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局

　　每周一上午是许狂固定去超市的时间，补货的员工比逛超市的人还多，许狂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自打发现那个少人的时间段后他就雷打不动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超市，那天他几乎是刚进超市便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
　　许狂巡视般绕着货架一圈圈走，直到走到卖锅碗盆处，他有些刻意举着玻璃杯对光来回照，似乎在找杯子上的瑕疵，三排货架开外有个戴帽子的男人摸着手边的纸巾，无所事事举起又放下，晃着脑袋到处看看便朝身后继续绕去，半分眼神都没投过来。
　　欲盖弥彰，许狂放下杯子自顾自去搜寻自己要买的东西，这人有点眼熟，跟着他做什么？
　　许狂不想打草惊蛇，便任由尾巴不远不近的跟着，经过小区保安室后时顺手递给保安一瓶乌龙茶，保安姓吴，在这里已经干了快六年，认识许狂，脸上的褶皱堆着笑：“不用这么客气，你比小白的主人还用心，黄太太肚子大起来后我都好少见她。”
　　最开始许狂跟保安熟起来还是因为黑猫刚被放养出来时太喜欢龇人，许狂请保安偶尔也照看黑猫，让保安一度以为那是他的猫，许狂笑道：“吴哥，今天是有事想请您帮忙。”
　　这几年吴哥没少收到许狂送给他的东西，虽然谈不上多贵重，但他喜欢这种人来人往的互动，难得听到许狂开口说帮忙，吴哥脸色一振：“哎，服务你们也是我的工作之一，你说。”
　　许狂保持笑意：“还是小白的事，最近我看到网上有些毒猫的新闻，有点担心它的安全，辛苦你们多巡查周边，特别是那种鬼鬼祟祟的可疑人员。”
　　吴哥不在意地摆摆手：“我还以为是什么，你放心，我们早晚都巡，换班的时候也会在小区里转悠着看看情况，只要小白不往外跑，我敢保证它在小区里不会出事，这两天我值班的话就在周围多走两趟，不是事。”
　　得了吴哥的保证，许狂谢过后才进了小区，借着喂猫的时间他在楼下逛了二十多分钟，没有等到跟踪他的身影，看来这人不是小区的人。
　　许狂有些奇怪，再次出门时他绕去熟悉的咖啡店，借着上卫生间的时间从偏门绕了出去，他看着那人跟丢他后打了个电话便离开，想也不想就跟过去。
　　一路跟到饭店附近，许狂见到脱下帽子换了副眼镜的眼熟男人，想起来这人是谁。
　　杜浩，那个拿着姜野底片的男人，被他堵在情趣酒店房间，害怕留下他花钱同时找两个女人的案底就乖乖交出了照片的人。
　　许狂知道他是高珧的人，毫不意外地看着高珧和节目组的出现，他在酒楼外蹲守，想看看这些人无故盯上他要做什么，却意料外在最后看到谈喜和钱莱，他在那瞬间有了最坏的预想。
　　高珧找上谈喜，两人要联手对付姜野。
　　那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就被他否掉，高珧手段下流，谈喜不会和他一起，转瞬间更大的担忧和气愤涌上心头，他明明已经提醒过谈喜这人不是好人，她怎么还敢掉以轻心随便跟人吃饭，若是这房间里也有摄像头……

　　“如果你要针对姜野，不要找他”
　　“利用我，我可以帮你”

　　明净的客厅里，谈喜长叹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想要把时不时就会蹦出来的那些话拍散，猛地下手拍疼了，谈喜怒得鲤鱼打挺般直直坐起来，忍不住骂自己：“神经病啊，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人家可是兄妹，你有什么好动摇的。”
　　空荡的房间里回荡着她的声音，谈喜抱着靠枕重新扑回到沙发上，到底要不要跟他说有人一直在给她发姜野照片的事啊？

　　巍峨的城墙上，束着高马尾的女人半昂着头，不带笑的桃花眼里冷意四射，她牢牢盯着城墙下乌泱泱的工作人员，在她的世界里，那些都是来犯的敌军，女人收回目光，眼也不眨地与对面黑洞的镜头对视，她的脸上有血迹，眼神锋利地念出台词：“这一战，我必须赢。”
　　短暂的沉默过后，镜头后传来“卡”，工作人员涌上来，为下一场做准备，姜野垂下眼，看向墙边树荫下遥遥看着她的男人。
　　周文迎望向城墙上在众人拥围中耀眼得很明显的女人，他欣赏女人的美貌，尤其是带着野心主动对他放低姿态的女人，更何况只有他知道盔甲下姜野的身段有多么柔软。
　　既然已经是他的人，那他帮帮这个小野猫，反正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周文迎拨出电话：“让盘山别墅的人安排下，离高珧的住处越近越好。”
　　他了解高珧和他身边的人，青山绿水、远离尘嚣，总会有人按捺不住闹出动静，就看那几个人能不能把握住他给他们准备好的机会。
　　姜野在高处看着他打了个电话又抬手朝她轻挥后才离开，心知昨晚求他办的事已经做成，全身还在酸痛着，周文迎在男欢女爱一事上实在是粗鲁，她忍着身体上的不适抬眼转向镜头方向：“导演我准备好了。”

　　从黑色的取景框往外看，翠绿色的植被覆盖了整座山。
　　盘山本是近郊的无名山，投资商看中这地段离高速路近、青山绿水环绕的潜在商机，联合多部门修路建别墅，在半山腰处打造了别墅群，一半用来发展酒店，一半售卖，因着推门能闻水声，近窗可眺远山的独特风景，流传着“天宫后花园”的美誉。
　　这也是《素人》节目组要录制两天一夜的地方，节目播出后观众票选出来最想看的内容里团建生活以翻倍的票数稳居第一，节目组执行力强，迅速在开录第二赛制前补充新规则，每次赛制结束后都会录制新的团建内容。
　　说是团建，也就是各种室内外游戏交错进行，等到自由度高一些的篝火晚会时，每个人都有些疲惫，有的人直接放弃，躲回屋里休息，谈喜看着黑夜里载歌载舞的笑脸，不自觉瞥向斜对面对着火堆发呆的许狂，那天过后谈喜没再跟他单独见过面，偶尔跑去喂养小白时也没碰到过。
　　谈喜觉得他在躲着自己，难道是后悔对她说那些话？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颊边，方碧秋狐疑地看着她小声问：“有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
　　谈喜被她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一跳，就听她把麦拿开了些才问：“你是不是认识长歌？”
　　谈喜回身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方碧秋睁大双眼紧紧盯着她，又眯了眯眼缓缓点头：“你的瞳孔微微放大，看来确实认识。”
　　夜色下光线昏暗，节目组为了让篝火的效果拍出来的效果好些，大灯都没往他们的方向打，谈喜笑道：“黑灯瞎火你还能看到我的瞳孔？夜视眼？”
　　见没诈出来想要的结果，方碧秋“切”了一声坐回去：“哎呀，你们肯定认识，我这人直觉很准的，我不管，等节目结束了你得介绍我们认识，我实在是好奇这人长什么样子。”
　　谈喜哭笑不得：“他就在那里，你想认识现在过去不就行了。”
　　“我们是有联系方式的陌生人”方碧秋说着又压低声音，“这哥们太高傲，跟他讲十句话他才吐一两句，防范心太重，你看他这面具，扣得严丝合缝，生怕被人看到脸，到底是个帅哥还是丑八怪？”
　　谈喜拍拍她轻扶过来的手：“我怎么知道。”
　　见她不上套，方碧秋瞪她一眼：“行吧，不说就不说，节目结束了再跟你算账，我不玩了，你进去吗？”
　　她俩住一个房间，谈喜点头：“你先去，等你洗漱完了我再回去。”
　　方碧秋拍拍屁股离开，谈喜望了一眼几乎被扫空的餐桌，打算进屋再拿点喝的出来，才到别墅门口却看到石丽儿探头探脑往外走。
　　谈喜下意识地避开她，躲在暗处时又觉得好笑，好端端的，她躲着她做什么。
　　没等她动弹，金玥也左顾右盼的跟着走了出来，两人似乎不想被人看到，慢慢走出门后便加快速度，朝东边走去。
　　方碧秋的话闪过脑海，是了，石丽儿和金玥都是高珧的人，谈喜来不及细想，已经跟了出去。

　　谈喜离得有些距离，越跟越疑惑，这两人绝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她们边走边回首，却一次都没停过，直到走过四栋别墅房，两人才站定着回首看向来路，确定没人便按了门铃。
　　门开了条缝，谈喜心中一惊，她见过他，两天前包厢里的眼镜男，杜浩，高珧的人，她们来这里干什么？
　　谈喜抬脚就要上前，却被人突然捂住嘴往阴影处一带，来人力气很大，几乎是拦腰搂着她把人平移过去，谈喜没想到身后还有其他人，惊得张嘴就咬，耳畔落下熟悉的声音：“是我，别怕，是我，许狂。”
　　听出来人的声音，谈喜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这才落回不少，见她不再挣扎，许狂放开手连忙道歉：“冒犯了，对不住。”
　　许狂的面具还没摘下，谈喜恼怒地扒开面具，恨不得给他一拳，猛地惊吓过后她这会都有些腿软：“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许狂示意她看向高处，谈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圆圆的摄像头在黑夜中时不时闪着光。

　　黑夜寂静无声，只有两人脚步偶尔摩擦地面的声音，别墅的安保工作似乎集中在门口，两台监控持续工作，周边却没看到保安或是巡查的人员，谈喜见许狂四下打量的模样，轻声问：“你想翻进去？”
　　“你不是也好奇她们来见谁？”许狂伸手摸向墙体，回头扫视着能借力的工具，“你找个地方躲着，半个小时后我要是没出来你就先回去，让节目组的人都往这边来找人。”
　　谈喜拒绝：“我不回去，你进去以后给我开视频，你刚才？”
　　她欲言又止，谈喜不是非要进去不可，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摄像头，她迟疑着问道：“你刚才没看到开门的是谁？”
　　许狂摇摇头：“我跟着你过来的，你看清了？”
　　那瞬间无数念头闪过，谈喜几乎是下意识问出声：“那你为什么要进去？”
　　许狂这才回头看她：“你不是怀疑她们跟高珧有关才跟过来的吗？我也想知道。”
　　他找准位置，搬来石头摆好又往后退了几步才又开口：“还有一件事，上山前姜野给我发过信息，她让我跟着你，我担心这件事跟她也有关。”
　　说完他提气向前冲，一脚踩在石头上一脚猛蹬向墙面，随着弹跳起来的身子伸展手臂，单手扣住了墙沿，谈喜倒吸口气生怕他泄劲掉下来，许狂却用力弓着背蹬着墙面向上，双手撑着整个人旋转半圈，干净利落地跨过了墙头。
　　“啪”许狂兜里的东西随着他的腰部扭转掉了出来，是他的面具，黑色的镂空花纹有了裂口，谈喜捡起来，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翻过去前说了什么，姜野让他跟着她？
　　谈喜皱起眉头，要不是意外碰到石丽儿她们遮遮掩掩地出门，她这会还在别墅里躺着，难道姜野还会先知，她觉得有些不太对，许狂的视频已经发了过来，他压低着声音：“没什么人，我去里面看看。”
　　黑糊糊的前方有几处光亮，许狂应该就是朝着那个方向在走，谈喜也低声道：“你小心些，不对劲就赶紧出来。”

　　许狂走得又稳又快，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传来，他快步走到能看清脸的位置，借着庭院里的树干半挡视线便停了下来。
　　房子前的泳池里有人搅动着水花，二楼的落地窗前，石丽儿和金玥正对着一个人说话，男人的背影让谈喜有些疑惑，看高度不像是杜浩。
　　楼上的人从窗前走开，杜浩从水里钻出，歪垮的泳裤要掉不掉，他突然弯腰一脱，好在拍到的是背面，许狂捂住镜头的速度也快，谈喜什么都没看清。
　　镜头被放开，对着地面摇晃，两条腿微曲着左右交替，又突然陷入半边黑暗，才重新面向光亮处，看上去倒是离二楼的房间更近，谈喜在旋转的镜头里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她压着嗓子惊道：“你上树了？”
　　“嘘”许狂没说话，轻轻“嗯”了一声。
　　谈喜不想变成猪队友，硬是按捺住了好奇没再出声，跟着镜头找人，离得近了谈喜便认出那个男人，不是高珧又是谁。
　　让她意外的是石丽儿和金玥的姿势，她们一个高举双手被绑在架子前，一个蹲坐在地上正和手腕上的绳子做斗争，高珧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也没其他动作。
　　谈喜有些懵，她们被高珧威胁了？这是在做什么？
　　不等她再看更多，镜头里却忽然一黑，似乎是许狂蹿下树，往回走了。
　　路灯方向也传来吵吵闹闹的动静，谈喜留神去看，三三两两穿着保安服的人朝别墅门方向走去，不多会便传来敲门未被回应的喊声，“老板，麻烦开门。”

　　“嘭”许狂已经翻墙而出，落地的动静似乎引起那边人的注意，叫门声突然停下来。
　　谈喜来不及解释，拉着人就往小树林的方向躲，小树林枝干细长，树叶繁茂，躲不了人却是影影绰绰，一时间让人看不清，谈喜听着嘈杂的声音还是集中在别墅那边才放下心，她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是被发现了，有保安。”
　　许狂却拽着她往外走了两步，侧耳倾听片刻才说：“好像有两拨人，不是因为我来的。”
　　一晚上许狂又是翻墙又是上树，这会还能听出来人的情况，谈喜由衷感叹：“你好适合做贼。”
　　手机屏幕被点亮，再帅气的脸被从下往上的幽光照着都有些瘆人，尤其是那张脸还哀怨般看过来：“你好会说话。”
　　谈喜别开眼，想起他出来前拍到的画面，又抓紧许狂急道：“不对，现在不能躲在这儿，保安来了，我得去把那两人找回来，高珧在搞什么？他要虐待她们！”
　　幽光下许狂的脸色变得复杂，他拦着谈喜，低头点了几下，递到满脸担忧的人眼前。
　　谈喜不明所以地看过去，一些字母解释，她的愤怒在电子屏里的科普中像打中棉花般无力，脑子都有些跟不上来：“你是说，她们是自愿，他们在玩？不是，他们。”
　　“先回去”许狂打断她的语无伦次，“我刚听到保安说珠宝失窃在查人，来的人里可能也有找我们的，今天的事下山再说。”

　　谈喜回到他们住的别墅时才发现，别墅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已经睡了的人都被薅起来配合调查，节目组核对人时发现少了好几个，人数对不上还被安保队的人连环质问租住别墅的手续问题，导演正怨气很大的到处打电话。
　　方碧秋眼尖，看见她就连忙趁乱拽着她上楼：“你大半夜出门干什么去了，信息不回电话不接？”
　　调了免打扰模式的人心虚回道：“我出去走走，手机静音没注意，这里怎么回事？”
　　“节目组被人坑了”方碧秋朝她努努眼，示意她看楼下的保安，“别墅的业主说发现自己家被人擅自闯入，调了保险柜的监控珍藏的珠宝不见，正抓着负责人找麻烦，保安当然不背这锅，上门问导演要租借合同，听说来得匆忙没签合同，导演都快急死了。”
　　谈喜直觉有些不对，余光瞥见慢她几步回来的许狂也进了门，担心被方碧秋瞧见，她连忙带着人往角落拐，忙道：“那我们回屋里好好呆着，这事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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