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鼎辽祚之水月升庄

作者:贺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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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月谍影密命承蘼芜断弦伶配丁


      词曰:深宫夜语授机锋,稚语裂柔肠,冷计定伶娉。

      墨藏机锋探郎意,银袋沉,谍影潜踪行。

      朱弦碎寒霜,啼声咽,蘼芜巷里恩威并。

      宫中,乔峰收到册子,见到与乔迪约定的求救暗号,心知有变。他不敢耽搁,立即派人联系曹辉,让其安排自己与乔迪见面。

      曹辉心领神会,在一番细致筹谋后,将乔家父子安排在水月升庄的迎宾港,此处亦是龙骧卫大营所在。这日,乔峰未带任何随从,罩着黑袍独自于深夜出了宫。

      库房密室,烛红影摇,将墙上父子二人的身影拉扯得忽长忽短。

      乔迪跪伏于地,死死攥紧乔峰的衣角,将自己在世子府的遭遇——从发现铁链女,身份被道破,再到遭挟迫合作——尽数吐露。他浑身颤栗,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哀求与绝望:“爹!带我走!我怕……真的怕!那女人知晓我底细,随时可取我性命!再待下去,儿子必死无疑!”

      乔峰凝视儿子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庞,心如刀绞。他扶起乔迪,紧紧抱住,粗糙大手轻拍儿子后背,声音沉稳而斩钉截铁:“好孩子,莫怕,有爹在。爹带你走,永离这狼窝!”

      闻听此言,乔迪紧绷的身子稍懈,泪水再次不争气地滚落。

      乔峰扶他坐下,亲手斟了盏热茶,看他饮下。同时那双深邃眼眸里,闪烁着冷酷而理性的寒光。他缓缓道,似自语:“只是……如何走?走往何处?这是个大问题。”

      他看着乔迪,语气平和,条分缕析:“孩子,走前,爹有几桩事,须虑万全之策。你且帮爹参详一番。”

      “其一,”乔峰竖起一指,“那女人捏有你的把柄,这是她的王牌。若你我此刻遁走,面对你的不辞而别,她会如何?”

      乔迪一怔,他从未想过此节。

      乔峰续道:“她会将秘密捅破。她未必知你是谁,但只要道一句‘前几日有个小太监偷入,并非阉人’,你猜世子府如何?必彻查所有年轻太监,届时,你的底细,一戳即穿。纵逃至天涯海角,亦会因欺君大罪而被天下通缉。那时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乔峰又竖一指:“其二,世子府少了个大活人,岂有不查之理?顺藤摸瓜查到爹头上,不过时日问题。欺君之罪,你我父子,皆难逃凌迟!”

      一番话如兜头冰水,将乔迪妄图逃离的侥幸心思浇得透心凉。他瘫在椅上,满眼绝望,声音发颤:“那……如何是好?爹,我们……岂不是只剩死路?”

      见儿子如此,乔峰知时机已至。他握住乔迪冰冷的手,一字一顿:“不,九死一生,尚有一路,亦是唯一生路。”

      他紧盯儿子双眼,声音深沉而有力:“听着!她敢拿捏你,恫吓你,皆因握住了你的死穴,而你却无她痛脚!是以你便是案板上的鱼肉!欲活命,便绝不能逃!必须留下,去掘出一个比你‘假阉人’身份,更令她、及她身后之人肝胆俱裂的秘密!”

      “她以你之秘密为刃,你便须寻一柄更利之刃,悬于她的颈上!你要查!不光要查清她是谁,因何被囚,还要查清谁是幕后主使!届时,为守自身秘密,他们必得护你周全!此谓‘以秘换命’!”

      乔迪被父亲这番狠厉之言震得心头一凛。所有的恐惧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被逼到绝境后骤生的狠劲。他终于彻悟:单纯逃亡是条有死无生的不归路,唯有掌握对方致命之秘,方有谈判之资!

      见儿子眼中终燃斗志,乔峰才缓声开口,语带诱惑地抛出更大诱饵:

      “可知陛下为何突然擢升那新晋德宣侯?”

      乔峰压低嗓音:“宫中风声,陛下降下旨意,命其彻查举国银钱流通之状。你仔细思量,世子府是否会有那无尽财宝……新侯所查,与府中所藏,会否……有某种关联?”

      此推测如一阵疾风,瞬间吹散乔迪心中迷雾!

      乔峰看他露出震惊神色,续道:“若真如此,便是天赐良机!若你能在此事上,抢在所有人之前,拿到那‘不明之财’的铁证,便是为陛下立下了不世之功……届时,莫说你‘假净身’,纵是天大罪愆,亦可功过相抵!这比你我如丧家犬般遁逃,强逾万倍!”

      “功过相抵……”乔迪喃喃重复,双眼爆出前所未见的光芒。

      方才乔峰之言,是为“活命”给出的应对之法;此刻这番话终是让他窥见了一条出路——一条堂堂正正“活下去”,重获新生的光明之路!

      这不再是自保,而是进击!

      乔峰从怀中摸出一个沉甸甸钱袋,塞入他手:“此乃爹这些年攒下的体己,权作启动之用。记着,‘小太监’身份是你最佳护身符。平日多看、多听、少言,从不起眼的闲言碎语中辨出真章。必要时,可以银钱收买那些贪嘴碎舌之人,爹会再为你寻一两个可信帮手。”

      他将宫中多年练就的监视、跟踪、套话等法门,提点要领,再次相授。乔迪怀揣父亲沉甸甸的“爱”与嘱托,带着一颗恐惧与希望交织下的心,返回水月升庄。他明白,自此刻起,他踏上了人生首次,亦是出世以来最凶险的谍途。

      这日清晨,为回侯爷信笺,牛牧颖早早起身,连贴身丫鬟也已屏退。只留世子府家生子、常在书房伺候的黄玉琴在旁研墨。

      待墨香氤氲,她才自一精致木匣中,取出那封只看过一眼便不敢再启、犹带清幽淡香的信笺。

      再次怀着万分期待与忐忑,她展信细读:

      牧颖师妹妆次:

      前日水月升庄一别,仓促间竟未得与师妹单独道别,心中甚感憾然。近日府中诸事繁杂,冗务缠身,一时难脱。待稍得闲暇,定当亲至庄中探望师妹。不赘,敬颂时祺。

      懿璘质班,顿首。

      玉琴私下也偷识了些字,因府中盛传侯爷文采斐然,她便斗胆瞟了眼信笺,再看小姐读罢脸上非但无喜,反添几分怅然落寞,心下便了然几分。暗忖:“这位侯爷,通篇客套,倒显了生分,也不似诗里那般风月情浓!只是……表小姐这般情状,也瞧不出心中究竟作何感想。”

      牛牧颖沉吟片刻,提笔回书。其信倒是暗藏机锋:

      质班师兄亲启:

      师兄荣承爵位,小妹心中不胜欣喜。如今京城上下,皆言师兄圣眷正浓,风头无两。就连坊间也偶有佳话,传师兄早已觅得红颜,如今已是佳人相伴左右,不知真假?倒叫人好奇得紧。想来师兄当是事务繁杂,万望保重身体,勿要过于操劳。盼见。

      牧颖敬上!

      她吹干墨迹,寻一精致信封封好,于封面工整写下“德宣侯亲启”。随即吩咐:“去昭阳院唤邓晓芳来,我有差事予她。”

      黄玉琴恭敬应道:“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待玉琴退下,牧颖独对窗外湖水,只觉心中空茫一片,萦绕着几分淡淡忧伤与现实落寞。片刻后提笔蘸墨,挥就:

      山坡羊

      雾萦人悄,风过窗晓,欲写心情怜墨少。

      听铃摇,对露消。

      又叹情思把人恼。

      梦醒不眠头欲裂,恨,消不了,念,消不了。

      话说那日世子开疆醉得着实厉害,归来怀远楼前那一宴,竟让他酣睡至次日黄昏。窗外日光褪去炽烈,化作温暖的橘黄,透过窗纱,在房中投下斑驳光影。他虽已睡意全消,却仍觉头昏脑胀,四肢百骸浸透着醒酒后的慵懒,便未即刻起身。

      他正闭目养神,忽觉枕畔有细微动静。一个小小、软软的物什,在他脸颊上这儿挠挠,那儿抓抓,伴着银铃般的“咯咯”笑声,甚是胡闹,却也天真烂漫。

      世子开疆睁眼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年方四岁的幼女锞儿——柔弄剑吴语欣所生。

      原来,本朝贵族之家,皆有铁律:凡妻妾所生子女,不论嫡庶,自断奶后,皆由主母即正妻统一抚育教养。孩童平日不得随生母居住,更不得被久探,衣食起居,皆由主母院中嬷嬷、丫鬟照料。

      今日,世子妃牛茗岚知丈夫宿于蘼芜巷,又念及柔弄剑吴语欣、锞儿母女平日亲近较少,便特命心腹太监梁志强,将锞儿自昭阳院抱来,好令这一家三口得享天伦之乐。

      “老爷醒了!”外间下人见状,在梁志强示意下,轻手轻脚端来盥洗用具伺候。恰在此时,吴语欣也自外间端着一碗清粥步入,见世子醒来,脸上漾起温柔笑意,轻声道:“爷醒了。”

      世子温柔地看了她一眼,低应一声“嗯”,接过下人递来的热巾拭面。

      待他梳洗妥帖坐定,将小女儿抱于膝上,柔声问:“锞儿,可要同爹爹用些吃食?”

      锞儿摇头。

      世子又笑问:“那定是同你娘亲用过了?”

      谁知锞儿一脸疑惑地抬头,奶声奶气道:“娘亲?我都一日未见她了。是娘亲让我来这儿,说等爹爹酒醒。”

      世子闻言,心头一窒。他明白,锞儿自幼不在生母身边,早将世子妃视为唯一“娘亲”,浑然不知立在眼前这位日夜挂念她的人,才是自己生身之母。他下意识瞥向吴语欣,只见她脸上倏然一僵,旋即恢复温柔笑意,仿佛无事发生。

      他心中不忍,忙岔开话头:“唉!睡了一日!这会儿终可松快些了。”

      吴语欣未接话,只默默为他布粥。

      梁志强见状,忙上前识趣地哄锞儿:“锞姐儿,志强的差事已办妥,咱们回娘亲那边去,可好?”

      锞儿闻言笑眯眯,拍手道:“好呀!走吧!”刚蹦下世子膝头,没走两步,又嘟着嘴跑回来拽住世子的手:“可爹爹还在姨娘这儿呢!我要爹爹抱我走!”

      “姨娘”二字,如淬毒的利针,狠狠扎进吴语欣心口。她脸色登时一白。

      世子见状,赶紧挥手示意梁志强速将孩子抱离。

      待院门掩上,世子方牵起吴语欣的双手,柔声道:“她也是一片好心,莫要介怀。”

      吴语欣心知肚明,嘴上却不饶人,扭过头恨恨道:“她明知锞儿与我不亲,偏将孩子送来,不是成心是什么!”

      世子牵紧她的手,笑道:“你前日不还念叨着锞儿么?”

      吴语欣不再言语,算是默认。

      世子又道:“我在时,她不吵不闹。你瞧……”

      吴语欣顺他目光望去,侧案上堆满她为女儿备下的零嘴玩意儿,竟似纹丝未动。一场自己精心安排的“母慈子孝”,终是落了空处。

      世子见她情绪低落,便故作腔调哄道:“改日我向太后求个恩典,就让锞儿养在你屋里!”

      吴语欣知他是哄自己,心下终究熨帖了几分。她白了世子一眼,随即扬起下颌,带着几分傲然道:“谢爷恩典!不过,您还是先顾好眼前的正经事吧!”

      世子初时未解其意,却感她话带提醒之意。他努力梳理宿醉后的混乱记忆:昨夜的酒宴、那出《宸宫怨》、刚刚提及的“太后”(即府中老坲爷)……他骤然色变,急问:“老坲爷……知晓了?”

      吴语欣轻轻颔首,算是回应。

      世子懊悔不迭,长“哎”一声,狠狠拍了下大腿!

      吴语欣接着道:“所幸,世孙与……那位,都出远门了。”

      世子立时明白所指,随即细细回想,隐约记起昨夜说了些大逆不道之话。他暗恼:真是喝酒误事!心中不免怨怼羽弗大学士几句。可转念一想,祸根终究源自那出戏!

      他恼怒万分,在屋内踱了几个来回,对吴语欣道:“我这就下令,将府里这戏班子立马撵出去!往后永不招入!”

      吴语欣知世子是真怒而非气话。她思忖片刻,轻声道:“爷,不如干脆杀了她们。”

      “此话怎讲?”

      吴语欣道:“爷瞧她们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唱曲,还会什么营生?您如今将她们撵出去,与杀了她们何异?”

      这一问,倒让世子犯了难。可他仍然认定祸首就是那些戏子!一时踌躇无措。

      吴语欣见状,接道:“不若,将她们配给庄上做活的成年小厮。不少小厮年纪一把还未成家。爷赏他们个会唱曲的老婆,他们必感激涕零,誓死效忠!如此,既安置了戏子,又对下人施恩拢心,岂非两全?”

      “哎呀,还是你聪慧!”世子闻言,茅塞顿开,拊掌赞道!

      吴语欣见此,亦忍不住莞尔。这一笑,当真百媚横生。世子想是精神已足,又兼无事,竟不顾四下尚有仆役洒扫,一把将吴语欣揽入怀中!

      “爷!这青天白日的!”

      这戏班子,便如此被遣散了。

      消息传到敬慎所东侧的承运院——众伶人居所,顿时鸡飞狗跳,哭声震天!她们原以为不过是被遣往别府,再不济也是发回梨园。万不料,竟是将她们配给庄上做粗活的小厮!这与打入地狱何异?一时间,人人哭天抢地,百般不愿!

      管事的妈妈们早已劝得口干舌燥,众伶竟无一人应承。

      世子妃身边贴身大丫鬟邓晓芳闻讯而至。她板着脸,对着一众啼哭的伶人厉声呵斥:

      “哭什么!你们只知在主子跟前卖唱讨赏,钱财来得轻巧!岂不闻青春易逝,红颜易老!待到人老珠黄,谁还瞧你们这张脸!如今主子开恩,给你们寻个安稳归宿,竟还怨天埋地,可知趁早嫁人生子,才是终身依靠!再敢哭闹,立时发卖出府,是死是活,各凭造化!”

      言罢,满院啼哭立时止歇!

      这“伶人配小厮”的新闻,亦传至琼华别院。炳钊、炳铠二人闻之,不免又骂骂咧咧:“宁愿配小厮也不赏给爷们!爷们竟还不如那些粗鄙下人!”这等混账话,听得一旁奴才瞠目结舌,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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