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是我啊？！

　　会议室漂浮着浓烈的烟火气，柳亦吸溜吸溜大口吃面，不时把抓到骗子的想象当成吃面的配菜，脸上洋溢着直白的开心。

　　旁边时明轩也捧着一碗泡面，吃得很安静，间或挑起面，吹吹热气。不紧不慢，叉子起落，面消失半碗。

　　秦叙白虚捏纸杯边缘，微垂着头，他想到个更麻烦的问题。

　　如果骗子知道笔记本的存在，也知道来历，他要怎么在不惊动警方的情况下，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在情况尚不明了的情况下，他不希望师父的旧案被翻出来，成为人们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他更不希望师父的案子成为某些有心人攻讦执法部门的阴谋论。

　　当这个案子再度出现在大家视野，他想用完整的证据链，清晰的逻辑链，最大限度的消除不好的言论。

　　秦叙白低头抿咖啡，嘴唇碰到杯沿，被烫得一哆嗦。

　　他抬眼看吃相优雅的时明轩，自己作为警方的顾问兼有嫌疑的人，眼前这个人应该很乐意让自己在全方位的监视下，去接触被抓回来的骗子。

　　在审讯室无死角的监视下，他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问出他想要的信息。

　　一个阴暗、危险的想法从秦叙白心底升起。

　　不出意外，警方应该能锁定骗子的行踪，并计划抓捕。如果……他协助骗子逃避抓捕，有没有可能可以顺势加入他们那个诈骗团伙……

　　他虚捏纸杯的手愈发用力，烫人的咖啡溢出，犹如针刺，扎红了手心手背。

　　时明轩放下泡面，越过柳亦，从秦叙白手里拿走咖啡，又往他手里塞了一把纸巾：“没事吧。”

　　从阴暗未成形的计划里回神，会议室内闪亮的警徽扎疼了秦叙白的眼，他木然摇摇头。

　　“还好这咖啡也晾了许久，没那么热了，不然非把秦老师矜贵的手撩出水泡不可。”边说，时明轩边从饮水机接了些凉水，慢慢浇在秦叙白手上降温。

　　秦叙白反应过来，从时明轩手中抽回手，用纸巾擦干：“我没事了，多谢时队关心。”

　　时明轩看着空落落地手心，顿了下，不在意地放下凉水杯：“秦老师可是义务来给我们当顾问，在我这受伤了，我可没办法跟你们馆交待。”

　　秦叙白正想找借口搪塞。

　　时明轩撑膝站起，抽了张纸巾，缓慢地，一根根仔细地擦着自己的手：“不知，秦老师刚刚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时明轩目光平静如海，无波无澜。秦叙白感觉得出其中暗藏着大大小小的旋涡，稍有不慎，就被卷入其中。他奋力挥浆，企图逃离这片危险的水域。

　　抱着拖把，拿着药膏跑回来的柳亦站在门边，不知道要不要靠近。

　　时明轩眼角余光瞥到他，从秦叙白旁边退开两步，道：“怎么？你这是想等着会议室自己甩干？”

　　柳亦把药膏递给秦叙白，吭哧吭哧开始拖地。

　　待秦叙白抹好药，时明轩把泡面推到他面前，别有深意：“面都坨了，不如先吃再想？”

　　秦叙白按下心里各种翻腾的想法，抬眼回视：“好，谢谢时队。”

　　看着两人暗含交锋的眉眼官司，柳亦的地越拖越远。他是新人，不是傻，这种交锋，他参与不起，容易成为炮灰。

　　在这方寂静的空间，柳亦捂着鼻子，小心隐藏好气息。眼前两大高手执剑对峙，不知何时会发起攻击。

　　微妙又紧绷的氛围层层堆叠，两大高手的衣袖无风而动。

　　“砰！”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成西裹着风尘，挟着暑热大步跨入。脸上挂着奔波后的疲惫，眼睛却十分明亮：

　　“老大，名单拿到了。”

　　*** ***

　　翌日

　　成西一手拎着早餐，另一手拿着资料和时明轩的平板，轻车熟路地走进时明轩办公室。

　　“技术队通宵搞的交叉比对有结果了，符合要求的人有三个。还有，这是你让他们调出来的平板日志。”他把手中资料递过去，又极其自然的从自己的早餐里拿出一杯咖啡，放在时明轩手边。

　　这是他入队后养成的习惯，自从小时候被时明轩从一伙穷凶极恶的绑匪手里救了，他就认了这个“大哥”。

　　之后，时明轩去哪，他跟哪。时明轩当警察，他也报考警校。队里的人都知道，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去时明轩办公室“报到”，顺便蹭个安静地方吃早餐。

　　瞟了眼时明轩手里的资料：“哥，你为什么要看自己平板的操作日志啊。”

　　时明轩快速扫了眼日志，递给好奇的小弟，若无其事道：“我昨天把平板借给秦叙白查资料了。”

　　“什么？！”成西惊得站起身，“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让嫌疑人接触！哥，你在想什么？”

　　时明轩用手中资料给他翻翻风：“大清早的，冷静点，你先看看这个。”

　　成西不认同的拿过资料，上面密密麻麻的各种网址。网址中间，偶尔夹杂几个本地访问的记录。这些访问记录，链接向诈骗案里那三件最贵的赝品。

　　“你平板里没有东西啊，早说啊，害我白担心了。”成西坐下来继续啃他的早餐。

　　时明轩解锁平板，把界面转向他：“不，我里面除了有当前案件，还有五年前他师父的制假案。”

　　看成西瞪大双眼，又要发飙，时明轩赶紧打断：“重要资料我都加密了，他点进去也看不到。”

　　听罢，成西还是一脸不高兴：“那他也没上当啊，这么狡猾！”

　　时明轩看着平板上三件赝品的缩略图，又看看操作日志，不太赞同道：“也不算是没上当。他在网站研究图录时，看那赝品照片，还可以说是参考风格、年代。

　　把筛选条件发给技术队后，他还打开，很难说他没有私心。”

　　成西：“可是看这三张照片也证明不了什么啊！”

　　“问题是，前天他来的时候，第一次看到那个元青花赝品也很激动。”时明轩仔细回忆，更正自己的说法，“不，他看到折沿盘的底足红很激动。”

　　时明轩打开电脑，点开案件信息，点打印。

　　“吱——”几秒后，打印机吐出他想要的东西。

　　成西伸长脖子，看他打印什么，看到后，很不理解：“你打个盘底干嘛？”

　　时明轩把折沿盘盘底和汝瓷瓶的图片递给成西：“去，贴在白板背面。”

　　“啊！我知道了！”成西用笔在白板上写下秦叙白的名字，用线条把两件瓷器和他连起来，“那三件东西一定跟他有关系！”

　　时明轩点头。

　　成西接着发表意见：“这个人这么狡猾，他一定猜到平板上的案卷是陷阱，所以他没有踩。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撇清他和赝品的关系，五年前他就会做赝品，五年后技术只会更成熟。这三件赝品十有八九是他做的，咱们派人跟着他吧，肯定有大发现！”

　　时明轩点到一半的头，顿住了。对于他夹杂个人情绪的分析，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把他的咖啡递给他，时明轩轻声问：“吃完了？”

　　成西两口吨吨完杯里的咖啡，点头：“我现在去安排监视他的人？”

　　时明轩没好气道：“吃完就出去干活！怎么地，要在我这孵蛋啊！”

　　成西收拾好自己带来的垃圾，悻悻离开。

　　临出门，时明轩叫住他：“等等。通知下去，十点整，一号会议室开会。”

　　***

　　一号会议室

　　烟雾缭绕，尼古丁、茶叶、咖啡在空气中打架，试图争夺‘最提神气味’称号。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除了时明轩的核心组员，还有技侦、网安、以及负责外围行动的精干警员。

　　秦叙白板着脸，坐在时明轩旁边，醒目，也格格不入。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堪称机密的行动会议上。与其说是被信任，他更相信这是另一种试探。

　　柳亦捏着激光笔，指着投影幕布上三个四十岁上下男性照片：“在省博物馆秦老师的帮助下，我们锁定了三名嫌疑人。

　　两名在‘万象汇聚拍卖公司’，一名在‘多宝阁拍卖行’。‘万象汇聚’在后天有一场拍卖会，而‘多宝阁’的拍卖会则在二十天后。”

　　他切换页面：“这两个人会出现在后天的拍卖会上，这个人叫孙为民，三十七岁，注册时登记信息是文创公司老板。”

　　激光笔指向右边的人：“这个叫陈永旺，四十岁，注册时登记信息是仿古胎土厂老板。

　　他们两人都是‘万象汇聚’的高级VIP，近期活动都很频繁，这一个多月都有介绍新人入会，带新人送拍，活动模式高度符合我们对假·金先生的侧写。”

　　柳亦介绍完案件情况，时明轩接过话头：“兄弟们，这次的情况稍微有些复杂。

　　三个嫌疑人出现在两个地方，这意味着，后天那两个人如果不是我们要找的人，真正的目标很有可能听到风声，就开始消除痕迹，隐去踪迹。

　　我们都知道这次的对手不仅智商高，还很会拿捏人性，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只怕日后很难再抓住他了。”

　　“收到！”

　　“明白！”

　　“头儿，两个场地同时行动，人手怎么分配？”

　　时明轩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秦叙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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