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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迫
“这是你们五姨太的份例,拿好了。”
院里积雪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月牙穿着有些单薄的棉袄,冷得直跺脚。
“好嘞!”月牙呵出一团白雾,举起冻红的双手接过一大包棉被,她用手抓了抓,似乎挺厚实,扭头开开心心地回了西厢房。
门口此时已经派人运来了煤炭,整整齐齐地码在门口的被她收拾得整洁干燥的箱子里。
“怎么才这么点,”这箱子本就不大,月牙看着那不满半箱的煤炭皱起了眉,“这点连一周都挺不过!还说是一个月的份量!”
孟鄢在床上昏昏欲睡,自从前几日被迫熬了个通宵之后这几天就昏昏沉沉的,白日也不清醒。
“怎么了月牙?”他听到门口月牙的声音去问她,结果一开口却发现嗓子哑的不行。
“他们好像克扣了咱们的煤炭!”月牙语气里满是愤懑,“我这就去别房太太那里问问,是不是都这点!”
“唉——”
孟鄢呼喊着想要拦住月牙,结果话没说完,自己反倒猛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回事……”孟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不出来发热,可能是那日出门捡纸笔时穿的单薄,不小心冻着了,“待会儿让月牙给我煮点上次席乐言剩下的药。”
“月牙姑娘,这每个太太房中的数量都是固定的。”素欢站在大太太房前,揣着手,神色淡淡,“五姨太不能仗着老爷宠爱他就让我们故意偏袒吧。”
“这一个月就发这么一次!可是这点分量根本不够一个月的!”
月牙聪明得紧,知道老爷不管府中这种繁复的事务,都是交由大太太的管理。
她来之前就问过了别房的太太,三姨太不在家没发她的,二姨太不说实话,反倒是那个平时看起来不好惹的四姨太告诉了她孟鄢房中缺斤少两的事实。
“你们不能这样!”月牙急的直跺脚,鼻子冻的通红,“这大冬天煤炭不够根本熬不过去!”
“现在煤价这么高,有几家能供起的?更何况咱们府中本就人口多。”素欢厉声反驳道,“再说不是发了棉衣棉被了吗?你们要是想要房间温暖如春,那府里人都别用了,举全家之力给你们烧得了。”
“那我要看看大夫人府里多少煤炭!”月牙固执地要往里冲,被素欢拼命拦下,一用力将她推了个跟头。
“好你个贱蹄子!竟然有胆子敢闯大太太的房间!”素欢指着从地上刚刚爬起的月牙破口大骂道,“大太太在府里是什么身份地位!你也敢来碰瓷?你再闹个没完,下个月的都没有了!”
“你、你们……”月牙艰难地站稳,忍着哭腔控诉道,“我要告诉老爷!”
素欢毫不在意,冷笑一声就回到了房间。
“月牙怎么还没回来……”孟鄢在房间不禁有些担心,过了一会听到了院子里的脚步声,才看到月牙回来。
结果却看到她沾着一身雪粒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孟鄢赶紧过去,却看到月牙摔破的掌心和冻伤的脸。
“对不起主儿,”月牙垂着头,小声道,“咱们的煤炭不够,我去找大太太要,结果她的那个丫鬟素欢根本不讲理……推了我一把不说,还威胁再这样连以后的煤炭都没有了。”
孟鄢握着月牙的双手,看着那被冻的肿胀的样子,二话没说将早上烧剩的热水倒进水盆,又把月牙的手放进里面泡着。
“这是您的水盆!我该弄脏了……”
我这条烂命,本就谁都能踩。
孟鄢毫无预兆地在心中响起这句话,自小被人瞧不起,人人欺辱的日子笼罩着过往的生活。母亲去世后,更是连最后一点温暖也消散了。
而如今竟然有人愿意为自己做出牺牲,孟鄢用力把她的手摁在水盆里,阻止了她的挣扎,过了一会,水面上泛起一阵涟漪。
是孟鄢落在水盆里的眼泪。
“主儿您别哭!我没事的!就是擦破点皮而已。”
月牙手忙脚乱地解释反而更让孟鄢心里难过,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还会连累她人。
看来真的要去想点办法讨好老爷了。
“有人吗?”
门外传来呼喊,月牙下意识地去开门,被孟鄢拦下,他亲自打开门却看到四姨太站在门口,带着一个男丁推着个小铁车站在门口。
“云衫?”孟鄢意外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今早你屋的丫鬟大闹大太太的事多么轰轰烈烈啊,我来凑个热闹。”云衫依旧嘴巴不饶人,她找了找手,身后的男丁推着小车往前,孟鄢这次看清里面装着不是煤炭。
“这……”
“大太太什么德行我不比你们了解?”云衫冷笑道,“席老爷只在年末看一眼总账,平时府里的支出都是经过大太太的手,她从中刮下来的油水倒是把她养的膘肥体壮。”
“我房中冲阳面,屋子里暖和。用不上这些煤炭,给你分点,省着你家丫鬟再大早上去闹事扰人清静。”
云衫的话虽然一如既往的狠辣,但是这份好心让孟鄢受宠若惊,他本想拒绝,可是想到月牙生满冻疮的双手又不忍心了。
“那你够用吗?”孟鄢向云衫送去感激的目光。
“用不上管我,我自有用的。”
云衫让人把送来的煤炭摆好就要离开,孟鄢站在门口看着云衫的背影忍不住喊住她。
云衫疑惑的转过头看向孟鄢。
“谢谢你……云衫。”
“不用,”云衫轻声笑了笑,“你别死了就成。”
.
“大夫,我家孩子高烧不退啊。”
华侨医院又迎来了一阵新的高峰期,许大夫和席乐言都忙得应接不暇。
“先开点药吃着,留院观察几天。”席乐言下了诊断,看着对方急匆匆地离开,又迎来下一个病人。
医院里咳嗽声不断,他和许医生都带着口罩,一天下来几乎连口水都没喝上。
“大部分都是小孩子和老人,零星有几个成年人。”许大夫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来是抵抗力弱的人群容易感染。”
许大夫这么一说也提醒了席乐言,他给家里打去了电话,席老爷说家中一切都好,没人有感冒发热的症状。他又给外公家打去了电话,得知母亲一切安好后,却依旧没放下心。
那种隐隐的不安已经萦绕在心头,他刚刚家里那通电话话里话外想问问孟鄢如何,但是都被他爹打太极似的避开了。
现在医院正是忙碌的时候,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负责任地请假回家。
事态逐渐严重,之前那个进手术室的孩子又发了高热,甚至出现了呼吸衰竭的症状,医院紧急抢救但是最后却无力回天。
父母的哭喊响彻整个医院,许大夫沉默着走出手术室,院长借此开了紧急会议,确认了此次病情就是流感。
此消息一出,医院里更加人心惶惶,院长商议过后将消息立刻送递给了政府,
“隔离所有病人,”席乐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跟护士吩咐道,“我跟院长说明了情况,立刻安排隔离病房。”
院长那边也很快得来了消息,政府的当天夜里开了急会,翌日清晨宣布各所学校放假,任何活动场所都暂停营业,城市出入严格把关。
政府发了条例,禁止大规模集会,警察会挨家挨户上门调查病情,犹如疑似感染人员立即送往隔离病房,家中其他人员则不得轻易出门。
此次流感传播虽广但是感染对象较为单一,以低龄儿童和年迈的老人为主,其次是体弱的成年人。许大夫和席乐言由于防护得当再加上医院消毒到位,目前没有感染的症状。
席乐言又给家里打了电话,他担心席老爷的身体,不过对方听着中气十足,他又问到其他人时,席老爷却变得支支吾吾。
“爹,到底怎么了?”席乐言顾不上什么什么礼数,厉声道,“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知道了!家中好的很,用不上你操心!”席老爷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此次流感他根本没当回事,不过是一些小孩老人生的病跟他有什么关系?厂里机器还得有人看守运作,不能就这样罢工。
于是席老爷瞒着所有人,偷偷安排了工人继续工作,为了不引人注目还特意排了班,分批次工作。
但是工资却一分没涨,还厚颜无耻地跟工人们说因为流感减轻了他们的工作量。
但是这些人里除了年轻人还有一些年幼的童工,席老爷为了多挣钱不舍得花高价雇佣年轻力壮的工人,就向一些吃不起饭的孩子们下了手。
咳嗽声在工厂里回荡,席老爷听着心烦就让他滚回了家,甚至还以耽误工作的理由克扣了他这几天的工资。小孩子抱着他的腿哀求,却被他一脚踢开。
瘦小单薄的身影游走在行人稀少的街上,咳嗽压垮了他的脊背。
“咳咳咳——”
孟鄢这几日高热不断,月牙急的要哭了,向老爷汇报了病情,结果老爷却只是让他多睡觉多喝水退热。
“这怎么办……”月牙这几日已经把上次剩下的药给孟鄢喝完了,但是仍然无济于事,上次警察来调查病情,自己却被锁在了柴房里,而孟鄢烧得昏迷不醒。
“二少爷要是在就好了呜呜呜……”月牙给孟鄢换了一条有一条的毛巾,依旧没有退烧,他快要绝望的时候,门外被人敲响。
月牙打开门,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大少爷席墨山。
“我爹现在不在家,赶紧送他去医院。”席墨山脸色不好,仿佛来这之前发了好大的脾气,“门口就有车和司机,别说我没提醒你。”
“诶!好!我就这送五姨太过去!谢谢大少爷!”
医院的病情逐渐控制住了,隔离病房效果不错,而且此次流感吃中药可以治好,不过就是疗程太久。
那个孩子的去世一直萦绕在许大夫都心头,他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这并非无药可治的绝症,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年轻的生命流逝。
席乐言想劝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急诊又送来了新病人,二人又急忙跑过去待命。
而这一次看到病人时,席乐言破天荒地怔住了。
那个躺在病床上意识不清的人是孟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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