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问惊鸿

　　“白蝶给各位爷问安，还望各位爷宽宥。”白蝶的嗓子太特别，那温婉中带着烟酒的味道，莫名的惹人心痒。
　　白蝶向前走了两步，她雪白的大腿在明明灭灭中显露，勾的所有人的眼都离不得她。她微微半蹲，竟是行了个万福的礼。
　　众人一时之间都难以回应，男人们的全身上下都被白蝶所吸引。
　　“朴素无华，我们也思思古嘛！”徐明安那满是皱纹的大手一下子搭在白蝶腰身，把她一把拉回来。白蝶的高跟鞋砸在瓷砖地上，发出“咔咔”的响声，众人才大梦初醒。
　　“还是徐爷懂得享受！”
　　“我们可是学到了！”
　　男人们的眼睛直往白蝶那旗袍下瞅，白蝶是上海滩最有名的歌女，一向是谁也不跟的高冷之花，没想到让这徐明安摘了花蕊。他们是又羡慕，又愤恨。
　　白蝶穿着高跟鞋，比徐明安还要高一些，她一直屈着腿，不敢站直。
　　“徐爷，我们里面请，您来的也巧，林先生刚也到了。”马伯甲引着徐明安往里走，他也觉得白蝶美，不过仍是忍不住与家中的太太相比，可这么看来，白蝶虽美，到底不如太太干净。
　　“哦？”徐明安箍住白蝶的手臂一紧，白蝶的秀眉轻轻皱起，“林先生还来了呢！”
　　马伯甲一下子看出徐明安的不满，心里疑惑，没听说他们有什么过节啊，一时间有些冒冷汗。
　　“徐爷。”林惊鸿起身过来，抱拳却未低头，向徐明安打了招呼。
　　“不敢不敢，林先生可是大人物，我算是个什么东西。”徐明安自是知道自己手下两个副堂主全都被林惊鸿埋到了主堂的花园，做了肥料。
　　“徐爷是怪我抓人没提前支会您一声，”林惊鸿嘴角微微上扬，他目不斜视看着徐明安，贴近了他，用只他们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们在下面等您呢，徐爷。”林惊鸿说完再无表情，他的眼底是深深的杀意，让徐明安不得不忌惮。
　　“啊呃——”白蝶突然发出不大不小的呻吟，徐明安刚掐她的太疼，她没忍住。
　　“小/贱/人，勾引谁呢！”徐明安抬手打了白蝶两巴掌，她雪白娇嫩的脸颊立刻浮现了两个红手印，像林惊鸿那面倒去。
　　林莺歌和马愿愿一直都在注意他们，徐明安刚抬起手，马愿愿就站起来了。
　　巨声的脆响刚落，马愿愿管不得徐明安多有势力，率先跑过来，她扶起摔倒的白蝶，挡住她快走光的高叉旗袍。
　　“怎么打人呢！”
　　“愿愿，说什么呢！”马伯甲可知道徐明安的性子，赶紧拉过自己女儿，“徐爷，小女年幼，说话不过脑子，您别见怪啊！愿愿，快跟你徐伯伯道歉。”
　　马伯甲说完拉着马愿愿的胳膊，给她使眼色，马愿愿没法，只好倒了歉。
　　林莺歌也过来了，她与白蝶站在一起时，一高一矮，一艳一妍，一媚一柔，各有特色，各美的动人心魄。
　　林莺歌拿了帕子递给白蝶遮着脸，白蝶向她投以感谢的目光。
　　徐明安昏黄的眼珠直直射向林莺歌，这上海滩的美人没有没在他这点过卯的，就算是良家的他也都摘得，这么个大漂亮，他竟是没见过。
　　徐明安身边一个依着青/帮势力倒腾粮食的商人，一看徐明安看着林莺歌不错眼珠子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看上了，赶紧拍了马问道：“这位小姐没见过，有没有许配人家呀？不如考虑考虑我们徐爷？”
　　徐明安肉色没有血色的嘴巴张开，露出一口黄牙，传来一股子腥味，他□□这打量林莺歌。
　　“我的妹妹已经许配了人家，劳刘经理关心。”林惊鸿拉过林莺歌到自己身后，隔绝了所有视线，表情非常不悦。
　　那姓刘的商人心头一颤，赶紧找补，“林小姐貌似嫦娥西子，心若娥皇女英，实在惹人注目。”
　　“刘经理家里妻子已怀胎三月了吧，”林惊鸿瞳仁染黑，他怒火中烧之时具是如此，“许是能看出是儿是女了吧，各位可好奇啊？”
　　“林先生，刘肖万万没有冒犯之心，林先生莫要动气。”刘肖额角的一滴冷汗滴到他的西装领子，留下一滴暗色的圆点。
　　“生气？没有啊，我们不是在聊天？”林惊鸿声音轻柔，眼睛却死死盯刘肖身上。
　　刘肖扑通跪在林惊鸿面前，“林先生，我错了，您行行好，求求您。”
　　“这是做什么，好像我是个不讲人情的，”林惊鸿说着伸手去扶刘肖，刘肖像是看到了鬼一样挪了一步，又上前一步停在原处。
　　“你求我，没用。”
　　林惊鸿说着摇摇头，转身一眼不再看刘肖，打了手势让王五拿了条小黄鱼出来，“我觉得是女孩，各位呢？”
　　其他的都是人精，知道这是要挖孩子出来看，大都觉得害怕，可不押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他们，林惊鸿的面子必须要给，故此每个都拿了钱出来押。
　　刘肖看看徐明安，徐明安面色阴冷看着林惊鸿。刘肖明白了，徐明安连自己都不一定保的下，更何况他呢。刘肖赶紧给林莺歌磕头，嘴里小姐奶奶的叫个不停。
　　林莺歌自认不是观音菩萨，可也不想因为这么些个垃圾话累及一个无辜婴儿。
　　“先生。”林惊鸿听到了，可他没有回头，王五看了林莺歌一眼，微微摇摇头。
　　“先生。”林莺歌轻轻拽了下林惊鸿的西装角，又叫了一声。
　　“我也觉得是女孩，七个月后我们一起去参加满月宴吧。”林莺歌从手包里拿了一块银元，放在托盘的右面，那里放着一枝玫瑰花代表女孩，旁边放着一把闪着精光的匕首充当男孩，林惊鸿的小黄鱼正在匕首旁边。
　　林惊鸿笑了一声，很冷，因为他的眼睛没有笑。
　　“想好了？”
　　“嗯。”林莺歌莫名觉得自己知道他的意思，他在说，你如今放过他，他不一定感谢，今后有机会怕是还要报复你，如此，还要放过吗？
　　即使如此，她也不想。
　　林惊鸿看了眼托盘，又看向徐明安，“徐爷不下注吗？”
　　徐明安脸色铁青，从小厮那拿来一整块金条，“砰”的敲在托盘上。
　　“老/子押男的，爷带你们现在就看。”徐明安说完拿起匕首，带着人走了，刘肖还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去拦啊！他要弄死你妻子孩子啊！”马愿愿这会一丁点不觉得林惊鸿好了，她想自己之前一定是让猪油蒙了眼，他这活脱脱就是阎王，都是吃人的鬼。
　　刘肖手脚并用爬起来，哭喊着去追徐明安。白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最近的奶油蛋糕不好吃，然后向着林莺歌勾唇笑了一下也跟出去了。
　　“你……”林莺歌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她说不好自己是什么心情。
　　这就是民国上海滩的青/帮，拿一个没有出生的孩子做赌注取乐争锋。林莺歌知道他们残忍，她以为自己已经见过这残忍，但当她真正直面时，她才知道那不过都是她的天真。
　　“这不是我能阻止的了。”林惊鸿一脸无辜看着林莺歌，林莺歌觉得自己手脚都麻木了，她的肚子很痛，那被暖炉暖过的地方全都结了冰瘤子。她看着林惊鸿，眼里坠着泪。
　　“我想回去，可以吗？林先生。”
　　“莺歌。”林惊鸿伸手去擦林莺歌眼角的泪，林莺歌后退了一步，躲开了，“莺歌……”
　　“可以回去吗？”林莺歌看着林惊鸿的眼睛第一次染上了厌恶，她没办法掩饰，她起伏的胸膛，紧紧握住的双手，都表现着她的受伤。
　　“好。”林惊鸿不动声色避开了林莺歌的目光，他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第一次觉得，悔意是什么感觉。
　　林莺歌独自出了门，到黑色奔驰旁，作势要拉副驾驶的门，林惊鸿按住了，林莺歌也没强拽，站在原地没有动。
　　“王五，带小姐坐你的车。”
　　林莺歌闻言径直走到后面的车，林莺歌的倒影被月光越拉越长，直到她上了车，再看不到。林惊鸿的呼吸随着林莺歌的远离变得更轻，他的整个人都是黑的，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他也确实就是这般的“坏”。
　　林惊鸿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晦暗难以分辨，王五向林惊鸿点点头，上了后面的车。
　　随着关门声一起落下的是林惊鸿几不可查的叹息，这么个天真的丫头，离了他，怎么过活呢。
　　算了，林惊鸿不停安慰自己，实际上躺到了床上在做梦了，还是林莺歌哭着离开他的情节。
　　第二天，林惊鸿睁着酸涩的眼下楼吃早饭。林莺歌意料之内的不在，王妈倒是在厨房帮忙。
　　“小姐呢？”林惊鸿拿起羹匙又放下，他叫来了王妈，单刀直入。
　　“小姐她不大舒服，还睡着，先生。”王妈也不好说，林莺歌睡醒就跟她说，等先生离开了再叫她这种话。
　　林惊鸿一眼就看出王妈在说谎，他拿起羹匙刚想喝一口，又放下。
　　“我去看看她。”林惊鸿站起来，刚要往楼梯上走。
　　“先生，”王妈快走两步拦在了林惊鸿面前，“小姐来那个，她昨晚没睡好，刚睡了。”
　　王妈理不直气不壮，她越说声越小，最后低头都不敢去看林惊鸿。
　　“那等下她醒了送些吃食……”林惊鸿没说完，他是彻底吃不下这顿饭了。
　　“我先走了，你们照顾好她。”林惊鸿转身连眼镜都没拿，直接出门了。
　　帮中无事的时候，林惊鸿不必去主堂议事处的，毕竟是帮派中的场所，不如林公馆舒服，但是今天，他好像不得不去。
　　“你今天怎么来了？”林惊鸿刚进主堂，沈骰玉就过来了，他刚和剔骨队的兄弟们晨练完，满身的汗。
　　“有事？”林惊鸿坐在桌后，随便翻着归于他麾下码头的账目。徐明安很会做生意，也很会做叛徒，给大刀帮提供“方便”的码头算是三家争霸的公共码头，谁有空来管一下，还真不能直接算到徐明安头上。
　　“大刀帮这事儿你为啥不直接捅到杜先生那？就算你怕他包庇告诉我干娘也行啊！咱为啥要忍气吞声的啊！”
　　沈骰玉刚说完就有人敲门，是沈五，他昨天查完了林莺歌刚回来。沈五是主堂议事处的头头，他不直接跟着林惊鸿，是林惊鸿留在主堂最明显的眼线。正因如此，他经常被林惊鸿派出去做事，东奔西跑的难见到人。
　　“小五子，你沈哥我现在发达了，要不要来跟着我啊！”
　　沈骰玉和沈五颇有不打不相识的意思，沈骰玉第一次见林惊鸿还不大，当时他听着干娘总夸林惊鸿就不高兴，背地里几乎什么难听话都说过，还扬言要教训林惊鸿，当然是都没敢实施。
　　林惊鸿是无所谓，被林惊鸿救回来的沈五和沈骰玉本来就有过节，看到沈骰玉如此更是愤怒。大晚上他拽着王五给沈骰玉套了个麻袋，狠狠揍了一顿。
　　林惊鸿知道了，带着他和王五去给沈骰玉道歉，沈骰玉单单把他给套麻袋倒吊着打了一顿，只把王五支使去买早点。
　　沈五越想越气，又大半夜爬起来去找沈骰玉。两人从天黑打到天亮，一人得个大花脸，生生把对方都打服了，才握手言和。
　　“我才不去，在先生这我多自由，在你那还不被当狗使。”沈五把油纸包放在桌上，小心撕开了，是林惊鸿让他去买的包子。
　　“你还没吃饭啊？”沈骰玉自己拿了一个包子塞嘴里了，一口咬下去，好悬没给舌头烫掉了。他连连吸气，瞪着捧腹大笑的沈五。
　　“该，让你抢我们先生吃的！”沈五一边笑着，一边指着沈骰玉。
　　“你，你以为林惊鸿是你啊，五个大包子，他吃的了吗！”沈骰玉吹吹包子，才咬了下一口。
　　“你骂谁！沈骰玉，是不是太久没操练操练了，你皮紧！”沈五撸胳膊挽袖子，站在沈骰玉身前。
　　“哦豁！老/子怕你不成！现在就打！”沈骰玉猛地起身，不遑多让。
　　“打就打，我怕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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