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魔情人竟然是精灵

　　“那你怎么还要来这鬼地方？”另有人问。

　　“唉，没办法，眼下这情况，总得有人解决亡灵之海的问题吧。”魔法学徒摇摇头，苦笑。

　　“哈，就你？”众人哄笑。

　　“我怎么了，可不要小看我。”宋星桥坦荡荡。

　　“不知天高地厚。”络腮胡灌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小子，你可知戈维申城外，几步就能遇到一只亡灵？这还是前线，更别提亡灵之海边缘了，只怕密密麻麻全是亡灵。”

　　“可总得有人去看看。”宋星桥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酒馆里嘈杂的底噪，“不去看，怎么知道它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又怎么知道还能不能让它恢复原样？”

　　这话在冒险者们耳中，实在有些天真，更何况说出这话的主人是一个魔法学徒。
　　众人毫不客气的嬉笑打趣，但也觉得青年更亲切、可爱了。

　　络腮胡看着宋星桥，眼中带着怀念：“你也是被骗过来的吧？”

　　“什么？”

　　“就是被什么救世主的预言骗过来的。”有人接过话头，“想当年老子也是年少轻狂，觉得自己可厉害了，北境刚刚号召冒险者前来，老子就还不犹豫地来了。这么多年，再苦再累，老子都没走。”

　　“约翰，好样的！”
　　“你是个人物。”
　　众人捧哏。

　　“但人力毕竟有限，我看是逃不脱亡灵之灾了，本来打算带着父老乡亲们逃跑，谁曾想一个封禁令下来，谁也走不了，只能在这耗着了。”

　　“什么谁也走不了。那些消息灵通的、家里有底子的贵族老爷们早几个月就跑光了，留下的都是我们这些走不了的泥腿子。”一个本地居民反驳。

　　众人七嘴八舌。

　　“我不是被骗过来的，我没想着当救世主。”魔法学徒说，“我只是做自己能做到的，真正的救世主只能是人民自己。不管怎么样，你们一直坚持在这里，不是吗？你们已经是自己的救世主了。”

　　大家渐渐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将目光放在那个瘦弱的、不堪一击的、天真的青年身上，仿佛期待他再说一些。

　　“可是我们快要坚持不住了。”一个失魂的声音弱弱传来，“雪是白的，血是红的，红色就那样染白，然后重新被白淹没。人死了一批又一批，一切都是轻悄悄的。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每天都有新的人死去。如果坚持的到最后，换来的是一座空落落的死城，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又是为谁坚持呢？如果最后城守不住了，谁会来为我们坚持？”

　　宋星桥忍不住问：“陛下的军队不是一直在清剿亡灵吗？”

　　络腮胡嗤笑一声：“军队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能勉强守住几座重点城市就不错了，哪里顾得上戈维申？那些小镇村庄多少被杀得一个不剩，谁管他们的死活？”

　　“是啊，”老板娘也插嘴道，“再说了，军队里拼杀的也是我们的孩子，谁家没男丁被征役？赋税一年也比一年重。”

　　伊莲恩面无表情在一旁听着，抱着她的剑仔细擦拭，仿佛无动于衷的样子。

　　“陛下也是为了北境好，她不是还没走吗？”有人觑着伊莲恩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她要是真不管大家，不也早走了？”

　　“哼，谁知道这些贵族老爷们在心里想什么？总归不是为我们好。”人群中不知谁冷哼道，“指望他们滥发好心？也不看看他们过的什么日子，我们过的什么日子？要不是走不了，老子早就走了，我还想活呢。”

　　这番话得到很多人的同意：
　　“就是，说是一寸退，寸寸退，只有死守才有活路，可牺牲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平民。烂命一条，我们根本没什么可守护的，守护的是贵族老爷们的财产。”
　　“对！我们想走，想活下来，可陛下不许。”

　　“唉，话也不能这么说，尤尔。大公还是想守好北境的，你看看现在的官兵，贪污比之前少多了。”

　　“哼，那是因为没钱可贪了。他们贵族高高在上，斗来斗去，几时正眼瞧过我们？”
　　尤尔愤懑的声音清晰，“刀架到自己脖子上了，才知道不能刮地皮了，这算什么好！要真为我们好，就应该放我们走！等前线彻底溃败，倒霉的不还是我们！”

　　“你是冒险者，自然去哪都行。可我们呢？就算走了，又能去哪儿？哪个国家愿意接收难民？反正我不想走，死也要死在家里。”又有声音低声嘟囔。

　　众人又吵起来。

　　这时，络腮胡用力拍了拍桌子，令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只听他地说粗声粗气：
　　“大公吧，我也许能够相信她的决心，可决心顶什么用？亡灵之海要溃散，谁又拦得住？这分明是神要弗洛斯曼遭受此难。”
　　他又灌一口酒，抛出一个炸弹，“据说圣廷打算接走北境民众，不知是真是假。”

　　酒馆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圣廷？真的假的？你从哪儿听来的？”
　　“怎么接？去哪儿？是去教皇国吗？”

　　络腮胡似乎很满意自己一句话造成的效果：“消息是大教堂的一位神父说的，你们可别到处乱说。据我所知，圣廷的特使已经秘密抵达了布西利亚，正在和大公谈判。说要放弃北境，就像当初德文一样，让大家移民教皇境下。”

　　“放弃北境？这……陛下会同意吗？”

　　“那就让他们守护去吧，我反正一定要走！”顿时有人叫道，“他们守护的土地，和我有什么关系。要我说，大公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该立刻答应！”

　　“说得轻巧！圣廷是什么德行你们不知道？只怕又要我们掏出家底买什么护送券，或者根本就是他们维护虚名的借口。”

　　人群激烈地讨论起来。

　　宋星桥一直没出声。
　　其实照他的观念，他觉得尤尔一些话是对的。

　　伊尔玛是一位合格的封建统治者，但也仅此而已了。
　　如今正值阿尼亚重大的历史事件进程，面对亡灵之海的消亡，圣廷与北境的贵族们给出了不同的应对方案。而小人物们就像风里的草籽，飘到哪里，全然身不由己。

　　他并没有多余的指责、怜悯，只是感叹历史的残酷。毕竟，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什么也做不了。

　　“嘿，小子，听见了吗？连圣廷都没办法了，你还要去亡灵之海吗？”尤尔问宋星桥。

　　“当然要去。”宋星桥心想着他还要完成任务，可嘴上却冠冕堂皇地说，“就像你说得那样，不管是北境的老爷们，还是圣廷的神官们，他们本质都一样。我不对他们任何一方怀抱希望，求人不如求己，一番折腾下来，还不如解决亡灵之灾来得实在。”

　　就在这时，柜台后的门帘掀开，那中年男人走了出来：“骑士长大人，眼下还在城里，且可能愿意接这活计的，只有一个，叫做艾维，维米利昂人，是个职业冒险者，他有一只亚龙。”

　　“我知道他。”一个高瘦个对着宋星桥说，“一个像你一样的傻子，说过与你刚才差不多的话，什么来着，‘世上只有一个永远是你的英雄，那就是你自己’。”

　　“说得狗屁，但他人很好，救过我呢。”
　　“也救过我。”

　　“他说得对。”宋星桥忍不住说，“英雄从来不是凭空产生的，他来自于你们，来自于人民，总有一天他会诞生，那时他来到戈维申城，见到你们的丰碑，一定会赞扬你们。你们的坚守是有意义的。”

　　众人善意地笑起来。

　　尤尔叹一口气：“道理我们都明白，但有时候真的会想，要是有一个无比厉害的人，或者不是人，精灵、矮人、半兽人……管他是什么，只要他能救我们，只要他出现了，我一定毫不犹豫地追随他。”

　　气氛又沉重下来。

　　伊莲恩站起身：“我们该走了。”

　　“艾维现在住在东边的卡特旅馆，你们快去找他吧。祝愿你们成功！”瘦高个说。

　　宋星桥也站起身，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烧过食道。

　　他对着络腮胡和众人抱了抱拳，脸上又挂起那种轻松的笑意，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凝重从未存在：
　　“酒谢了，消息也谢了。诸位，后会有期。”

　　伊莲恩也微一颔首，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门推开，北风裹着雪沫呼啸卷入，下雪了。两人的身影没入门外铅灰色的天光与风雪中。

　　络腮胡盯着那扇还在微微颤动的木门，半晌，才收回目光，灌一口酒，咂了咂嘴，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空了的座位，低声嘟囔了一句：
　　“好小子，可千万别死了。”

　　*
　　艾维不在旅馆，老板也不清楚他的去向。

　　宋星桥只好拜托老板转告艾维，随后与伊莲恩再次回到冒险者公会。

　　络腮胡便提议道：“反正也是等着，不如接些简单的悬赏，现在的报酬都很丰厚。”

　　宋星桥饶有兴致地浏览着墙上贴着的各类悬赏令，却没有伸手去揭——他不想节外生枝。没想到伊莲恩仔细看了一会儿，上前一步，揭下一张。

　　宋星桥愣了一下，询问地看向骑士。

　　伊莲恩抿了抿唇，低声解释道：“帮戈维申城收集物资，清理亡灵。”

　　宋星桥接过她递来的悬赏令，上面写着：
　　【10晶币换100斤北冰砂，前往xxx与xxx进行交换】

　　“你知道哪里能找到北冰砂吗？”他问。

　　络腮胡热心地插话：“我知道！在西边城外大约三公里，以前是个很有名的矿产地。”

　　宋星桥耸耸肩，跟上已经转身向外走去的伊莲恩。

　　城外的风雪逐渐加剧，可见度肉眼可见地降低。
　　伊莲恩步伐坚定，毫不犹豫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宋星桥跟在她身后，一路上遇到的零星亡灵都被她利落地解决。

　　然而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宋星桥渐渐感到不对劲。
　　这都快一个小时了吧，怎么还没走到？

　　打开系统地图，他发现两人正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前进。
　　宋星桥：“……”

　　“伊莲恩，”他停下脚步，声音在风里有些模糊，“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走在前方的骑士闻声驻足，回头看他，半响，说了句：“可能，我方向感不太好。”

　　宋星桥不知道说什么，他倒是没生气。
　　只是看着伊莲恩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近似窘迫的神情，他觉得有些好笑，又不好意思真的笑出来。

　　伊莲恩忍不住解释道：“平常我不会迷路，但陌生的荒野，尤其是这种天气，地形标志很难辨认。”

　　“没关系，我没有怪你。也是我没告诉你我有地图。”宋星桥轻咳一声，照着系统地图，“你跟着我好了。”

　　伊莲恩认真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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