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之契

　　紫霄山庄的梅花开了第三度时，云无尘在古籍阁发现了一卷描绘凡人元宵盛景的《上元灯彩图》。画中万千明灯如星河倒悬的景致，让他捧着竹简在窗前怔怔立了半日。
　　"想去？"楚临川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温热呼吸扫过他耳际。
　　云无尘耳尖一颤，竹简差点脱手。虽然结为道侣已近两年，他仍不习惯楚临川这种神出鬼没的亲近。"可以吗？"他转身时，发梢扫过对方襟前银线绣的流云纹，"山庄正值修缮......"
　　"林伯能应付。"楚临川抽走竹简，指尖在画上青岚城的位置点了点，"今夜就去。"
　　子时三刻，两道身影悄然掠过护山大阵。云无尘足尖轻点新抽芽的紫藤花枝，腰间玉佩都没晃动半分。他今日特意换了楚临川准备的靛青长衫，发间一根白玉簪——与身旁人墨发上的青玉簪恰成一对。
　　"收敛灵力。"楚临川为他整了整本就不乱的衣领，"青岚城有修士巡逻。"
　　云无尘点头，却在落地时被城门口的景象震住。朱漆城门悬满彩绢灯笼，琉璃灯罩里跳动的火焰竟化作仙鹤、蛟龙之形盘旋。护城河上飘着千百盏荷花灯，烛光倒映在水面，恍若银河倾泻入凡间。
　　"这是......"他下意识抓住楚临川的衣袖。
　　"幻火术。"楚临川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指尖，"低阶修士赚银钱的小把戏。"
　　入城后，喧嚣声如潮水般涌来。云无尘从未见过如此多凡人聚集——卖糖人的老者用铜勺勾勒出腾龙；杂耍艺人吞吐火焰；绸缎庄前舞狮踏着鼓点跃上高桩。他的瞳孔随着一盏走马灯转动，灯上绘着的战场图景竟会自行演变。
　　"喜欢？"楚临川往摊主手里塞了块碎银。
　　"不必......"云无尘刚要阻拦，那盏精致的走马灯已递到眼前。灯影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光斑，睫羽在眼下刷出小片阴影。楚临川忽然觉得，这盏凡灯比任何法宝都衬他。
　　转过街角，一阵甜香引得云无尘驻足。麦芽糖摊前，匠人正将琥珀色的糖浆拉成细丝，缠绕成展翅凤凰的模样。
　　"尝尝。"楚临川买下糖凤，直接递到他唇边。
　　糖浆在舌尖化开的刹那，云无尘眼睛亮了起来。纯粹的甜，不带灵药苦涩，纯粹为了愉悦味觉而存在的滋味。他忍不住舔了舔唇角，没注意到身旁人骤然幽深的目光。
　　"两位公子——"清脆女声突然插入。卖面具的少女拦在他们面前，手中狐狸面具镶着细碎晶石，"上元节戴面具才有趣呢！"
　　云无尘好奇地接过，面具内侧竟垫着柔软的紫藤花瓣。少女凑近为他系带子，水葱似的手指"不经意"擦过他耳垂："狐仙面具最配公子这般品貌......"
　　"咔嚓"。
　　路边茶摊传来瓷杯碎裂声。楚临川面无表情地捏着茶盏碎片，指缝间渗出鲜血。当那姑娘又拿出编着同心结的红绳时，他突然起身，一把将云无尘扣进怀里。
　　"抱歉。"楚临川声音冷得能凝出冰碴，"他有主了。"
　　云无尘被他半抱半拖地带进暗巷，后背抵上冰凉砖墙。楚临川的吻落下来时带着麦芽糖的甜香，却凶狠得像要把他吞吃入腹。直到巷口传来孩童嬉笑，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楚仙君......"云无尘喘息着扯住对方散开的衣领，"竟会为凡间女子吃味？"
　　楚临川咬住他泛红的耳垂："你方才舔糖的模样......"后半句化作掌心传来的灵力震动，激得云无尘腰肢发软。
　　亥时的更锣救了云无尘。楚临川勉强放开他，整理两人凌乱的衣衫："烟火大会要开始了。"
　　城楼前的广场上，人潮如织。楚临川带他飞上临街酒楼的屋顶，此处视野开阔又避开了拥挤。子时整，第一支烟火窜上夜空，炸开万千紫金色光点——竟与紫霄族徽一模一样。
　　"你安排的？"云无尘惊讶转头。
　　楚临川从袖中取出两盏精巧的花灯。灯罩是晒干的紫藤花瓣压制而成，烛台做成并蒂莲形状："林伯说，紫霄族有放灯祈福的旧俗。"
　　他们指尖相触着点燃灯烛。云无尘在灯罩上写下"生死与共"，楚临川续上"白首同心"。两盏花灯并肩升起，融入漫天光华。某一刻，云无尘分明看到他们的花灯化作两只紫蝶，在烟火中翩跹不落。
　　"灵力化形......"他笑着摇头，"楚仙君今晚破戒多少次了？"
　　楚临川扣紧他的手："为你，值得。"
　　回程时云无尘贪看夜景，非要步行出城。途经护城河畔，他忽然驻足——有个白发老妪在卖紫藤苗。
　　"山庄后山还空着。"楚临川已经摸出银两，"要栽一片吗？"
　　老妪却将树苗塞进云无尘怀里："公子面善，送你了。"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紫光，"这株'千年醉'......很配你们。"
　　回山后，那株树苗一夜之间长成花架。月光下，楚临川抱着熟睡的云无尘坐在花架间，发现他发间落花竟与新娘霞冠上的珠饰别无二致。
　　"下次灯会......"他在爱人眉心落下一吻，"带你去江南看萤海。"
　　夜风拂过，万千紫藤花同时摇曳，像是在应答这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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