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请上座

　　冷水扑面而来。
　　阿秋吃力地睁开眼。
　　“命真贱，这样都死不了。”
　　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
　　阿秋立刻听出来了，在她映像中为数不多的人里，几乎毫不费力地搜寻到了这种声音的主人。只是这声音不同往日那般跋扈，少气无力，轻若游丝。
　　“阿大，别动怒伤了自己。这臭丫头被我用了几天大刑，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接下来怎么处置都是你说了算。不过要我说，当下还是见崔满比较要紧。”
　　“爹，不弄到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心头这口恶气实在消不下去。等我好好料理了她，立刻去见崔满。”
　　“哎……算了，那我将家宴安排到晚上吧。”江老爷拍了拍江大的肩，对周围的家丁道：“你们几个看好少爷，要是再有差池，我让你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是！”

　　杂乱的脚步声朝外走去，随后室内安静了下来。
　　这是一间刑房，墙上挂着各种钩叉绳棍，角落堆放着木桶矮凳竹条，满室腥臭。阿秋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她也不愿回想，这几日地狱般的场景。
　　太师椅被搬到了阿秋边上，江大坐在太师椅上，面色因兴奋而发红。他自上而下俯视着他：“阿秋？这是你的真名？全名？”他一脚踩在阿秋的脸上：“连姓氏都没有，你是野种吗？”
　　阿秋眼前一片血红，模糊的视野中，四周有五六个持剑的家丁，角落则挤着一群人——一群惊恐的女人。
　　她勉力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四肢软绵无力，甚至内力仍无法聚集。
　　饶是江大使不出力气，他那份量，还是让阿秋的脸变了形。她没力气转头，只能顺着地面看向那边挤在一起的人。
　　这里是西厢……
　　“老六他们半个月前死的，你刚好半个月前入的城。你杀的？”
　　阿秋不答。
　　“醉仙楼，打了我家仆人，你干的！”
　　“多次闯入我江家，企图劫走她们，你干的！”
　　“天香楼，当众跟我作对，你干的！”
　　“杀了辛大夫，你干的！”
　　“我不干那冤枉人的事儿，要不是你干的，我就放了你。”江大明知故问，露出残忍的笑。
　　“若不是你干的，那就是你干的了！”江大摆了摆手，江四江七立刻押了一人上前。
　　响亮的鞭声划开女子的身体，划破每个人的耳膜，女子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她匍匐着躲避鞭子，一路拖出长长的血迹。所有女人惶恐地别过了脸，阿秋咬牙将自己挪了过去，扑在女子身上。一鞭子猛烈地抽到了阿秋背上，她顿感背部火辣辣的疼。
　　江大面上露出残忍的笑，喘着气说：“很多人看见了，是这样一个人干的。”
　　“你说奇不奇怪，我们满城贴了告示找人，还真找到了个跟画像相似的。”
　　离得近了，阿秋才发现身下的女子轮廓与自己有些微的相似。江大这人渣，居然找了个跟自己相似的人来做替罪羊！
　　“现在有两个长得像的，哪个才是我要找的呢？”
　　“谁干的！”江大怒吼，手下又将鞭子高高扬起，底下的女子痛苦地呜咽一声。
　　“我干的。”阿秋怒视他。
　　“嘿嘿。”江大笑了。家丁们立刻上前将女子拖走，阿秋顺势坐了起来。没多久，门外传来凄厉的叫声，阿秋如坠冰窖，起身却又重重摔在地上。她用尽全力挪动身体到门口，看到那个跟她相似的女子浑身是血被塞进狗笼里面，挣扎不能逃脱不能。
　　“江大！！！！！”
　　“放了她！！！！！是我干的你放了她！江大你放了她啊啊啊！！！”
　　女子的惨叫声穿透整个西厢。阿秋想去救她，可她甚至站不起来，走不出这个房门。她嘶喊着挣扎着，江大脚踩的地方像是要把她碾碎，肥胖的身体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她的身上，讥笑着看着她。
　　狗笼中的声音已经消下去，阿秋的喉咙也发不出声音。
　　“你们这些人号称斩奸除恶伸张正义，最恶的就是你们！”他狠狠地碾着阿秋的脸，“不过一群江湖穷鬼莽夫，仗着自己有点功夫就跟我作对，多管闲事。”
　　阿秋死死地盯着江大，江大不怒反笑：“你踩了万柳山庄的牌坊，踢飞了江宽，我那小心眼的三叔可都给你记着呢。我不收拾你，他也不会放过你的。你到了我手里，我还能留你一条贱命，我是不是很仁慈啊？哈哈哈哈咳咳咳。”
　　江四江七立刻上前安抚江大。
　　“听说你整天追着那个方行书跑，人家都有亲亲小师妹了，你还贴上去，这么想要男人？你尝过男人的滋味吗？”江大一把抬起阿秋的下巴，“人家名门少侠可看不上你这野种，不如我来好好招待你。”
　　阿秋扭头甩开他的手，江大一怒，反手就是一巴掌。
　　他拍拍手，进来几个彪形大汉，阿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期待吗。”江大笑地满脸堆起了褶子，手伸向阿秋的衣襟，“有江大爷我来伺候你脱衣，你真是三生有幸……”
　　“砰！”
　　阿秋使出全身力气窜起身子，猛然撞向江大，使出全身的力气用膝盖锁住他的喉咙。家丁们立刻围过来，阿秋使劲一抵，“你要试试，是你的人身手快，还是我下手快。”
　　“你！你不是已经中了十香软筋散！”江大惊恐高喊。“你这点下作手段，还想弄倒我？”阿秋狠狠一压，江大咳嗽着挣扎着挥手。家丁稍散，江大感觉喉头一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阿秋瞪向他：“让他们散开！”
　　江大鼻血成河，脸色发白，气道：“贱人！”
　　阿秋又一使劲，江大呜咽不止，好不容易得到空气：“散开！散开！！”
　　“兵器！”
　　“都、都扔了！！”
　　“扔给她们！”
　　“听到没有！”
　　拥在一起的女子们面前都是利剑，阿秋看向她们，示意她们捡起来。女子们仍满脸惊慌，不敢动作。
　　家丁们都按照阿秋的指示转过身蹲在墙边，院里院外再无人把守。阿秋道：“快走！”
　　女子们相互看了看，犹疑着。
　　江大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似乎在嗤笑：“嘿，她们可舍不得……”
　　阿秋又压紧膝盖，江大痛苦地喘气，嘴上却不停：“在这里吃好的穿好的，出去了，她们指不定是被人卖到窑子里，还是被抓去……”
　　“啊！”门口传来一阵轻呼。阿秋猛一转头，却看见了一张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脸——小巷中那名女子！
　　她还未及想到她。最好的结果，是她逃走了。也有可能如面前这群女子一般，被关在哪间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只是万万没想到，她如此……阿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光鲜亮丽。
　　“你……你没逃走？”阿秋急忙问。
　　女子慌张地环顾了四周，看清形势道：“我……我同你一起……”
　　阿秋了然一般制止了她的话：“你带着她们，赶紧走！”
　　女子愣了一下，下意识道：“那你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你们先走。”
　　女子迟疑了一下，看向江大，江大已经双眼翻白，挣扎着挪动自己肥重的身躯。她点点头，走过去扶起几个女子，其余女子互相搀扶着起身。路过阿秋身边时，女子似有所语，阿秋笑着摇摇头，张着嘴做口型。“快走。”
　　院外突然犬吠不止，震耳欲聋。阿秋想转头去看看，想走过去看看，可惜她实在没力气了，也不知等了多久，嘈杂的狂叫声渐消，她强撑的最后一口气慢慢呼出，倒在江大身上。江大还在那里挣扎呢，手抓了一个空，就瞥见阿秋倒在他身上，他探出手小心戳了戳阿秋，见她没反应，又大着胆子推了推她，仍没反应，连滚带爬从阿秋身下出来，躲到门外骂下人：“你们这群窝囊废！还不快起来！人都没气了你们还躲着！”
　　家丁们纷纷转身起来。
　　“去！看看她是死是活！”
　　“回大少爷，好像晕过去了。”家丁们用棍子捅了捅地上的人。
　　“将她捆起来！！！捆牢点！！捆柱子上！！你们这群废物，用个蒙汗药都要给我缺斤少两吗！给我灌她十瓶！！！”
　　仆人们掐着阿秋的嘴灌药的时候，江大又制止了他们：“等等！”
　　江大让人将自己扶过去，扇了阿秋一巴掌，见她确实是晕了过去，道：“把化功丹拿来。”

　　阿秋再次被泼醒。她被五花大绑紧紧捆在柱子上，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低低垂着脑袋却被猛地拉起。
　　江大的脸凑近在她面前，让她没由来地一阵反胃。
　　“贱人，你压根就没力气了，还敢压我？”江大狠狠地扇着阿秋巴掌，“我叫你压我！我叫你压我！”他一把将阿秋的下巴抬起，她的后脑勺撞向柱子，发出沉闷的响声，“怎么不发威了？你再动弹一个试试？”
　　江大使了个眼色，江四立刻接手，拉着阿秋的头发强迫她抬着头，江七拿着三个盒子过来。
　　“给你点好东西尝尝。”他止不住得意地笑，“玲珑谷神医陆晓月做的，武林中仅有的五颗化功丹，我好不容易才弄到了三颗，一颗就能让人内力全消，变回一个普通人。”
　　阿秋猛地挣扎起来，然而她再抗拒，也只是轻微地抖了一下，这点力度完全无法逃开江四江七按住她的手。
　　“给我按住她！”江大不满道。
　　江四江七牢牢固定住阿秋的头，掐着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
　　“哈哈哈，本来想给我三叔和江宽尝的，便宜你了。”江大将三颗化功丹一股脑塞进阿秋的嘴里，后面立刻有人往她嘴里灌水，她挣扎着想吐出去，可是完全办不到。水和着化功丹进入到她的喉咙里，她感到从头到脚都是一阵透心的凉意。

　　“咽下去没有？”
　　江四捏着她的下颚仔细看了看，“回少爷，已经咽下去了。”
　　江大心满意足，让人解开阿秋的绳子。阿秋身上药效发作，浑身痛苦，被江大一把薅起头发：“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在英雄救美啊。”江大让她的脸对着大门，“进来！”
　　外面进来一群人，阿秋不由瞪大眼睛。
　　方才那群女人！
　　女人们在厅堂站定，分作两列，中间缓缓走来一人，正是小巷女子！
　　她的目光平平落在阿秋身上，嘴角微翘。
　　阿秋心里惊骇不已！她为什么这么蠢！现在才明白过来！
　　江大笑得浑身舒畅：“过来。”
　　女子缓步走来，到了江大身边，温顺地低着头。
　　“乔娘！”江大一把扯住女子的头发，“让你救命恩人好好看看你的脸。”
　　乔娘被迫和阿秋一样仰着头，她的目光对上阿秋的目光，温柔笑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江大一把搂过乔娘，亲了一口：“哎呦，我最心爱的美人儿，差点被这小贼给拐跑了，幸亏美人聪明，反替我捉了这小贼。”转过头，又是一巴掌甩在阿秋脸上，“你说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的蠢货哈哈哈哈。”
　　阿秋啐了他一口。
　　江大勃然大怒：“反正她武功尽失，手脚留着也没用了，砸碎吧。”
　　女子们都瑟缩了一下。
　　阿秋直视着乔娘，后者面色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家丁们围了过来，拿着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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