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左右

　　下午，公司就举行了一个捐赠活动，没有任何宣传鼓动，大家都来捐了，公司一楼大厅中间的捐赠箱，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王阿姨来问她，物业的几个阿姨和保安大叔也想捐，问可不可以一起，听到王阿姨这样说，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感动地说，当然可以，谢谢大家，我们一定会负责地把这份心意原封不动地传递到灾区去。
　　王阿姨下了楼，她也抽时间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领导报备。
　　忙忙碌碌的一天过去，下班以后，她在办公室加了一会儿班，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抬起头来，看到隔壁领导办公室已经关门了，这才想起来，中午的时候老大说他晚上要去市里开个会，早走一会儿。
　　再看看手机，七点多，难怪觉得饿，该回拿家了。她整理好办公桌，收拾好包，拿起手机，关了门和灯，走出办公室，又去领导办公室看了看桌面，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整理的地方，关上门，朝电梯口走去。
　　下到一楼，她走出大厅，朝门口走去，远远地，她看到保安室外面的树下，似乎站着一个人，目光在向大楼这边张望，感觉有点熟悉，好像是费可，她的前男友。

　　她犹豫了一下，停住了脚步，门口的那个人似乎也看见了她，朝门口向前了一步，她的心跳得很快，稳了稳心神，继续朝门口走去。
　　她已经看见了，就是费可，门卫照例和她打了招呼，她回了之后，就走了过去。
　　费可已经走到她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安平，安平，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我没事，你呢？
　　费可似乎瘦了些，还有一点胡须茬，她的心，一下子软了不少，你怎么在这儿？等我？有事儿？
　　边说边从他的手中抽出手来。
　　安平，费可看着她，眼睛有点红红的，昨天地震，我在成都。
　　她瞪大了眼睛，你昨天？在成都？然后又左右打量了他一圈，没事吧？成都离汶川那么近，应该很吓人吧？
　　是的，很吓人。费可说着，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安平，我昨天和一个朋友在成都谈事，在二楼，当时晃得很厉害，我们一起躲在了一个桌子下，中途停顿的那几十秒，我们一鼓作气冲下楼，冲下来后，我当时心里想的第一个要联系的人，就是你，安平，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我想要联系的人。
　　她看着眼前的费可，这个熟悉的男人，曾经在她的生活和生命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人，此情此景，她有些感动。
　　谢谢你，费可。她轻轻地说。
　　安平，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我没用，你放心，我会努力会上进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昨天，真的，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连父母都排在了第二位，我那个时候才知道，你在我心目中，真的无人替代，我不想和你分开，安平。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眼睛一直看着她，抓住她的手，也一直没有松开。
　　她又想起在步行街街头坐着默默痛哭的那天，她在感情上是一个特别传统，甚至有点迂腐的人，她曾经很认同一句话，一生去过很多地方，一辈子陪在一个人身旁。于她而言，是她三观体系里的忠诚和浪漫，她喜欢这样的价值观，也一直践行着这样的价值观。
　　她蠕动了一下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内心深处也在翻江倒海，这是她写了很多很多长长的信去给父母做工作，要父母相信她的眼光和选择的男人，是她放弃了首都的工作，回到这里的男人，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勇敢和果决。
　　费可，她的声音软软的。
　　费可已经一把搂过她，把她抱在了怀中，她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在他的肩头哭了起来。
　　费可拍打着她的后背，安平，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会努力的，我一定会努力的。
　　哭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费可用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吃饭了吗？回去吃吗？你还住在以前那里吗？
　　她摇摇头，两人牵着手，沿着单位一侧的林荫道缓缓地走着。
　　大半年未见，两个人的生活都发生了那么多的变化，震后余生，似乎之前的很多矛盾和痛苦都不那么重要了，长年的习惯和彼此的陪伴，在那一刻特别温情而感人，自然有好多的话要说，好多的情感要抒发。
　　费可，怎么去了成都呢？当天很吓人吧？
　　安平，你搬走了吗？现在住在哪里呢？买了房子了？好厉害。
　　一路话题不断，她终是带着他，又回了她的新家。
　　费可其实会做吃的，他到了她的新家，洗手后就动手给安平迅速地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餐，说是晚餐，就是利用家里剩余的食材，做了一个豪华的酸辣烩面，把冰箱里剩下的青菜西红柿胡萝卜土豆火腿肠都用上了，还给她煎了两个蛋，费可知道安平喜欢吃酸辣味系的东西。她洗漱完毕出来后，看到餐桌上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辣烩面，还有两个黄澄澄的煎鸡蛋，心中之前某些破碎的东西似乎又被修补了一遍，某些刚刚筑起的堡垒又被攻城略地了，她边吃着，自己心里明白，她和他，又和好了，在这个特殊的时刻，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似乎正如这个重逢之夜的这碗酸辣烩面，在之后的经年累月中，奠定了酸味十足，辣味十足的底色。
　　......
　　时间回到5月8日那天，他给安平打完电话，又在夜色里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望着星空，想象那个既矛盾又统一的女孩子，想象着她一个人会不会害怕，上次吃饭知道她不是本地人，大学毕业之后一个人留在了江城，两人一共就见了两面，没有说几次话，确实并不那么熟悉，他不知道自己该在电话里表达什么，或者传递什么，因为，是自己还没有想好吧。
　　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给祝婕表白的场景。那是在读大学的时候，他在祝婕表演完节目后，拿了花兴冲冲地就冲到了后台，祝婕正在镜子前卸妆，看到他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一只眼睛上长长的假睫毛还未撕去，就那么忽闪忽闪地看着他笑，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化妆室头顶的灯特别明亮，祝婕穿着白色的蓬蓬公主裙坐在椅子上，就是他喜欢的，绚烂的，梦寐以求的公主的样子，他把花不由分说地递了过去，祝婕，你今天很好看，这个花送给你，我是经管系的常林，我喜欢你。
　　少年的爱坦荡直白，毫不掩饰。
　　祝婕眨巴着眼睛，接过了花，我知道你，经常打篮球，是吧？我今天很好看，那平常呢？
　　他一下子笑了起来，你一直都很好看，最好看。
　　祝婕高兴地笑了，把手递给了他，他懵懵的，伸出手，牵了她，她站了起来，祝婕个人高，穿了高跟鞋，站在他面前，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脸刹那间通红，以为祝婕要亲吻他，还不好意思地绷了绷嘴，这个举动又逗笑了祝婕，只听她轻轻地说，常林，我允许你喜欢我。

　　就这样，两个人，从此以后读大学期间，就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给安平打了电话后，他又想起了祝婕，好久不曾浮现的人和景，因为对另一个人若有若无的思念和想念，又被深深地勾了出来。
　　手机震动了起来，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家里已经都报过平安了，还有谁呢？
　　一看来电显示，是祝婕，他一直没有删除祝婕的联系方式，那个熟悉无比的名字再度出现在他的手机屏幕上，还是让他有些吃惊，这个时候，祝婕怎么会联系他，难道？
　　他没有再细想，赶紧接起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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