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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对权力的渴望早已变了质
上元节的甜意像是浸在了霁园的每一寸空气里,萧玦前日带回的小泥人,被他摆在妆镜旁,荷叶的纹路都被摩挲得发亮。
晨起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临窗的紫檀木案上,陆子悠坐在那里,案上摆着三四本薄薄的奏折,封皮烫金的“奏”字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光——这是太后特许他批阅的闲散政务,多是地方岁贡、灾情呈报,无关中枢,却也是他第一次真正触碰朝堂权力的边角。
萧玦披着件水绿色的软缎薄衫,端着一碟刚蒸好的桂花糖糕走进来,脚步轻快,带着满身的暖意:“子悠,子悠,快看我刚蒸好的糕,还热着呢。”他把碟子放在案角,目光落在陆子悠握着朱笔的手上,指尖纤细,却带着生疏的认真,连眉峰都轻轻蹙着,像是在琢磨什么要紧事。
陆子悠抬眼,眼底的沉敛瞬间被暖意融化,搁下笔伸手拉过他的手腕,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怎么不多睡会儿?昨日逛了大半宿,不累吗?”
“睡不着,想着你今日要批奏折,便做了点桃花糖糕。”萧玦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了蹭他的衣袖,墨香混着淡淡的龙涎香,是独属于陆子悠的气息,让他安心得不像话,“这些奏折难不难?我虽不懂朝堂事,但若有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
他是南诏质子,寄人篱下,朝堂之事本不该多问,可对着陆子悠,他总忍不住卸下所有防备,连心底的担忧都藏不住。
“都是些琐碎事,不难,”陆子悠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张口咽下,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你乖乖吃糕就好,这些枯燥的文字,等会儿看得你心烦。”
他低头重新看向奏折,指尖在“江南漕运”几个字上轻轻划过,语气随意得像是闲聊,“昨日逛灯时,你说喜欢江南的乌篷船,这份奏折里正好提了江南漕运,等日后我能真正做主了,便带你去,看遍江南春色,好不好?”
萧玦眼睛一亮,嘴里的糕都忘了嚼,含混着道:“真的?那我们要去苏杭看桃花,去扬州吃蟹黄汤包,还要在西湖上乘船赏荷。”他说着,眼底满是憧憬,全然忘了自己质子的身份,只当是能与心上人共度余生的寻常人。
“好,”陆子悠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的力道轻柔,目光却在奏折上停留了许久,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思索——江南漕运掌握在李丞相手中,这看似寻常的岁贡清单,背后不知藏着多少利益纠葛,倒是可以从这里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最初想要掌权,不过是想摆脱傀儡身份,不再受太后与权臣制衡,能真正护着萧玦,让他不必再因质子身份看人脸色,能安安稳稳地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可当指尖触碰到权力的边角,当看着奏折上那些俯首称臣的文字,心底竟渐渐生出了更强烈的渴望——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护着一人的能力,更是执掌天下、无人敢置喙的绝对权力。
萧玦没察觉他的心思,只满心欢喜地靠在他肩头,拿起另一块桃花糕,小口小口地吃着,时不时凑过去喂他一口,两人的指尖偶尔相触,带着暖融融的温度,像极了上元夜紧紧相握的掌心。
“子悠,”萧玦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认真,“我知道我是质子,身份尴尬,或许会成为你的拖累。可我真的好想,等你站稳脚跟,我们能找个清净的地方,建一座小院子,种满海棠和桂花,不用管朝堂纷争,不用想家国恩怨,就我们两个人,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这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愿望,不敢对旁人言说,却能毫无顾忌地告诉陆子悠。
陆子悠的心猛地一软,伸手将他紧紧揽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揉进春风里:“不会的,你从来都不是我的拖累。”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真切的疼惜与承诺,“我会尽快站稳脚跟,等一切安稳了,就带你去过那样的日子,没有纷争,没有恩怨,只有我们。”
他说这话时,眼底的温柔是真的,想要护着萧玦的心也是真的,只是那份想要掌控一切的欲望,已在心底悄悄滋长,渐渐压过了最初的纯粹。
午后的阳光渐渐暖了,萧玦在榻上翻着话本,看得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地,最后索性靠在陆子悠的腿上,闭上了眼睛。陆子悠低头看他,睫毛长长的,简直乖巧得不像话。他放轻了动作,继续批阅奏折,只是笔尖的力道,比刚才重了些。
不多时,心腹内侍悄然走进来,脚步轻得像猫,躬身递上一封密函,压低了声音:“陛下,沈大人的履历递来了。”
陆子悠的目光并未离开萧玦的睡颜,只是伸手接过密函,指尖捏着信纸,缓缓展开,眼底的温柔渐渐褪去,多了几分审视的锐利。“沈砚……曾任兵部主事,因弹劾李丞相亲信被贬,”他低声念着,指尖在“兵部”二字上顿了顿,语气冷了几分,“让他明日卯时,来霁园偏厅见我,切记,不可声张。”
“是。”内侍躬身退下,脚步轻得没有一丝声响。
榻上的萧玦似乎被惊动了,轻轻哼唧了一声,往陆子悠的手边蹭了蹭。陆子悠立马收敛了神色,将密函折好,塞进袖中,低头看着他,眼底重新盈满温柔,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发顶,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易碎的珍宝:“乖宝,睡吧。”
萧玦含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熟了。陆子悠看着他恬静的睡颜,心头软了软,可目光落在案上的奏折上,那份柔软又渐渐被沉敛取代。
他知道,这些闲散奏折不过是权臣的试探,是太后的安抚,他这个皇帝,名义上坐拥天下,实则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最初想要权力,是为了护着萧玦,可现在,他更想要的,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掌控感,是再也无人能对他指手画脚的绝对权威。
傍晚时分,萧玦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陆子悠还在批阅奏折,案上的奏折比上午多了几本,他的眉头也蹙得更紧了些。“子悠,还没批完吗?”他凑过去,看见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有些心疼地皱了皱眉,“你都看了一下午了,歇会儿吧,别累坏了身子。”
陆子悠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眼底带着淡淡的疲惫,却还是笑着握住他的手:“快了,剩下的几本明日再批。刚醒?饿不饿?我让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糖醋鱼。”
“饿了,”萧玦点点头,拉着他的手站起来,目光落在他指腹上淡淡的薄茧上,轻轻摸了摸,“是不是批奏折磨的?你放心,我会乖乖待在霁园,不给你添麻烦,等你把事情理顺了,我们就去过安稳日子。”
他从不会劝陆子悠放弃权力,只因他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只有陆子悠足够强大,他才能有容身之地,才能拥有想要的未来。
陆子悠的心猛地一软,伸手将他揽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等我把事情理顺了,就带你去过安稳日子。”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萧玦听不懂的郑重,“我会变得足够强,强到没有人能欺负你,强到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这话里的“强”,早已不是最初的护佑,而是掺杂了对绝对权力的执念。
萧玦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暖暖的,满是信任。他抬头看他,眼底映着夕阳的余晖,亮晶晶的:“我信你,子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信你。”
陆子悠看着他眼底毫无保留的信任,心头掠过一丝愧疚,可这愧疚转瞬就被对权力的渴望淹没。他低头,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晚膳时,两人依旧像往常一样,萧玦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讲他刚才在庭院里看见的蝴蝶,讲海棠花苞又鼓了些,陆子悠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夹一筷子菜到他碗里,语气温柔,眼神宠溺,和往日别无二致。
只是饭罢,陆子悠借口去书房取东□□自去了偏厅。暗卫早已等候在那里,见他进来,躬身行礼:“陛下。”
“京郊卫所的情况查得怎么样了?”陆子悠坐在椅上,语气冷硬,不复刚才的温柔,周身的气息都沉了下来。
“回陛下,二皇子与卫所统领往来密切,每月都会私下会面,只是具体商议何事,尚未查清。”暗卫低声回禀。
“继续查,务必查清他们的底细,三日之内,我要看到确凿的证据,”陆子悠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另外,太后身边的掌事太监,多派几个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如实报来。”
“是。”暗卫躬身退去,偏厅里只剩下陆子悠一人,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清冷。
他知道,自己如今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最初的初衷是护着萧玦,可现在,权力的诱惑早已超过了最初的纯粹,他想要的,是执掌天下的绝对权力,是无人敢反抗的权威。而萧玦,依旧是他放在心上的人,只是这份情意,已渐渐排在了权力之后。
回到正屋时,萧玦正坐在榻上,等着他一起安歇。看见他进来,萧玦笑着朝他招手:“陆~子~悠,快过来呀,我暖好了被窝。”
陆子悠走过去,卸下一身的沉敛,重新换上温柔的笑意,掀开被子躺进去,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掌心贴着他的后背,传递着温暖。“等过几日,海棠开了,我们在庭院里摆张桌子,吃着糕,看着花,好不好?”他低声问,语气带着几分缱绻。
“好!”萧玦点点头,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软软的,“还要酿海棠酒,等秋天的时候,我们就着月色喝酒赏花。”
“嗯。”陆子悠低头,在他的发顶印下一个吻,眼底的温柔真切,可藏在衣袖里的手,却悄悄握紧了。
夜色渐深,霁园的灯火渐渐熄灭,只有月光静静地洒在庭院里,照在含苞待放的海棠花上,也照在书房案上未批完的奏折上。
萧玦在陆子悠的怀里睡得安稳,满心都是花开酿酒、岁月静好的期许;而陆子悠睁着眼睛,望着帐顶,眼底满是未散的锐利,脑海里盘旋的,是沈砚的履历,是京郊卫所的动向,是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势力,是他势在必得的权力巅峰。
上元节的甜意还在心底萦绕,他对萧玦的情意也未曾消减,只是这份温柔之下,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算计与执念——唯有执掌天下,方能护他周全,也方能满足自己对权力的渴望,这是他藏在心底,未曾言说的,早已变了质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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