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味海雾

　　袁升柏没有把车停到车库，不停到车库，说明他等会儿还要走。袁恩满下了车，在檐下蹲着，不进去。

　　袁升柏踢踢她的脚后跟，问：“你干嘛？”

　　袁恩满头也没抬，闷闷道：“你的分手现场我不想观摩。”

　　袁升柏在她旁边站了会儿，说：“再不进去要冻感冒了。”

　　袁恩满丧着个脸，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把拇指摁到指纹锁上。门应声而开，她先抬脚进去，看到沈越在看书，茶几上摆放着她要求的三十八个草蚂蚱。

　　袁恩满鼻子一酸，招呼也没打，径直朝楼上走去。

　　沈越从书中抬起头，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面露不解。刚要站起身去查看情况，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我们谈谈吧。”

　　沈越转过身，看着袁升柏。袁升柏却不看他，在对面坐下后，喊许姨过来倒茶。

　　“之前你有什么打算？”袁升柏问。

　　“什么？”

　　袁升柏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开始莫名烦躁，压着脾气解释：“之前说好聚好散，散了后你不可能没有打算吧？”

　　“我那时不知道你就是他。”

　　“我不是！”袁升柏冷冷反驳，“你脑子清醒点，别他妈犯病。”

　　沈越看着他，眨了下眼皮，静静地没有说话。

　　袁升柏手心揉了把额头，停顿片刻后，说：“卧室抽屉里的那张副卡，本来是我打算给袁恩满的成年礼物，现在给你了，每个月有一百万额度，我保证永远不停它，随便你怎么用。”

　　“我不需要。”

　　“别说不需要，你他妈连个高中文凭都没有，自己一个人怎么谋生？”说到这儿，袁升柏忽然哽住了，胸腔酸胀，有种即将窒息的憋闷感。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待恢复些许后，继续道：“你如果想留在禹州，我会给你置办一套房产，再请两位阿姨照顾，如果另有打算，我额外给你账户转钱，随你在哪里安家。”

　　“你要跟我分手吗？”沈越轻声问。

　　袁升柏皱起眉，不说话。

　　“分手应该和谈恋爱一样，也要双方都同意吧？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你最后什么也不会得到。”袁升柏木着脸警告。

　　沈越笑了下，是那种对待情人的温柔的笑，眼神里倾注了显而易见的爱意。“那就到最后再说吧。”

　　洽谈非常不顺利，袁升柏没想到会分不成，以至于在离开时，显得有点像落荒而逃。

　　袁升柏更没想到，谢文月给他安排的第一次相亲会这么快到来。

　　对方是位珠宝商的独生女，比他小两岁，两人有一样的留学背景。加上微信后，对方做了自我介绍，并称他为“师哥”，很热情地向他分享生活中的照片，烘焙，遛狗，户外运动，还有和小姐妹逛街时拍的照。

　　袁升柏被一句句活力满满的“师哥”压得喘不过来气，心想真吵，能不能少发点啊，他对别人的生活一点都不感兴趣。

　　约会日期从周二推到周五，再由周五推到周日，最后以他临时出差为由，就此搁置。谢文月在微信上问他：【是小夏说话冒犯到你了吗？这个孩子我见过两面，人很不错的，你去见见吧。】

　　袁升柏回：【知道了。】

　　于是下飞机的当晚，他在本地最有名气的西餐厅订了座，正式邀请夏明金见面。

　　夏明金比约定的时间晚到八分钟，一进来就大大方方地露出笑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路上有点堵车。”

　　袁升柏站起来，说：“没关系，我也刚到。”

　　夏明金把外套搭在椅背上，用手整理了一下头发，表现比她在线上要腼腆些，抿了抿嘴问：“你有什么推荐的吗？这家店我第一次来。”

　　袁升柏说：“甜虾还可以，我妹妹喜欢吃。”

　　“那就来份甜虾吧，”夏明金手指点着下巴，看着菜单，补充道：“再来份蔬菜沙拉，我就要这些。”她抬头看向服务员。

　　服务员说“好的”，弯了下腰示意稍等，转身离开了。

　　夏明金环视一圈周围的环境，笑着说：“这里真不错，如果菜品合口味的话，以后还可以常来。”

　　袁升柏没接话。

　　自说自话让夏明金感觉到一丝尴尬，她微微调整了坐姿，问：“最近工作很忙吗？你看着有点累诶，要注意身体啊。”

　　袁升柏微微一笑，“还好，时差暂时没倒过来，不能以最佳状态跟你见面，抱歉。”

　　夏明金跟着笑笑，“你还是跟读书时一样，距离感很明显，有点不太好接近。”

　　袁升柏有点错愕，“读书时我们认识吗？”

　　“聚会上见过两次面，不过你肯定不记得我啦，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哦，师哥。天知道我加上你微信的时候有多开心。”

　　袁升柏被这一记直球打得猝不及防，半天才发出声音，“哦，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这个人缺点很多。”

　　“理解理解，人都是有缺点的嘛。”告白完，夏明金耳尖脸颊也有点泛红，不敢看他的眼睛。

　　两人沉默了会儿，等服务员上菜结束，又离开后，袁升柏开口说：“其实我还没想好结婚的事。”

　　夏明金脸红得更厉害了，和她线上开朗活泼的性格大相庭径，现在整个人都陷在一种羞涩的神情中，“……我，我也不急着结婚，可以先相处着试试看嘛，如果你同意的话。”

　　袁升柏久久没说话。过了半天，他举起酒杯示意，说：“先吃饭吧。”

　　用餐过程中，两人一直保持沉默，谁也没有主动挑起话头。夏明金有种被婉拒后的尴尬和难过，眼眶微微泛红，不过仍保持着得体的举止状态。

　　用餐结束，袁升柏提出送她回家，她拎着包，鼓起勇气为自己争取：“我们能去江边逛逛吗？”

　　袁升柏抬腕看了眼手表，停顿片刻，说：“走吧。”

　　江边夜景比白天好看，很多年轻人手拉着手闲逛，也有一家几口结伴出来玩。

　　袁升柏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走着。夏明金踩着八公分的细跟小皮鞋，走在他右侧，两人相距半米远。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她歪着头好奇地问，“就我所知的那几个，几乎没什么共同点，难道是哪个主动就选哪个？”

　　大体上来说，是的。不过袁升柏不想给她纠缠的机会，于是道：“看第一感觉吧。”

　　“那你对我第一感觉怎么样？”

　　“性格挺好的，适合当朋友。”
　　夏明金努了努嘴，用笑掩饰失落：“女朋友不可以吗？”

　　袁升柏说：“没到那程度。”

　　“好吧，”夏明金已经得到了明确拒绝，轻轻叹了口气，眼眶再次泛红，“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不过感情确实没办法勉强嘛，这么好的机会也不能走到一起，那就算啦！”

　　袁升柏看了她一眼，说：“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没必要在此刻难过。”

　　“哎，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诶！”夏明金虚虚给他一拳，佯装生气，握起的拳头落在右肘上，娇嗔意味重于责怪。

　　袁升柏正要开口，视线不经意一转，脚步忽然顿住。

　　夏明金察觉到异样，顺着他的目光往侧前方看，江边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在拍照，男人捏着滋火花的仙女棒，女孩把微单相机举到眼前，正着急地说：“看我呀看我呀，你往哪里看呢？不要发呆了。”

　　袁升柏跟沈越对视片刻，而后生硬地错开视线，皱眉道：“袁恩满，你在干什么？”

　　袁恩满蓦然回头，下意识把沈越挡在身后，心虚道：“闲得无聊，拍照玩呢。”

　　“上来。”袁升柏不悦道。

　　袁恩满撇撇嘴，一刻没敢耽误，听话地过来了。

　　“这位是？”她先发制人，眼神望向夏明金，然后又看向她哥，等待介绍，没想到她哥罕见地沉默了。

　　“你就是恩满妹妹吗？”夏明金弯起眼睛，露出温柔的笑容，“我是你哥今晚的约会对象哦，你叫我明金姐姐吧。”

　　袁恩满诧异地看向他哥，袁升柏也微微皱了下眉，不过没有否认。

　　她回头看了眼站在自己侧后方的沈越，有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扭过头来，干巴巴地打声招呼：“明金姐姐好。”

　　散步之旅到此结束。袁恩满让蒋叔先回去，她跟沈越坐上了她哥的车。夏明金坐进副驾，回头看了眼沈越，“这位帅哥是？”

　　“是我的家教老师。”袁恩满说完，从后视镜觑了眼他哥的神色，发现毫无波动。

　　送夏明金回家的路上，一大一小两位女士你来我回地聊着感兴趣的共同话题，说到娱乐圈的事，夏明金作为半个业内人，抖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把袁恩满震得一愣一愣的，短短二十分钟吃尽了瓜。

　　两个人聊到夏明金下车，还意犹未尽，袁恩满依依不舍地跟她说再见，回过头，发现袁升柏正皱着眉看着自己。

　　“干嘛呀？”袁恩满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我这不是在讨好未来嫂子吗？”

　　“闭嘴！”袁升柏沉声道。

　　袁恩满不服气地哼了声。

　　相比于送夏明金回家，他们回自己家的路上，车内要安静很多。袁恩满说起自己在学校的事，不过没有人搭理她，偏偏她话唠一样，自说自话也乐在其中。

　　车开到楼下，袁升柏让袁恩满先下车，然后关紧所有门窗，制造出一个密闭的谈话空间。

　　“明金是我父母替我选择的相亲对象，你觉得她怎么样？”

　　沈越垂着眼像是在思考，过了会儿，问：“你喜欢她？”

　　“可以喜欢，我也该结婚了。”

　　“你可以跟我结。”

　　袁升柏嗤笑一声，“你是女人吗？能生孩子吗？性格讨我爸妈喜欢吗？”

　　沈越抿了抿嘴，说：“我可以当小三。”

　　袁升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就这么作践自己？”

　　“不然怎么办，”沈越静静地回视他，“你说的那些条件，我都没有。”

　　袁升柏冷笑，“就算你愿意，我也不会同意，我的道德底线还没低到允许自己婚内出轨的地步。”

　　“那你现在不算出轨吗？我们还没分手吧。”

　　袁升柏一下子噎住了，停顿好半天才道：“我也没打算跟她确定关系。”

　　沈越忽然轻轻笑了。袁升柏皱起眉，“你笑什么？我迟早要结婚，不是这个，也会是下一个。”

　　沈越点点头，“我知道。如果抓不住你，我会放手的。”

　　听到这句话，袁升柏没有想象中开心，但他盯着沈越，警告道：“你最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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