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

　　清晨的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木质桌面上形成一片片明亮的光斑。

　　齐铭转着笔，目光不时从笔记本电脑上移开，偷瞄坐在对面的周亦安。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袖口整齐地卷到手肘处，露出苍白纤细的小臂——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已经淡化成几乎看不见的细线。

　　周亦安正全神贯注地读着一本厚重的文学理论，眉头微蹙，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下几行字。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很漂亮。要是从小就被好好对待，估计追求者会很多吧。

　　齐铭看得出神，笔从指间滑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亦安抬起头，眼睛带着询问的神色。

　　“没事，你继续看吧。”齐铭压低声音。

　　周亦安看了看手表，他察觉到齐铭有些疲惫的神情。

　　“再看二十分钟？这篇论文还剩一点……”他也小声回答。

　　“好。”齐铭点点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电脑屏幕。

　　自从昨天篮球赛后，他们的关系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二十分钟后，周亦安合上书，轻轻伸了个懒腰。

　　齐铭注意到他伸展时衬衫下摆掀起的一小截腰线，立刻羞涩的移开视线，假装整理书包。

　　“想去吃点东西吗？”齐铭问“食堂还是校外？”

　　周亦安思考了一下“校外吧。听说西门新开了家面馆。”

　　走出图书馆，四月的风带着花香拂过脸颊。

　　周亦安眯起眼睛看向天空，阳光照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齐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吃完面想去电玩城吗？就在商场里。”他故作随意地问“正好放松放松，听说那边新进了几台音乐游戏机。”

　　周亦安的脚步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电玩城……很吵吧？”

　　“是有点，”齐铭没有否认“但会很好玩。我们可以挑人少的时间去。”

　　他屏住呼吸等待回答。

　　带周亦安去人多嘈杂的地方是个冒险，但齐铭想让他体验更多普通年轻人的生活，弥补那些因为童年创伤而错过的简单快乐。

　　“好。”周亦安最终点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面馆里，齐铭点了一份牛肉面，周亦安选了清汤素面。

　　当齐铭习惯性地要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周亦安时，后者轻轻摇了摇头：“我自己点的是我想吃的。”

　　周亦安正在学习表达自己的真实需求，而不是被动接受别人给的一切。

　　商场四楼的电玩城即使在工作日下午也不乏顾客。

　　刚走出电梯，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电子音效就扑面而来。齐铭立刻感觉到周亦安的身体绷紧了，手指不自觉地攥住了衣角。

　　“先试试看？”齐铭凑近他耳边说，声音压过背景噪音“不舒服我们随时可以离开。”

　　周亦安点点头，眼神警惕地看着四周闪烁的灯光和嬉笑的人群。

　　齐铭换了一筐游戏币，带着他慢慢往里走，避开最拥挤的区域。

　　“试试这个？”齐铭停在投篮机前“你上次投篮进步很大。”

　　周亦安犹豫了一下，接过齐铭递来的篮球。前几个球连篮筐都没碰到，但渐渐地，他找到了节奏，最终投进了三个球。

　　当机器显示分数时，他的眼睛亮了一下，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但齐铭正好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喜悦。

　　他们玩了赛车游戏，齐铭故意让周亦安赢了两局；尝试了跳舞机，周亦安僵硬的动作让齐铭笑得直不起腰；甚至还打了几回合街机格斗，周亦安出乎意料地很有天赋，用一套连招把齐铭的角色打趴下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你玩过这个？”齐铭惊讶地问。

　　周亦安摇摇头：“在福利院看别人玩过。”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齐铭一下。他想象着小小的周亦安站在其他孩子身后，默默观察却不敢参与的样子。

　　“来，我们去抓娃娃。”齐铭拉起他的手，走向一排抓娃娃机。

　　周亦安任由他牵着，直到站在机器前才松开手。玻璃柜里堆满了各种毛绒玩具，粉色兔子、蓝色恐龙、黄色小狗……齐铭投进游戏币，操纵摇杆演示起来。

　　“看，齐哥给你大展身手!对准位置，按下这个按钮……啊，差一点！”爪子在半空中松开了小狗玩偶，齐铭懊恼地捶了一下机器。

　　周亦安好奇地凑近玻璃，呼吸在上面留下一小片雾气。他指向最角落的一只粉色兔子：“那个……看起来容易抓。”

　　齐铭又投进几个币，但几次尝试都失败了。

　　“你来试试？”他让出位置。

　　周亦安紧张地握住摇杆，动作生涩地移动爪子。

　　第一次尝试，爪子甚至没碰到兔子；第二次，抓起来了但立刻掉下；第三次，齐铭忍不住站到他身后，一只手覆在他手上帮忙调整。

　　“这样，轻轻晃动一下再按……”齐铭的声音在周亦安耳边响起，他能闻到周亦安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周亦安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但他没有躲开。

　　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爪子这次牢牢抓住了兔子，顺利地送到了出口槽。

　　“成功了！”齐铭欢呼着蹲下去取战利品，递给周亦安“你的第一个战利品。”

　　周亦安接过粉色兔子，手指轻轻抚过它柔软的绒毛，嘴角扬起一个真实的微笑。

　　在闪烁的彩灯下，这个笑容美得让齐铭心跳漏了一拍。

　　“还要再试吗？”齐铭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温柔。

　　周亦安摇摇头，把兔子小心地塞进背包：“这就够了……我们去别处看看？”

　　他们在商场里闲逛，周亦安对每家店铺都表现出谨慎的好奇。

　　路过一家文具店时，他在书架前驻足良久，手指轻抚过一排排精美的笔记本。

　　“喜欢哪个？”齐铭问。

　　周亦安摇摇头：“没有，就随便看看。”但目光仍流连在一本深蓝色封皮、烫着星星图案的笔记本上。

　　齐铭记在心里。
　　趁周亦安在隔壁书店看书时，他溜回文具店买下了那本笔记本“请帮我把这本笔记本包一下。”
　　他指着周亦安刚才触碰过的那本，又瞥见柜台旁摆着的银杏叶书签——正是初遇时节的模样“这个也要，谢谢。”

　　五楼有家电子产品店，齐铭被橱窗里的星空投影灯吸引了注意。

　　橱窗里陈列着一台星空投影仪，旁边播放着演示视频——黑暗房间瞬间化作浩瀚银河，星辰在四周流转。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贴上玻璃，喉结动了动。

　　“要进去看看吗？”周亦安问。

　　齐铭摇摇头：“太贵了，走吧。”却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周亦安落后两步，趁齐铭不注意时去文创店买了几张星空明信片。

　　星空投影仪他一时间买不下来，但买些星空明信片是可以的，而这个星空投影仪他会一点点存钱，然后买下来给齐铭。

　　傍晚时分，他们坐在商场顶楼的露天花园休息。

　　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微风吹散了周亦安额前的碎发。他抱着他们一起抓的粉色兔子，表情比齐铭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要放松。

　　“累吗？”齐铭问。

　　周亦安摇摇头：“今天……很开心。”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词句“谢谢你带我尝试这些。”

　　“只要你想，我们随时可以再来。”齐铭笑着说“我们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没去呢。”

　　周亦安看着远处的夕阳，轻声说：“那下次……我想试试那个音乐游戏机。今天人太多……我没好意思。”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周亦安因为疲惫而昏昏欲睡，头不自觉地靠在了齐铭肩上。齐铭僵直着身体不敢动，生怕惊醒他。周亦安的呼吸平稳而温暖，透过薄薄的衬衫传到齐铭肩头。

　　下车时，周亦安迷迷糊糊地跟着齐铭走，差点撞到路灯柱，被齐铭一把拉回来。这个意外让两人面对面贴得极近，近到齐铭能数清周亦安睫毛的数量，看到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然后周亦安迅速后退，耳尖又红了。

　　回到宿舍，两人各自放下背包，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静谧。周亦安突然从身后拿出一个礼物袋，推到齐铭面前。

　　“这是......？”

　　“拆开看。”周亦安耳尖微红。

　　齐铭打开礼物袋，瞬间呼吸一滞——是几张印有星空的明信片，很漂亮。
　　他猛地抬头，却见周亦安红着脸“投影仪……我还买不起，就买了明信片给你。”

　　“我也买了礼物。”齐铭将包里的带着文具logo的礼物袋拿了出来递给周亦安。

　　周亦安拆开，里面赫然是那本深蓝烫星的笔记本，扉页上还夹着银杏书签。

　　两人同时愣住，随即相视一笑。周亦安抿着嘴，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你怎么......”

　　“我看到了”齐铭轻声说“你在货台上摸了它三次。我想你会喜欢。”

　　周亦安低头摩挲着笔记本烫金的书脊。

　　两人看着对方送的礼物，相视一笑。

　　齐铭忽然发现，周亦安笑起来时左颊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他希望周亦安能多笑笑。

　　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玻璃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融成一片温暖的琥珀色。

　　夜晚，当宿舍灯熄灭后，齐铭躺在床上，听着对面床上周亦安均匀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他想起今天周亦安在电玩城的笑容，想起公交车上靠在他肩头的重量，想起交换礼物时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

　　这些瞬间像星星一样在齐铭心中点亮，汇聚成一片他从未见过的璀璨星空。

　　他侧过身，看向周亦安的床铺方向，在黑暗中无声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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