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契说山君他超爱

　　正说着话，门外又传来几声扣门，迟小言含着汤圆看向门口，只见那里站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少年，身着纯黑的练功服，脖子却突兀的缠绕着绷带，他乌黑的眸子往屋里看着，对上迟小言的视线，瑟缩了一下，将胸前抱着的包裹举了举，张口道：“你..你们好，姑姑让我给小言送新衣服。”

　　这少年原来是宋程，他虽然底子不好，但是很刻苦，跟着灵儿没几天就练成了化形，身上被折磨掉的皮毛也慢慢养好，长出了柔软的新毛，只是脚腕上的伤口还没恢复，走路还跛着，这几天经常替灵儿跑腿锻炼脚腕。

　　鸢泽拉着他入座，宋程不好意思的笑笑，耳朵都跟着没遮住，缺了块毛的白鼬耳朵伸在头顶，微微打着抖。

　　迟小言看出来宋程的拘谨，把面前的瓷碗往他手边推了推，对着他的耳朵打趣道：“幸好琼哥没在，不然他肯定笑我俩的化形，学了也白学，别人一眼就看出来是什么。”

　　他这番话打散了桌上的沉静，少年人总是能在各种话题中交谈上，迟小言贴着宋程跟他讲自己化形时，不是冒出耳朵就是被发现尾巴，还曾将新裤子剪出个洞来就为了把尾巴伸直了。

　　话题一个接一个，迟小言随口问道：“宋程你原先是从哪来？”

　　“北边的草原上。”宋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闭上眼将耳朵收了回去。

　　咣当！

　　瓷碗突然跌落，磕碎在地上，碗里的汤圆被摔出，滚落到迟小言的脚边。

　　鸢泽的手悬在食盒上，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眼神都似乎蒙上层雾，透着迷茫。

　　“怎么了！鸢泽，你没事吧！烫着了没有？”迟小言被吓了一跳，看着鸢泽这个状态，连忙站起身，握住鸢泽颤抖的手，鸢泽像是被惊醒一般，回过神，他抽回手指对着迟小言摆了摆手，脸色却是格外的低沉。

　　见桌上两人都不出声的看着他，鸢泽吐出一口气，慢慢道:“我没事，”他声音缓和下来“只是想起一些旧事。”

　　鸢泽一边说着一边往庭院看去，他的目光飘忽不定，虚虚地停在一处，好似一瞬间就被拉进回忆：“我跟宋程一样。”他将目光收回，看着面前的食盒道：“我也是从草原出来的，灰兔族。”

　　不像大潭山有沈清坐镇，那些大妖有些畏惧他，有些敬仰他，都不敢太过放肆，可草原的族群讲究弱肉强食，数量少的族群打不过就只能失去生存的地盘。

　　灰兔族在草原算数一数二的大族，一窝能出七八只，常年累月，半个草原都能找出来血缘。

　　那时鸢泽还小，但家族强盛，灵气充足，他作为父母的第一胎，还是个稀有的独生子，受尽了宠爱，什么好的都给了他，鸢泽也争气，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化出人形，可他还是最喜欢蜷缩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看着草原辽阔的天际数星星，一切都是那么温馨。

　　直到一天夜里，草原的天变得阴森暗沉，风中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

　　有什么东西在向着灰兔族靠近。

　　鸢泽什么都不知道，正叼着野果趴在母亲的膝上，他的耳朵一动，突然直起身，抓住了母亲的手：“娘亲，你听！”

　　“外面有声音！”

　　稀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族群里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突然，鸢泽的父亲从外冲进洞里，他全身的毛发炸起，眼睛里满是惊惧，他靠在洞口大声的喘息，汗水从额头滚落。

　　“阿爹！你怎么...”

　　父亲的视线猛地看向鸢泽，眼神从惊惧转变成慌乱，鸢泽愣住，他从来没见过父亲如此严肃的表情，不免心慌，他正张口欲发出声音，父亲突然冲到鸢泽面前，紧紧扣住鸢泽的肩膀，冲着母亲哑声道：“是草原蟒来了！”

　　他手里指着洞内地窖的方向，而这时洞外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惨叫，血腥味铺面而来。

　　“天哪！来不及了！”父亲的嘴里叫喊着，他慌乱化成人型，拾起木板将洞口封起，再用背抵住木板，手臂控制不住的哆嗦“别！别出声，带着小鸢进去！！”

　　母亲听闻猛地呆住，随后加快脚步，将鸢泽推进地窖。

　　鸢泽猝不及防的被母亲塞进地窖，他哭喊着想挣扎出来，可地窖太窄只能容纳他一只，母亲站在地窖上，拼命地把四周的土块搬来压在地窖入口。

　　靠近了，洞外传来鳞片摩擦过地面，带着碎土发出的沙沙声，那声音四处游走所到之处伴随着惊叫声，再到刺入皮肉的声音，那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母亲用力遏制住鸢泽挣扎的手臂，眼泪从眼角溢出，滴在鸢泽的脸上，“鸢儿！你听话，”母亲的手指颤抖着抚摸上鸢泽的脸，擦去他的眼泪，捂住他的嘴巴“别怕，你不要出声，就待在地窖里，你阿爹和娘亲都在这里，没事的，会没事的。”

　　洞口外突然安静下来，随后响起细微的簌簌声。

　　一道声音从洞外传进来：“这里，还有一户呢。”

　　下一瞬，那条蟒尾将木门打碎，伴随着巨大的声响，父亲被撞开，头磕在地上，正挣扎着直起身，就对上一双幽绿色的瞳孔，巨蟒探出芯子，哼笑两声，快到肉眼都分辨不出，眨眼间，尖牙戳穿了他的胸膛。

　　一道血顺着巨蟒的下颚流下。

　　鸢泽透过缝隙什么都看不清，一切雾蒙蒙的，只隐约的，透过被母亲身躯看到那条带着巨大疤痕的腹部，随后天地间，只剩下鲜血滴落的声音。

　　他的喉咙仿佛被掐住，耳边不停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尖叫，一遍又一遍，混着撞在石壁上的，骨头碎裂的闷响。

　　时间都停滞了，鸢泽瞪着通红的双眼，全身只有眼泪没被封住，大颗大颗往下坠落，巨大的窒息感压着他瘦弱的身体，直到四周都安静下来。

　　小时候，母亲跟他说，作过恶的人死后会来到地底炼狱，去到那里要为自己生前犯下的错事赎罪，被加倍折磨到让他也感受什么是生不如死。

　　小鸢长大了可不能做坏事哦。

　　我没有做过坏事啊，鸢泽想，那为什么，已经来到了炼狱里。

　　他从地窖翻出来，面前，母亲和父亲的尸首已经面目全非，他们的皮毛撕扯成碎片，四肢诡异的扭曲着，内脏被巨蟒吞吃干净，空荡荡的躺在地上，可就是这样还依稀能看出，两个尸体在生前的姿势，像是全力护住什么一样，合在一起，血汇聚在他们的身体下，倒映出鸢泽面如死灰的脸。

　　他抱着父母的尸体，将他们埋在一颗树下。他站在坟前，用力磕了三个响头。

　　大段记忆到此后变得空白，鸢泽如同死尸一般毫无生气，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族群仅剩不多的灰兔们，一路往山里逃窜，再等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悬崖边。

　　他没有犹豫，没有停留，只在坠落的瞬间眼前闪过父亲母亲和蔼的脸，他轻柔的跌入母亲的怀抱，不愿醒来。

　　当苦涩的铁锈味窜进鼻腔里，伴随着剧烈的疼痛铺面而来将他打回现实。

　　鸢泽从美梦中惊醒。

　　“呦呵，这小兔子醒了。”

　　鸢泽还未寻到声音的源头，一只大手在头顶出现，拽着他两只耳朵用力提起，面前豁然出现一个壮汉的脸，半张脸蓄着浓密的胡子，一脸横肉上的眼睛闪着寒光，看着十分骇人。

　　“这么多兔子里，就这瘦的还不够撒牙缝，得了，”猎户搓了搓下巴，哼了一声“先养你几天，等肥了再说。”

　　猎户大手一挥又将他丢回笼子里，从地上捡起猎弓搁置在笼子旁，脚随意踢了踢笼子，转身走出屋子。

　　鸢泽被摔的头晕眼花，等完全清醒后往笼子外看，屋里昏暗着，墙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兽皮，兽夹散落在笼子附近，他的目光停留在桌上，那里搁着的，是一堆与自己皮毛相似的灰兔尸块。

　　屋外传来叮当的声响，伴随着猎户粗犷的笑声，忽大忽小的，随着几声酒坛磕在地上的闷响后，渐渐安静下来。

　　鸢泽深吸一口气，试探着摆动了四肢，全身上下就没有哪一处不疼的，最严重的是整个右腿，从大腿根处泛着酸麻胀痛，延伸到右脚却是无知无觉，提不起一丝力气。

　　咣当。

　　一声刀刃落地的脆响惊到了鸢泽，耳朵上的毛都一根根炸起，原来是猎户随手靠在笼子上的猎弓掉在地上，鸢泽听着屋外的动静，猎户发出的鼾声没停，让他暗暗缓了口气。

　　他要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鸢泽的目光停留在猎弓上，看距离应该是能勾到，他拖着伤腿，用力向外伸出前爪，剑头离他只有一点点的距离，可是还差一点，鸢泽顾不得被卡在笼子缝隙的撕裂感，猛地往前一伸，终于勾到箭头边缘，这动作发出的声响不小，让屋内的鼾声停了一瞬。

　　好在没有惊醒猎户，没过多久鼾声就继续响起，鸢泽的爪子紧紧握着箭头，将它拖向笼锁，那锁头斑驳陈旧，只用力一翘就断成两半，鸢泽拖着伤腿慢慢从笼子里挪动到墙边，这才发现，门外还挂着一道锁。

　　这屋子应该只是猎户用来储存工具，连透气的窗户都没有，鸢泽沉下心，目光锁定在墙角一个巨大的兽夹上。

　　随着一声金属撞击在地面的巨响从屋里传出，猎户被这声刺耳的响声惊醒，他冲向屋外大喊着“谁！”

　　可院中四下无人，声音却不断从小屋里传出，猎户本就酒醉，还被惊醒此刻更是头疼欲裂，顿时火气冲天，他怒吼着抓住斧子冲到门前，一下劈开了门锁，嘴里大骂着：“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毛贼！敢偷到你爷爷我这来了！”

　　猎户怒吼着往屋里冲，可话音未落，怒吼随即转成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原本摆放在笼边角落的兽夹，移到了门后正中心，铁齿深深咬住了猎户的脚踝，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地面。

　　鸢泽的身影隐在黑暗里，他已经幻化成人型，阴郁的目光像是厉鬼一般，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猎户。

　　“你这该死的....”猎户抱着小腿，正准备抬头骂道，可猛地对上那道目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语气也颤抖起来，他慌的伏下身，顾不上脚腕传来的疼痛，颤抖道：“山神饶命！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猎户冲着鸢泽拼命磕头，“小的再也不敢了！山神！求山神开恩，放了小人！！”

　　山神？鸢泽愣了，原本只想吓他后退让自己能逃出去，见着猎户如此恐惧，他决定顺着话探一探，他轻轻开口道：“你可知我从何而来？”

　　“小的知知..知道，小的知错了！”猎户满脸泪痕，指着桌上的灰兔皮“小的从未动过大潭山的生灵啊山神，您看，您看看这些都是从北边林子猎到的！山神！求您明鉴放了小的一马！”

　　“大潭山在何处？”

　　猎户没料到山神会问出这个问题来，他哪敢质疑，结结巴巴的回答：“就，就离这约莫百里的山里啊..山神，小的从来不敢靠近大潭山半分，生怕触到您坐下的灵妖们，具体位置小的也不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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