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胀冷缩

　　空教室里，气氛变得微妙了起来。
　　“尚筠之”谢鎏轻轻喊了一声“嗯？怎么了”
　　“沁原路的梧桐叶落得差不多了。”谢鎏靠在讲台上，钢笔在指间停住，目光落在尚筠之脸上，带着点探究的意味，“上周三早上，我在那边的小区门口看见你了。”
　　尚筠之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租的公寓就在沁原路，这件事他瞒得很好，连父母都只说在校外找了安静的住处复习，没想到会被谢鎏撞见。
　　“你从里面出来，手里拎着便利店的三明治，”谢鎏往前挪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能看清彼此睫毛的程度，“你根本没住家里，对不对？”
　　夕阳从窗户斜切进来，在谢鎏肩头镀上一层暖金。尚筠之避开那道过于专注的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家里离学校太远，租房方便些。”
　　“是吗？”谢鎏笑了笑，钢笔在掌心转了个圈，“巧了，我最近也觉得宿舍太吵，正想搬出去。你租的房子……能不能加我一个？”
　　尚筠之猛地抬头，撞进谢鎏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那里面有毫不掩饰的期待，像夏夜最亮的星子，晃得他有些失神。可那点失神很快被理智压下去——他习惯了独处，更怕和谢鎏朝夕相对后，那些藏在心底的、不能言说的心思会暴露无遗。
　　“不行。”尚筠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我租的是一居室，而且……我喜欢一个人住。”
　　谢鎏脸上的笑意僵了僵，转着钢笔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盯着尚筠之看了几秒，忽然又笑了，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行，我知道了。”说完便转身离开，白衬衫的衣角扫过讲台边缘，带起一阵轻微的风。
　　尚筠之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直到第二天清晨。
　　他像往常一样在食堂买了谢鎏爱吃的肉包，放在他桌洞里，却在早读课时看见那袋包子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谢鎏甚至没多看一眼。课间操时他凑过去讨论数学题，谢鎏却像是没听见，径直和后排的同学说笑起来。体育课自由活动，他抱着篮球站在球场边，谢鎏却带着一群人转去了另一侧的羽毛球馆。
　　这种刻意的疏离像一层薄冰，悄无声息地覆在两人之间。尚筠之递过去的课堂笔记，被谢鎏转手给了同桌；食堂里他占好的座位，谢鎏宁愿端着餐盘去挤角落；就连小组合作的物理实验，谢鎏也全程和另一个组员交流，仿佛他是透明的。
　　周五下午的体育课，尚筠之坐在看台上，看着谢鎏在篮球场上奔跑跳跃。他穿着红色球衣，身影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每次进球后扬起的笑脸却总像是缺了点什么，少了以往那种能照亮整个球场的光彩。
　　“啧啧，这气氛够僵的啊。”韩镀叼着根棒棒糖凑过来，胳膊肘撞了撞尚筠之的肩膀，“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前几天还勾肩搭背去小卖部，现在恨不得绕着对方走。”
　　尚筠之没说话，只是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
　　“吵架了？”韩镀不依不饶。
　　“没有。”尚筠之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干涩，“他前几天说想搬来跟我合租，我拒绝了。”
　　“啥？”韩镀嘴里的棒棒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顾不上去捡，抓着尚筠之的胳膊就开始晃，“你拒绝了？尚筠之你是不是傻？谢鎏是什么人？从小到大多少人想跟他凑一块儿，他主动提出合租，你居然说不？”
　　尚筠之被晃得头疼，挣开他的手：“我习惯一个人住，不方便。”
　　“不方便个屁！”韩镀压低声音，语气恨铁不成钢，“尚筠之，你摸着良心说，你真觉得只是不方便？”
　　尚筠之的指尖猛地一颤。他看着篮球场上谢鎏被队友簇拥着的身影，想起上周谢鎏提出合租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像孩子般的期待。
　　“他可能只是随口说说。”尚筠之低声辩解，声音轻得像在说服自己。
　　“随口说说？”韩镀冷笑一声，指着球场，“你看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刚才投篮都差点砸到裁判。你拒绝得那么干脆，他不定在心里怎么想呢。”
　　尚筠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谢鎏投篮偏出，篮球砸在篮板上弹开，他却像是没反应过来，只是站在原地，眼神有些放空。
　　“你俩这关系，谁不知道谁啊？”韩镀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些，“谢鎏对你什么样，我都看在眼里。他想搬去跟你住，能是单纯为了找地方住？尚筠之，有些机会错过了，可就真没了。”
　　晚风吹过看台，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尚筠之望着球场中央那个红色的身影，韩镀的话像颗石子投进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想起这几天谢鎏冷淡的侧脸，想起那袋没被碰过的包子，想起自己每次主动搭话时，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也许，他真的做错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藤蔓般迅速缠上心脏，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夕阳渐渐沉下去，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隔着整个球场的距离，却仿佛能听见彼此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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