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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孙祈言在医院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旁边凳子上专心看报纸的温行屿。
他脑袋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看报纸。
但是在病房里的不应该是自己的父母吗?为什么会是应该在拉萨的温行屿。
不过这身打扮的温行屿跟之前很不一样,他穿着齐整的银灰色衬衫,下摆束进灰色西裤里,靠着椅背拿着报纸在看,这个画面挺像城市里的精英人士的,完全没有长年户外人的影子。
孙祈言正半眯着眼观察温行屿,脑子里突然出现山上的画面,他扇了温行屿一巴掌,又亲人家,最后还企图把手伸进对方衣服里占便宜。
他有意识的把呼吸放轻,想装作自己还没醒的样子,在心里想想对策。
他在紧张中握了一下手,钻心的刺痛登时从手心传来,没忍住发出了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报纸后面的人抬头:“醒了。”
“嗯。”孙祈言声音很小。
“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温行屿把报纸放在桌上,从椅子里站起来,又俯下身摸了一下孙祈言的额头:“退烧了。”
“……手疼。”
“手是划破的,得过段日子才能好了,小腿是软组织挫伤,其他没什么。”
听着温行屿平稳无事的语气,孙祈言悬着的心刚放下来,对方突然话锋一转:“感冒了还去带队?”
“……原本的领队临时有事,我就去了,而且如果不是淋雨,我本来没事的。”
“你都这么自己做评估的吗?”
“一般不这样。”孙祈言虽然心虚,嘴巴还是很硬。
“饿吗?”温行屿换了个话题问。
“不饿。”
躺了一天没有喝水进食,孙祈言其实很饿,但是眼前的状况,像是在被审问,他有点紧张,饭在旁边也有点吃不下去。
温行屿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意识到了自己审问一样的态度:“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有忌口吗?”
“其他人呢?”孙祈言没回答,反而问温行屿。
“我说可以在这里看着你,你爸妈就去忙了。”
“哦。”孙祈言回答。
两人间一时都没了话,就这么对视着,他住的是单人病房,两个人不说话,房间里就只剩空调细微的出风声。
他放在被子里的手一直在抠床单,心里一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给自己的脑子说话:问啊!问他为什么要打电话劝自己别爬山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病房里,为什么忽冷忽热的!!!
“你没有其他想说的吗?”孙祈言忍不住问。
“准备等你吃完饭再问的,你不饿的话,我现在跟你说。”
“你说。”孙祈言意识到温行屿可能是代表救援队过来的,干脆坐了起来。
温行屿帮忙调了床的角度后,打开一盒切好的水果塞孙祈言手里:“昨天晚上挂了电话你一夜没睡吗?”
这要怎么回答……孙祈言没出声。
温行屿又追问:“第二天要带队徒步,为什么还一夜不睡?”
孙祈言不乐意了,这情况好像都怪他一个人一样:“你突然打电话过来,让我别爬山了。”
“就因为这个?”
“什么叫就?”
“别人的话对你的影响总是这么大吗?”
这话问的孙祈言更郁闷了:“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跟我说?”
“那天晚上,我跟你父母一块吃饭,听说你家的事情了,他们想让我帮忙劝劝你。”
“我爸妈去拉萨找你了?”
“他们看到山难的新闻,捐了物资,一块吃饭。”温行屿说完话,才觉得自己真是有耐心,自己竟然会解释这些事情。
孙祈言低着头,包着纱布的手在装水果的透明盒子上抠了一会,才抬头问:“听说什么了?我有个从楼上掉下去的哥哥是吗?”
孙祈言问的直接,温行屿叹了口气:“我无意掺合你们家的事情,只是你父母提起,队里受了恩惠,我帮忙带个话。”
“所以你要阻止我吗?”
“只是建议。”
孙祈言也叹了口气:“温哥,我不想一辈子当别人的替身。”
温行屿诧异的问:“替身?”
“在我爸妈眼里,我就是哥哥的替身,因为他出事,所以我才来这个世界上,他们不明白,哥哥是哥哥,我是我,我现在有喜欢做的事情,有人生目标,我就要去做,我不会因为别人停下脚步的。”
“目标是什么?”
“我要无氧爬完14座8000米以上的山峰,成为国内男子第一人。”
“很多人都想成为第一人,最后的归宿都在雪山上,连尸骨都找不到。”温行屿话说的残忍又直接。
孙祈言说:“那也是为了理想,什么都值得。”
温行屿重新坐在凳子上,语气颇苦口婆心:“爬山不是个人英雄主义和情怀,不光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父母负责,国内爬山发展的二十来年里,也就出了一个无氧爬完8000米雪山的。”
“我会成功。”孙祈言认真的说。
“每个爬山的人都不会觉得自己要出事,但是每年冰川下躺着多少尸体,又有多少人连尸体都找不回,你了解过吗?”
“我不是他们。”
“仅仅半年,我已经上山救你两次了,连天气和危险应急预案都做不好,你比别人又强在哪里?”
孙祈言心里一哽,脱口而出:“年前我的预案准备都没有错,不然也不会通过,当时是因为我带的队员吵架扔了背包才引发雪崩,这次也是队员吵架,要不是我在平台处被那孙子黑踹一脚,怎么可能出事!”
温行屿脸色猛的一变:“你被人踹下去的?”
“对啊。”孙祈言脑子反应过来了,回答的有些心虚。
“现在就给你老师打电话说明情况。”温行屿把桌上的手机递到孙祈言面前,语气严肃。
“我又没出事,说什么,那地方没有摄像头,哪里的证据。”孙祈言不情不愿的。
他不情愿,除了觉得麻烦之外,还想到了当事人之一陈嫣,如果他跟学校如实报告,这场纠纷虽然是李继海挑起的,但是陈嫣作为争执的另外一方,肯定逃不过处分,以后也进不了攀登社了,他能看出来,陈嫣喜欢登山,而且也很认真,没必要因为一次意外事件导致退出攀登社。
温行屿不知道孙祈言心里想的,一看孙祈言这个态度,他依旧严厉的问:“他为什么踹你?你跟他起争执?”
“不是我。”
“既然是队员发生摩擦,踹你干什么?”
眼看着孙祈言的表情变得心虚,温行屿皱着眉头补充了一句:“说实话,我帮你解决。”
孙祈言一听这话又不乐意了:“你又想直接插手我学校的事是吗?我不是事事用特权解决的人。”
“你准备怎么解决。”温行屿问。
“你不用知道。”
“我是在帮你,你自己都知道什么证据都没有,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需要你帮,我能处理好。”
温行屿看着孙祈言坚决不肯透露什么的样子,终于松口:“那你自己处理吧。”
他走之前,突然又转身:“年前的雪崩,你是说,是你同学人为造成的?”
孙祈言抬眼看了下温行屿,垂着眼眸眨了几下眼睛,没应声。
温行屿也沉默了,随后又说:“先休息吧,好了再说。”
傍晚,孙祈言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翻地图的时候,洛桑打来了电话:“祈言,温哥说你醒了。”
孙祈言已经出院回了家,在卧室安宁温暖的灯光下,他听着电话那端呼呼的风声,心里展开了无限的向往,有种立刻收拾东西去爬山的冲动,但是他最近又什么都做不了了,大半年的时间要浪费过去。
“我没事,就是太累了。”孙祈言无聊的抠着一块床单,语气闷闷的。
“温哥让你别登山的事,你别生气。”
一提这个孙祈言就来气:“他凭什么让我放弃!”
洛桑叹了口气,伴随着呜呜的风声传过来的话语让孙祈言的心也凉了半截:“温哥前男友山难走的,这几年他一直没走出来,所以才劝你。”
“前男友?”孙祈言问。
“对。”
“没走出来是什么意思?”
“他PTSD复发了,他们队里不让参与山上的事了,最近调回京市本部做文职工作了。”
“PTSD?”
“嗯。”
“可是我记得昨天是他把我从山上带下来的。”
孙祈言有点不信温行屿跟PTSD这个病能关联上。
平日里看起来挺严肃的一个人,创伤这两字看起来就跟他没关系。
他支着脑袋努力回想了一下,当时确实是温行屿把自己抱到担架上的,他还在刚开始的时候占温行屿便宜了,如果是陌生人,被同性这样早一巴掌抽上来了吧。
洛桑也语气惊讶:“你记错了吧,队里不可能让他再上山的,会出事。”
听着洛桑笃定的语气也不像撒谎,他细细想了一番。
如果说温行屿因为自己有病,所以阻止别人放弃登山,那么这个逻辑也说得通。
难怪他从病房里醒来,温行屿没有提过这件事,因为他根本就没上山。
“那什么时候回一线?”孙祈言问。
“应该是不回了。”
挂了电话,孙祈言平躺着盯着天花板沉思,地图被扔到了床角,他的手指还在抠那块床单。
也对,这个年纪没有谈过恋爱才是有问题吧。
可是因为这个人都生病了,应该是很喜欢吧。
躺了会,他翻身拿起手机,点开温行屿的对话框,想说点什么,手指悬在打字框里,又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关了手机,又关了灯,径直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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