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吻过春时

　　闹钟响起来的第一刻，就被按停。

　　苏斯昂将林樊枕着的胳膊抽了出来，用力甩了甩手，试图将酸麻感从雪花状的手臂上驱走。

　　“起床了。”他向下挪了挪，俯身凑近那个蜷缩在被子里的身影。

　　但面前的人只是皱了皱眉，连拒绝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依然沉睡。

　　“不是要去看日出吗？”他将林樊额前的碎发拨开，轻声问道，可换来的却是对方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

　　他眯了眯眼睛，直接上手将人捞了起来，想要强制开机：“樊樊，起床去看日出了。”

　　林樊的后背靠在他横着的手臂上，像是没有自己的支撑点一样，还没等手臂挪开，自己就滑落到另外一边，继续睡了。

　　睡的同时，还非常贴心的给自己拽过被子，蒙在头上。

　　这下子完全将某个人形闹钟拒之千里......

　　“咔哒”一声，将林樊昏昏沉沉的脑袋重新接上电源。

　　他伸了个懒腰，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终于舍得从被子中探头出来。

　　屋内仍然蒙蒙亮，他心中正在洋洋得意。

　　切，就说能起来，还不信。

　　他转身摸到床头的手机，眯眼看清时间后，刚刚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已经七点多了！还看个der的日出啊！

　　“苏斯昂！”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将那个出尔反尔的人拉出来好好审问一下！

　　先闻到的是小笼包的香气，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早餐后，仍没有消气。

　　卫生间水声急停，苏斯昂甩着手上的水滴，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你怎么也没叫我？”

　　本想兴师问罪，奈何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噜的叫了一声又一声。

　　苏斯昂摊手解释说：“我叫了，但你实在睡得香，说不去了。”

　　“不可能吧......你肯定是没叫......”他现在就是想找个理由，想要赖个人，谁知道苏斯昂早有准备。

　　“你自己听。”苏斯昂打断他的话，掏出手机递给他。

　　长达三分钟的音频，在自己一句明显生气的“好困，不去了”话语过后也戛然而止。

　　苏斯昂一副了然的表情，“这屋子里除了你，应该不会有第二个林樊吧。”

　　林樊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尴尬一笑，“啊那个，不好意思，我真是有点没印象，但是真的累，我也不知道为啥。”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补偿？”苏斯昂并不打断放过这个讨巧的机会。

　　拉开内层遮光窗帘，日光便透过窗纱洒进来，柔和照亮整个房间，也将林樊脸上那抹红照得清清楚楚。

　　他好好想了想，对于之前怎么道歉的都没印象，“草民知罪，全凭大人处置。”

　　他偷偷抬眼，看见苏斯昂倚在窗边忍笑的样子，继续卖力的表演。

　　“你快定罪啊。”他怪罪似得催促着面前的人，自己已经饿得不行。

　　“那就罚你……”苏斯昂停顿了下，摸了摸下巴，“罚你陪本官用个早膳。”

　　“得令！”

　　话音刚落，他立马起身就要去洗漱换衣服吃饭，结果刚刚用力太猛，加上早晨滴水未进，眼前一黑，整个就向前载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又得脸着地时，一双手稳稳接住他的脸。

　　于是两人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定住了似的。

　　林樊的脸被捧在手中，腿被带下去，双膝稳稳跪在对方的两腿之间，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手带着些凉气。

　　“也不用行这么大个礼吧。”苏斯昂打趣道。

　　林樊也是顺杆儿爬，抬脸望进他对方眼中，强装镇定地伸出手说，“红包拿来。”

　　“红包没有，”苏斯昂一把将他拉起，又俯身看了看他的膝盖，只是有些发红，其余的没什么事儿，才将他推向洗手间，“小笼包管够，快去洗漱！”

　　林樊逃也似的冲向洗手间，却没见到身后的人望着自己的背影，宠溺的笑早已挂在眼底。

　　“书导，”林樊从洗漱间含着牙膏沫子喊道，“我们今天去哪儿？”

　　这个城市太大了，但旅途只简单分给这里两天。

　　苏斯昂抬腕看了眼表，“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吗？不要太远和太累，晚上要收拾东西，早些睡觉。”

　　“为什么，还去看日出？”林樊疑惑道。

　　苏斯昂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明天上午的飞机，七点要到机场的。”

　　听到这里，林樊加快了洗漱的速度。

　　他用沾了水的手指，想要安抚住自己头顶那一撮并不听话的倔毛儿。

　　镜子里忽然映出苏斯昂的身影，那人倚在门框上，视线追逐着镜子中另外一人的动作。

　　林樊干脆盯着镜子里苏斯昂的目光，问道：“明天的住宿，定好了吗？”

　　镜子里的人眉头一挑，嘴角的笑意早就遮盖不住，“那当然。”

　　林樊的嘴角也跟着上扬，转身飞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辛苦了，男朋友。”

　　他身姿灵巧地躲过苏斯昂伸过来想要捞他入怀的手臂，却在听见对方叹息的时候又折返回。

　　捉住那只还没来得及落下去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然后，他掀起眼皮望着刚刚神情落寞落的人，“怎么回事，被一句男朋友叫懵了吗，怎么动作都不灵敏了？”

　　说完后，他又恶作剧一般捏了捏苏斯昂的脸颊，“啧，你这样我可要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了哦。”

　　“林樊樊......”

　　“诶！在呢！”林樊又迅速撒手跑到桌前坐下，笑着朝苏斯昂的方向招招手，“快来用早膳啊，苏大人！”

　　小笼包还冒着热气，正如外面的天气，一出酒店就能感觉到湿热的气息将人包裹着。

　　“还是好热。”林樊拽了拽自己的衣领，来回扇动试图生出点冷风来，“没有自驾还真是不太好，要不是明天就走了，就租辆车了。”

　　他本想去拉苏斯昂的手，却发现这人胳膊冰冰凉凉的，摸着相当舒服，于是将手在苏斯昂的胳膊上下游走，享受着仅存的凉爽。

　　苏斯昂没有一丝反抗，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纵容他的所作所为。

　　手掌将滚烫的温度蹭到胳膊上，甚至还贴心的在一条胳膊被捂热之后，苏斯昂主动递出另外一条胳膊。

　　看着这般傻乎乎的人机模样，林樊一边握着他的胳膊一边笑，将豆大的汗水笑得顺着额角滑落下去。

　　苏斯昂，在医院见到这人的时候，第一眼就觉得帅，然后就觉得呆头呆脑的，像是个人机一样。

　　还记得这人说出“我是你男朋友”的时候，一脸认真，语气笃定的样子。

　　没等林樊开口拒绝，就看到这人要哭一样的表情。

　　像是在欺负老实人一样啊，感觉有点好玩。

　　但是，也不能总这样逆来顺受吧，有点卑微。

　　恋爱总是这样的吗？

　　“苏斯昂。”林樊终于直起腰来不再笑，学着他当时认真的样子，叫住他。

　　对方相当配合的在原地站定，挑眉盯着他，笑着等他的下文。

　　林樊将话在嘴边遛了两圈，最终往前走了两三步，准备迈下最后一层台阶，“我……”

　　“快来人呀！救命！救命啊！”桥头的哭喊声将他未出口的话打断。

　　两人齐齐回头，闻声望去，是一位大姐正趴在桥边哭喊着，她的旁边渐渐地围上人来。

　　林樊也顾不上自己想和苏斯昂调情的话了，径直越过对方，折返回去。

　　从大姐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得知是孩子掉落水了。

　　“都怪他爸，非得在这边照相！”

　　“他爸故意的吧，那么个小孩还抱不动？”

　　“他爸人呢？人呢？”

　　围上来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也有会水的直接下到河边一齐去捞孩子。

　　林樊趴在桥边望去，根本看不到孩子的踪影，也不知道哪一个是孩子爹。

　　他立马又跑到另外的栏杆处，河水并不湍急，静静地流淌着。

　　仔细一瞧似乎能看到有什么东西起伏着，泛起不正常的涟漪。

　　又有人跳下去，林樊也动作麻利地抬腿跨上栏杆。

　　他想着人多力量大，多个人下去找能快一些。

　　“林樊！你干什么！”

　　他听见苏斯昂在喊自己，听着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回头一瞧，果然，就差喷火了。

　　要不还是别这么热心了，他就准备挪下来。

　　谁知，脚一滑......

　　掉下去的瞬间，林樊那惊魂未定的脑袋“嗡”一下，有一段恍如隔世般的记忆突然窜出来。

　　“别跳！”

　　“林老师！”

　　“放手吧......”

　　记忆当中的失重感与此刻重叠。他想，完了。

　　视线被桥洞遮盖，苏斯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樊！”

　　正是这一声呼喊，从吵吵嚷嚷的人群声中破风而出，钻入他的耳中，可身体仍然没有恢复到正常活动上来。

　　冰凉的河水将他浇个彻底，寒意从心底生出来，这下子是真的要凉了。

　　他努力屏住呼吸，努力活动手脚，可全身就像是坏死一般，一点用都没有。

　　明明是要下来救人的，这下子被救的人倒成了自己。

　　可是大家在找小孩子，谁会注意到自己，一个下水后才发现动不了的人呢？

　　怎么办，会有人来救自己吗……

　　他一口气没有憋住，呛咳了一下，河水猛地闯进他的口腔，瞬间便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已经和河水混为一体。

　　一个黑影从他面前游过去，林樊努力睁着眼睛，心想，好大一条鱼，该去吃西湖醋鱼的。

　　昨天刚去过灵隐寺，神佛是听不见自己的祈求吗？

　　他感觉自己有眼泪流出来了，也或许是错觉。

　　手串在他剧烈地晃动下，轻轻撞在皮肤上，他猛的一激灵，尝试着挣扎了下，能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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