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花今天也在装柔弱

　　“赵府内的确有鬼气，夏姑娘你说会不会是十年前那位女医？”林秋筠手背撑着下颚，双目神采奕奕，未及夏槐开口，她猛地放下手，道“若真是她，我们是不是就能帮她洗清冤屈了？”

　　夏槐柔弱的脸上露出几分担扰，“若真是她，已经过去十年了，怕没有了神智。”说完，她卷翘的眼睫脆弱颤动着，黑眸里浮出害怕，“林姑娘，我……”

　　她有些不好意思，面上憋出几分薄红，“我有点儿怕鬼。”她望着林秋筠，脸更红了，小声道：“我夜里若是害怕，能否与林姑娘说说话。”

　　“夏姑娘若是害怕，可与我住在一处。”林秋筠脑袋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见夏槐怕鬼，直接邀请夏槐同住。

　　装怕鬼的夏槐哽了下，没见过性子如此大大咧咧的人，她故作坚强道：“林姑娘先前与白娘子说得话很好，斩妖除鬼是我们术士的责任，我虽害怕，可仍想磨练自己的胆量，只是需要还需要过程。”她抬起白净的脸，眉眼柔软却带着坚韧之色。

　　闻泠就这么看着夏槐胡说，觉得夏槐说慌的技巧长进了不少，不像三百年前，慌话还未说出口，耳根就开始红。

　　不过他余光一瞥，一抹桃红隐隐从青丝中透出，他垂眸敛笑，竟还与之前一样，只是丸子头变成了侧辫发。

　　林秋筠恨不得揽过夏槐的肩，不过她还有些理智，怕一用力将柔弱的夏槐碰碎了，拐了个弯，拍上自己大腿，露出一口白牙，连连称赞，“夏姑娘有此心，实乃术士之幸啊。”

　　夏槐似乎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垂首，笑了一下，手往腰间布袋里伸，找了会儿，忽然面露难色。

　　林秋筠见她蹙眉，关心道：“夏姑娘，怎么了？”

　　夏槐长睫垂着，欲落不落，显得有些焦急和难过，“我……林姑娘，我好像弄丢了你送我的符箓。”

　　林秋筠笑了下，黑亮的眸里总是泛着光，从眸里看她，一颗心看得清清楚楚，夏槐活过五百年，头一回见到这种透彻的人，“多大点儿事，我在多给夏姑娘几张。”说着就要拿。

　　“林姑娘。”夏槐柔声阻止她，“两张三品符箓已经很珍贵了，我想再找找。”

　　夏槐的目的不是坑林秋筠的符箓，她只是在寻个合理的由头，顺理成章罢了。

　　林秋筠停下动作，抬手，食指碰了下鼻尖，后知后觉她与夏槐相识不到一日，若是老送人东西，会让人承不了情的。

　　“那夏姑娘要如何找？”

　　“我想想。”夏槐蹙眉，一副细细思索的模样，没一会儿，她眉松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应当是在先前那个屋子里，我当时嘴谗，想拿出个香糖果子吃，许是拿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屋内了。”

　　“我陪姑娘去寻。”林秋筠拍板决定。

　　夏槐与林秋筠原路反回先前的偏屋，一路上竟没遇到几个家仆，偏屋更是没见到一个人。

　　就当两人快走到门口时，屋内却突然传来男子的厉呵：“王伯，莫要再提此事了，你根本就不清楚。”

　　“赵老爷，她真的，她真的回来了！”熟悉的老伯声音在屋内响起。

　　“绝不可能是她，那鬼不是她。”

　　“不是她还能是谁，我……”老伯话还未说完就被赵寻急急打断。

　　“不是她，是玉儿！”赵寻喊了一声，随后声音隐下去，两人听不见声响。

　　林秋筠凑到夏槐耳旁，道：“他们说的是十年前？”

　　夏槐颔首，抬眸看向林秋筠，眉眼带着懊恼，“若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说不定能知道更多十年前的事。”

　　林秋筠也暗道可惜，忽而她想到什么，露出抹笑，兴奋道：“夏姑娘不是那张通讯符丢在里面了吗，我这有接收符，可以催动这张符，听到那边在说什么。”

　　林秋筠没觉得偷听有什么不对，她在林家常与她哥上房揭瓦，更何况在她看来，屋内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夏槐目的达到，自然欣然同意。

　　两人躲在屋侧一角，防止有人看见。

　　林秋筠拿出接收符，夹在指尖，灵力催动，窃窃私语的声音从符内传来。

　　“赵老爷当真听清了？”

　　“是玉儿，我看清了她的脸，她还叫我爹爹。”

　　“可……玉儿不是……才去了两年？再说那件事不是……意外吗？”老伯的声音小心翼翼。

　　“就是意外，不管是不是，都是意外。”

　　“是……是。”老伯不敢多说。

　　“那三人，真是第一次来燕州城？你没多嘴吧？”赵寻温润的声音如今彻底冷下来。

　　“赵老爷放心，再怎么说当年那件事是我做的，与赵老爷没有半点儿关系。”

　　“你明白就好，出去吧。”

　　屋外两人见人就要出来，抢先一步离开。

　　两人先去叫了屋内休息的闻泠，回到夏槐屋内。

　　“玉儿是谁？”林秋筠疑惑问道。

　　夏槐倒是知道，可她眼下不能说，林秋筠不知道她是引她知道真相的，不过，她眸里闪过晦暗，指尖摩挲着腰间的长鞭，没想到赵寻那么狠，自己亲生的孩子都能下的去手。

　　她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握在手中，长睫垂下，悠悠晃动了下杯身，茶水泛起涟漪，“今夜先去捉鬼吧，说不准就知道了。”

　　她刚落下的话音，碰上闻泠的闷咳声，夏槐抬眸看去，闻泠正偏头，肩膀颤动，眼尾泛红。

　　感受到夏槐的视线，闻泠的眸望过去，与夏槐对视，他面色苍白，隐隐透出一抹青色，唇却红，显得愈发病弱，“在下身体不适，怕是帮不上忙了。”

　　“无妨无妨，闻公子好生休养着。”林秋筠不知道闻泠一开始就一幅病怏怏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因妖受的伤还未好。

　　林秋筠不清楚，夏槐清楚，她伤闻泠伤的不重，给他的丹药足以治好他的伤，身体不适是闻泠本就身体不好。

　　“夏姑娘身体如何？若是不适，还是不要勉强，好生休息着。”林秋筠想起夏槐也受了伤，怕她强忍着不说。

　　夏槐摇了摇头，“伤已经好了，闻公子伤重些。”

　　夜半子时，月色正亮，透过半开的窗户，照进厢房内，床榻上赵寻正睁眼躺着，屋顶空无一物，平日身旁白娘子轻微均匀的呼吸声没了。

　　为了防止出现昨夜的情况，他们今夜分屋睡。

　　他睡不着，一闭眼就是玉儿惨白的脸。

　　脑袋里杂七杂八想着，一会儿是林清瑶穿着身白衣，回眸对他笑，一会儿是她坐在猪笼里双目呆滞，一会儿又变成双臂张开要他抱的玉儿。

　　许是昨夜见到了她，虽说是鬼魂，当时吓得什么也想不了，如今一想起，所有刻意忘记的记忆说好了似的，一同涌出来。

　　玉儿是他第一个孩子，也是林清瑶的孩子。

　　林清瑶，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想起她了。

　　他皱眉，努力回忆她的模样，却只能瞧个大致轮廓，只有一双眼，他记得分明，盛着痛苦和要将他剥皮抽筋的恨意。

　　他本想守着与她的约定，让玉儿好好长大的，但玉儿太像她了，那双眼睛生得于她一模一样，他一见她就想起林清瑶，想起她死前的那双眼睛。

　　他怕了，于是玉儿没了。

　　白娘，她也要走了。

　　他想起昨夜掐住他喉咙的手，她们会不会都回来？

　　“笃、笃”敲门声骤然响起，心跳的轰鸣声炸得他脑袋一片空白，不知作何反应。

　　谁？

　　门外敲门的见他没动静，敲门声越来越大，几乎是砸在门上。

　　“谁？！”赵寻冒出一身冷汗，咬着牙，控制声音不颤。

　　“是我。”敲门声停下，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白娘？赵寻没放松心神，昨夜是白娘掐了他的脖子，站在门外的白娘，不知道是人是鬼。

　　“官人，我害怕，睡不着。”白娘的声音和平常一样轻柔，但赵寻不敢开门，半坐在床榻边，吐出口气，尽量平稳声线，依旧温和道：“白娘，我们说好的，今夜你先回去。”

　　“官人，我想与你商量下城东那块地。”

　　赵寻愣了下，城东那块地是白娘的彩礼，他一直想用那块地做仓库，但他用了很多方法，去花红院冷落她，软硬兼施，她就是不同意，说是爹娘留给她的，她爹娘早去了，不过一个孤女，若她自愿给他，她还可是当她的白娘子。

　　不过，时间不对，半夜，又是他一直想要的地，怎么觉得都不对。

　　“明曰再谈吧，白娘，早些休息。”他心里一根不安的弦绷着。

　　“官人，你真的不开门吗？”白娘声音听在耳里一如既往的温婉，只是吐出的话却令他不寒而栗，“若是我不把那块地给官人，我会不会与十年前的林娘子落得个同样的结局？”

　　赵寻喉咙堵住，大脑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会，怎么会知道。

　　“官人怎么不说话了，是白娘猜对了？你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门外的敲门声又开始响起，暴雨砸地般密集，女声依旧轻柔，却水一样浸入赵寻的心脏，一点儿一点儿将他淹没。

　　是鬼，是林清瑶！怎么可能，怎么会是她，她明明已经死了十年了，是玉儿？玉儿怎会知道十年前？思绪杂乱无章，手掌生出腻腻的汗。

　　“哐当”门被硬生生砸开，赵寻的心脏快跳出来，映入眼帘的是白娘清丽的脸，嘴角半弯着，笑吟吟看着他，像是……他呼吸一滞，林清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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