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thy传

　　奥斯特瑞亚的王都，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诡异平静。胜利的号角已经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北境战士巡逻时沉重的脚步声、收敛尸体的沉默劳作，以及压抑在废墟之下、尚未完全散尽的恐惧与迷茫。权力更迭的尘埃尚未落定，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不安。

　　王宫深处，通往地牢的螺旋石阶比记忆中更加阴冷、潮湿。墙壁上渗出的水珠汇聚、滴落，在死寂中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嗒…嗒…”声，如同倒计时的水滴。空气里是浓重的霉味、石头缝隙渗出的湿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和绝望混合的气息，比Ruizi被囚时更甚。

　　Cayuin王后缓步走下台阶。她换下了素雅的白色长裙，穿着一身深紫色、剪裁利落、没有任何繁复装饰的丝绒长裙，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的、边缘缀着银线的厚重斗篷，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这深沉的紫色，如同凝固的血液，为她苍白的脸庞增添了几分不容侵犯的威严与冷冽。她手中没有拿烛台，只有两名沉默如铁塔、眼神锐利的北境战士手持火把，一前一后地护卫着。跳跃的火光在她深紫色的斗篷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却无法照亮兜帽下那双灰绿色眼眸深处的寒潭。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呻吟。地牢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守卫们肃立行礼，动作带着对胜利者的敬畏。Cayuin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地牢最深处、最坚固的那间囚室。

　　囚室的门比其他牢房更加厚重，中央开着一个狭窄的观察口。守卫打开观察口上的小铁窗。

　　火光瞬间涌入狭小的空间。

　　囚室内的景象触目惊心。Lychnis国王——曾经的万王之王——如同被拔去了利爪和獠牙的困兽，被数条粗如儿臂的漆黑铁链牢牢锁在冰冷的石壁上。铁链缠绕着他依旧健硕却伤痕累累的躯干和四肢，迫使他只能以一个屈辱的半跪姿势固定在那里。他破碎的盔甲已被剥去，只穿着染血的、肮脏不堪的衬衣，裸露出的古铜色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淤痕和草草包扎的伤口绷带，绷带下隐隐渗出血迹。手腕上被Lena割开的伤口虽然被粗糙处理过，但依旧红肿发亮。最严重的是后背，被Boris战斧拍击的地方，即使隔着绷带也能看出不自然的凹陷，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痉挛和压抑不住的闷哼。

　　他低垂着头，曾经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金色鬃毛此刻沾满血污和灰尘，凌乱地披散在额前，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有那沉重而痛苦的喘息声，证明着这具曾经充满力量的躯体还残存着生命。

　　Cayuin静静地站在观察口外，灰绿色的眼眸透过狭窄的窗口，冷漠地审视着囚笼中的失败者。火光在她深紫色的斗篷上跳跃，却无法在她眼中点燃一丝波澜。她就像一座冰雕，无声地散发着寒意。

　　似乎感受到了那冰冷目光的注视，Lychnis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火光映照下，那张曾令无数敌人胆寒、令无数女人倾倒的脸庞，此刻布满了污垢、擦伤和疲惫的深痕。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阴影，眼袋浮肿，但那双蓝眼睛，尽管布满了血丝，尽管被剧痛和屈辱折磨得浑浊不堪，却依旧如同濒死的余烬，顽强地燃烧着一丝不肯熄灭的桀骜与愤怒。他看到了观察口外那个深紫色的、兜帽遮面的身影，即使看不清面容，他也能瞬间认出那独特的、如同冰封玫瑰般的气息。

　　“呵…” Lychnis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嗤笑，嘴角艰难地扯动，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尊贵的…王后陛下…终于…肯屈尊…来探望…你的阶下囚了？” 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喘息和血沫的气息，充满了刻骨的嘲讽和一种被彻底践踏尊严的狂怒。

　　Cayuin没有回应他的嘲讽。她的目光依旧冰冷，如同在审视一件与己无关的失败品。她的沉默，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让Lychnis感到被蔑视的刺痛。

　　“怎么？” Lychnis挣扎着，试图挺直被铁链束缚的脊背，这动作立刻引发了后背和肋骨的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跳，冷汗涔涔而下，但他强忍着，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挑衅，“来看看…朕…是如何在你那个…北境母狼的…铁链下…苟延残喘？还是…来欣赏…你的胜利…你的杰作？” 他喘息着，目光死死锁定观察口外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看着曾经…把你踩在脚下的男人…像条狗一样…被锁在这里…感觉…如何？我的…聪明绝顶的…奥兰多伯爵…小姐？”

　　他刻意用回了那个婚前的、带着贵族圈层意味的称谓，充满了恶毒的讽刺，试图刺痛她。

　　Cayuin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抬起手，摘下了深紫色斗篷的兜帽。火光瞬间照亮了她苍白依旧、却不再空洞的脸庞。灰绿色的眼眸如同深冬的冰湖，清晰地倒映着囚笼中那个狼狈不堪的国王。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快意，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洞悉一切后的漠然。

　　“感觉？” 她的声音轻柔依旧，却如同冰锥刺破死寂的空气，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看着一个沉迷于自己幻梦的顽童，终于被现实狠狠掼醒。只是这梦，代价太过高昂。” 她的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口和铁链，“至于杰作…这囚笼，是你自己亲手打造的，Lychnis。用你的昏聩，你的猜忌，你的放纵，还有…你对权力的贪婪。”

　　她微微向前倾身，灰绿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剖析着他眼中残存的桀骜：“你问我感觉如何？我只感到一种…迟来的清醒。清醒地认识到，守护这个王国，靠的不是一头沉醉于自我幻想的雄狮，而是…”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清醒的头脑，和…不被私欲蒙蔽的判断。就像当年我父亲教导我的那样。可惜，你早已忘了。”

　　“清醒？！判断？！” Lychnis如同被踩到尾巴的野兽，猛地挣扎起来，铁链被他扯得哗啦作响！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依旧咆哮着，唾沫混着血星飞溅，“朕是国王！奥斯特瑞亚唯一的王！朕的意志就是律法！朕的欲望就是方向！你们…你们这些叛逆！窃国者！和那个北境母狼…沆瀣一气…用阴谋诡计…胜之不武！” 他的咆哮充满了不甘和一种根深蒂固的、对自身权力合法性的偏执。

　　“胜之不武？” Cayuin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当你在舞会上为了情妇的一只拖鞋，将一位守护边疆的领主投入死牢时，可曾想过‘武’？当你为私生子铺路，欲置Lilyana于死地时，可曾想过‘义’？当你放纵Niamn在王宫肆意妄为，毒计频出时，可曾想过‘德’？”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Lychnis混乱的神经上，“你的失败，Lychnis，源于你的心已被权力的毒酒彻底腐蚀。这囚笼，是你自己一步步走进去的。”

　　Lychnis的咆哮戛然而止。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Cayuin，胸膛剧烈起伏，却一时语塞。Cayuin的话像冰冷的镜子，照出了他极力回避的、自己内心的荒芜与堕落。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因放纵和私欲而犯下的累累罪行，此刻被赤裸裸地揭开。

　　“你…” 他喘息着，声音里那丝疯狂的火焰似乎被浇灭了些许，只剩下疲惫和一种深沉的、被彻底看穿的狼狈，“你…到底想怎么样？杀了朕？还是…让朕永远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做你们母女加冕的…活祭品？”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死亡或许还能保留一丝帝王的尊严，但永久的囚禁和羞辱…这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他恐惧。

　　Cayuin没有立刻回答。她灰绿色的眼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强健的躯壳，看到了那个在玫瑰园里意气风发、也曾许下励精图治诺言的年轻王子，最终化为眼前这个被权力和欲望彻底扭曲的囚徒。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眼底深处泛起微澜，但转瞬即逝。

　　“你的命运，将由王国新的律法来审判。” 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在Lilyana公主正式加冕之前，你将是王国罪行的…活证词。你的余生，将用来忏悔你带给这片土地的苦难。” 她的话如同最终宣判，断绝了他所有关于解脱的幻想。

　　说完，Cayuin不再看他一眼。她缓缓拉上深紫色的兜帽，遮住了那苍白而冰冷的面容。她转过身，深紫色的裙摆拂过潮湿肮脏的地面，没有沾染一丝尘埃。在两名北境战士火把的护卫下，她如同降临又离去的深紫色阴影，一步一步，踏着来时的石阶，离开了这座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地牢深渊。

　　沉重的铁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也彻底隔绝了Lychnis与外面世界的联系。

　　囚室内，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死寂，以及铁链冰冷的触感和身体各处传来的、永无止境的剧痛。Lychnis颓然地瘫软在铁链的束缚中，所有的咆哮、愤怒、不甘，仿佛都被刚才那番冰冷的话语彻底抽干。Cayuin最后那一眼，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荆棘，刺穿了他最后一丝自我欺骗的屏障。

　　“呵…呵呵…”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而绝望，在死寂的地牢中回荡，如同夜枭的悲鸣。他猛地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向自己的下唇！剧痛和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充斥口腔！

　　但这自残的痛楚，远不及心中那份被彻底剥去所有光环、赤裸裸暴露在失败与罪责深渊中的、灭顶般的绝望！奥兰多伯爵最聪明的女儿…她用最冰冷的方式，将他永远钉在了耻辱柱上。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这头曾经的雄狮。只有铁链的冰冷和唇齿间的血腥，是他仅存的、残酷的知觉。王座已成遥不可及的幻梦，而囚笼，是他亲手为自己打造的、永恒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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