课。凌绝偷偷看凌霄,发现他正盯着主席台上的校徽出神,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校长讲话时,风忽然掀起了凌绝耳边的碎发。他下意识地往旁边躲,肩膀刚好碰到凌霄的胳膊。两人同时转头,目光撞在一起,又像触电似的移开。凌绝低头抠着地板,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校长的声音。
典礼结束后,各院系要去领军训服。凌绝被金融系的学长拉着往前走,回头时看见凌霄正被物理系的同学围住,他举起手挥了挥,凌霄也朝他扬了扬下巴。
人群把他们隔开时,凌绝忽然觉得,这四年的日子,大概会像此刻的阳光一样——明亮,温暖,还带着点让人忍不住心跳的甜。
军训的哨声刺破清晨的薄雾时,凌绝正对着镜子和军帽较劲。帽檐总是歪向一边,他手忙脚乱地调整,身后传来敲门声,开门就撞见凌霄抱着两套迷彩服站在走廊里,军绿色的布料上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你的尺码,问了报到处的学姐。”凌霄把其中一套递给他,目光扫过他歪在头顶的帽子,伸手帮他扶了扶,指尖擦过耳廓时,两人都顿了顿。凌绝感觉耳朵像被烫了一下,转身去拆衣服包装袋,听见凌霄在身后说:“七点操场集合,我在楼下等你。”
操场的草坪还挂着晨露,新生们穿着不太合身的迷彩服站成歪歪扭扭的方阵。教官嗓门洪亮地喊着口号,凌绝努力想把腿抬得标准,帆布鞋却总在草皮上打滑。他偷偷抬眼,看见斜前方的凌霄站得笔直,后背挺得像株年轻的白杨,阳光顺着他的帽檐往下淌,在脖颈处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汗渍。
休息时凌绝被安排去领水,抱着沉甸甸的矿泉水桶往回走,在操场边的香樟树下撞见凌霄。他正蹲在地上帮一个崴了脚的女生系鞋带,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那个话少的少年。凌绝脚步慢了半拍,听见女生红着脸说谢谢,凌霄只是点点头,起身时恰好对上他的目光,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像被抓包的小孩。
“给。”凌绝把一瓶水塞到他手里,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漫开,“教官说等下要练正步。”
凌霄接过来,没拧开,只是捏在手里转着圈。“刚才那个是同班同学,”他忽然解释道,声音有点闷,“她鞋带松了。”
凌绝“哦”了一声,忽然觉得手里的水桶变轻了。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听见自己说:“我鞋带也总松。”话一出口就想咬掉舌头,却看见凌霄低头笑了,阳光从树叶缝里漏下来,落在他嘴角的梨涡里。
正步训练到正午,太阳把地面烤得发烫。凌绝的额发全湿透了,贴在脑门上发痒,他忍不住抬手去捋,被教官厉声喝止。罚站的十分钟里,他感觉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看见一道影子挡在自己身前,是凌霄趁教官转身时,悄悄挪过来半步,用后背替他挡住了直射的阳光。
“撑住。”凌霄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一阵风钻进耳朵,“解散了去买冰汽水。”
凌绝咬着牙点头,看着他被汗水浸透的后背,忽然觉得这闷热的午后也没那么难熬了。
军训过半时赶上暴雨,队列训练改成了内务整理。凌绝对着豆腐块被子愁眉苦脸,指尖刚捏住被角就被宿管阿姨敲了敲桌子:“后生仔,叠被子要像给女朋友写信——心细,手轻。”
他红着脸转过头,看见凌霄站在宿舍门口,手里拿着两个叠得方方正正的军被模型。“物理系的学长教的窍门,”他把模型放在凌绝床上,“先捏出棱角,再往里面塞报纸定型。”
两人头挨着头研究叠被技巧,凌绝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混着雨后青草的气息。凌霄的手指修长,捏着被角折出笔直的线条时,袖口滑下来,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小时候爬树摔的,”他注意到凌绝的目光,随口解释道,“为了够树上的风筝。”
“什么风筝?”凌绝追问。
“我妈送我的蝴蝶风筝,”凌霄笑了笑,“线断了,挂在树顶上。”
“叠好了。”凌霄把成型的被子推到他面前,棱角分明得像块绿色的积木。凌绝看着被子,又看看他手腕上的疤,忽然伸手碰了碰那道浅痕,像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凌霄的身体僵了僵,没躲开。窗外的雨还在下,敲得玻璃哒哒响,宿舍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像藏在云层里的雷声。
军训最后一天的汇报演出,凌绝站在金融系方阵里,目光总忍不住往物理系那边飘。分列式走过主席台时,他看见凌霄正步走得标准,帽檐下的眼睛亮得惊人。队伍经过观礼台时,两人的目光隔着攒动的人头撞在一起,像电流窜过全身,凌绝差点顺拐,惹得旁边的同学偷笑。
晚上的篝火晚会,大家围着火焰唱歌跳舞。凌绝被推到中间表演节目,他红着脸唱了首跑调的《同桌的你》,唱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时,看见凌霄站在人群外朝他挥手,手里拿着两串烤肠。
“给你的。”凌霄把烤肠递过来,上面还冒着热气,“加了微辣,怕你吃不惯。”
凌绝咬了一大口,油脂溅在嘴角,凌霄伸手想帮他擦掉,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巾递给他。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凌绝忽然发现,他的睫毛比自己想象中长很多。
“明天开始上课了,”凌绝舔了舔嘴角的酱汁,“你的课表发了吗?”
“发了,”凌霄从手机里翻出来给他看,“周三下午没课,图书馆见?”
“好啊。”凌绝点头,看着火焰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紧紧挨在一起。
散场时,凌霄送凌绝回宿舍。路过那座爬满三角梅的石桥,凌绝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桥栏上的刻痕:“你看,有人在这里画画。”是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刻着两个连在一起的名字。
凌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忽然说:“军训结束了。”
“嗯。”凌绝应着,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又有点莫名的期待。
“以后不用五点半起床了。”凌霄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可以一起去吃食堂的布拉肠。”
凌绝抬头,看见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亮他眼里的光。他忽然想起刚入学那天,自己扑进凌霄怀里时的悸动,想起军训时他悄悄挡在身前的背影,想起宿舍里那床棱角分明的被子。
“好啊,”凌绝笑着说,“我要加双蛋的。”
晚风掀起凌霄的衣角,带着白兰的香气。两人并肩走过石桥,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像两条终于交缠在一起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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