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劝学的童养媳[民国]

　　他有种被抛下的感觉。

　　宁亦文想起买自行车那日，他踩着自行车接宁瑶回来。

　　宁瑶很高兴地坐在他身后。

　　自行车一动，她的双手下意识地就环上了他的腰。

　　那时候他说什么来着。

　　宁亦文仔细回想，他说，“放心，不用抱，不会摔的。”

　　大概是因为这句话，自那以后他但凡踩自行车载着宁瑶的时候，她双手便只会轻轻揪住他的长衫。

　　再也没有伸手环过他的腰了。

　　那时候他心中的有些懊悔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她说话太重了。

　　如今，那日的那种感觉又来了。

　　待宁瑶出来的时候，宁亦文正站在桂花树下。

　　一袭青色长衫，长身而立。

　　“宁哥？”宁瑶轻唤。

　　宁亦文回头见她忙完，走到角落将自行车推到门口。

　　“来，上车，我带你。”

　　宁瑶眨了眨眼，应下了，“好。”

　　只是上车后，手十分规矩地握着自行车车座，竟是连衣裳都不扯了。

　　*

　　下学后，宁亦文照旧去接了宁瑶。

　　他到回廊的时候，恰好就看到了宁瑶与身旁的同桌在课室中说话。

　　他没有上前去喊她。

　　只是倚着回廊的柱子，往课室里看。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宁瑶与旁人说话的模样的。

　　只是今日看她说话，才发现，原来宁瑶说话的时候喜欢做很多表情。

　　还会配上动作。

　　说到开心处还会笑，笑得很肆意的那种。

　　宁亦文眼中不知不觉染上了许多柔意。

　　“又来接宁瑶下学？”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宁亦文侧身，定睛一看，是霍礼。

　　便只是淡淡地：“嗯。”

　　霍礼饶有兴趣道：“那我帮你进去喊她吧。”

　　宁亦文眼神很快挪开，拒绝道，“不用。”

　　态度冷淡，显然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霍礼没想他这么冷淡，难得有心情搭话的他嘴角不由得歪了一下。

　　“嗤。”霍礼冷嗤，与宁亦文一般，倚在廊柱边上，丢了一颗巧克力糖到嘴里。

　　此时回廊的人人来人往。

　　难得见两个高大的男人一左一右倚着廊柱的场景。

　　但是都没有驻足。

　　毕竟其中一人，霍礼，可是远近有名的脾气不好。

　　霍礼没搭理其他人的眼神，只是看着宁亦文嘲笑道：
　　“你之前跟我说过，她是你妹妹的。”

　　宁亦文这才将眼挪到他身上，看着他嘴巴一动一动的模样。

　　“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霍礼斜斜地睨了他一眼，嘴上也是不饶人。

　　“怎么，还没当我大舅哥就想先朝我说教了？”

　　宁亦文冷眼飘过。

　　“我说过了，你们不合适。而且，宁瑶也不喜欢你。”

　　霍礼耸肩，“反正适合不适合是我同她说了算，跟你无关。至于她喜不喜欢我……”

　　霍礼眼神飘向教室里还在说话的宁瑶。

　　他不确定，但是，暂时不太想试探。

　　他是真没想到，宁亦文竟然还能认识他爸。

　　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他爸竟然还挺看重这穷小子。

　　以致于他爸三令五申地告诫他，不要轻易去招惹宁瑶。

　　除非他想娶她！

　　霍礼自然不愿意。

　　他才几岁啊。

　　宁亦文这两年与霍礼没怎么接触，但是通过霍礼他爸与其他同学，对霍礼这人也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自然也就知道这人的软肋在哪。

　　“你若不想我去找你爸，就收敛些。”

　　“切。”霍礼颇觉无趣。

　　“我说你，宁亦文，你这人才几岁，是怎么长成这般老气横秋做事只会找家长的模样的！”

　　说完，霍礼极其恶劣地将手上的糖纸丢到宁亦文身上，拍拍屁股走了。

　　宁亦文垂眸看着地上被团成一团的糖纸，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今日的心情，本就不好。

　　“宁哥！低着头在看什么呢？”宁瑶清脆的声音响起。

　　宁亦文眼神中的冷意褪去，迅速转为和煦，“没什么，走吧。”

　　宁亦文与宁瑶肩并肩走在回廊上。

　　他的眼神从宁瑶脸上扫过，没看到她有一丝难过或不自然。

　　她的脸上带着很自然的笑，看着他的眼神也是十分正常。

　　仿佛昨夜的一切与早上的改变都是虚幻一般。

　　“你……”

　　“宁哥……”

　　两人沉默了一阵，又同时开口。

　　宁瑶笑了：“宁哥，你先说。”

　　宁亦文却说：“你先。”

　　宁瑶也就不再谦让，说：“宁哥，你今日有点不对劲噢。”

　　宁亦文：“……”

　　他不对劲？他以为她才是那个不对劲的人吧。

　　宁亦文在心中挖苦道。

　　脸上却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没有。倒是你，明天早上别起来了，做早饭还是挺辛苦的。”

　　两人此时正好走到了自行车的停放地。

　　宁亦文推着自行车，明显没有踩的打算，宁瑶眼神从自行车身上挪向宁亦文。

　　“宁哥，既然做早饭辛苦，那我更要与你分担了呀。”

　　宁瑶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但心中却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乐观。

　　她只是想着，未来她是要独立的。

　　若是……若是宁哥未来喜欢上了什么人，她，自是要独立门户的。

　　以前总觉得家里什么事都有宁哥，所以她便万事都不操心，不上心。

　　经过昨晚之后，当她发现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宁哥的情况下，她想，自己确实要将那些生活技能都一一捡起来了。

　　顺便也为宁哥分担一二。

　　“但我不需要。”宁亦文斩钉截铁地说。

　　“宁瑶，我只需要你好好读书。其他的，不需要你操心的。”

　　“但是宁哥，我想为你分担呀。”宁瑶第一次表达出了与宁亦文不同的观点。

　　宁亦文深深地看着宁瑶，心中想着，若是往日，她会听他的。

　　宁亦文心下那股不对劲又冒了出来。

　　这让他有些烦躁。

　　总觉得有些东西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握。

　　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清楚是什么。

　　宁亦文的烦躁感染到了身旁的宁瑶。

　　宁瑶抿嘴。

　　却倔强的不愿低头。

　　但她也不想看宁亦文不开心。

　　宁瑶想着，干脆将她课上不懂的东西拿出来。

　　“宁哥，有个东西，我上课没听懂的。”

　　宁亦文垂眸看着她，知道她想转移话题，“说吧。”

　　两人渐渐开始聊起了读书的东西。

　　刚刚两人之间的凝滞气氛仿佛已经消失了。

　　但是两人心里都知道。

　　没有消失，也不会消失。

　　*

　　翌日。

　　宁瑶在约定的时间内，独自一人来到了一个小饭店。

　　她没有同万红叶与卜书丽一起。

　　若是他们有意，自然会在这个私下的集会上碰见。

　　饭店门口挂着歇业二字，但是门开了一条小缝。

　　宁瑶按着集会时候说的方式，上前敲门，三长两短。

　　很快便有一个人探头出来。

　　“找谁？”

　　宁瑶说出集会时候给的暗号，“我来吃饭喝茶的。”

　　男人眼神凝了一下，暗号对上了。

　　“请进。”

　　饭店内所有的桌子都被排成了一排，后面有顺序地放置了不少板凳。

　　此时，板凳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但人比那天程家的集会少了不少。

　　是许多人还没到么？

　　宁瑶想着，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一边是一个女孩子，另一边是几个窃窃私语的男人。

　　宁瑶挑的位置，正好在两者中间。

　　坐下的时候，宁瑶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女孩投射过来的奇怪的目光。

　　宁瑶微笑朝她打招呼：“你好。”

　　耳朵却悄悄竖起，听着几个男人的小话。

　　“你们听说了吗？北平那边有人去闹了，还被抓了。”

　　“哪能没听说啊，只是报纸不给刊登这类消息，不然知道的人肯定更多。”

　　“那我们这边，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肯定是有的，但是我们这边的人聪明，早就从明转暗了。你没看我们这两次集会都是悄摸摸的么。”

　　宁瑶身旁的女孩子看宁瑶听得认真，忍不住开始搭话，“你是哪个学校的？”

　　宁瑶：“宛中女中的。”

　　她瞎报了一个学校。

　　女孩诧异，“我也是宛中女中的，我怎么好像没有见过你。”

　　宁瑶：“……”第一次编造身份就编到正主身上去了？

　　只好贬低自己。

　　“许是我长得太普通了，你看了但记不住吧。”

　　女孩眨眼，眼神滑过一丝诧异，普通？

　　眼前的女孩子穿着虽然是一身普通的袄衣和裤子，但是唇红齿白。

　　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更是引人驻目，怎么能是普通。

　　宁瑶笑笑，给她使了个眼神，悄声道：“那个北平的，你也知道？”

　　女孩点头，指着那几个说话的男人，“那个穿着绿色长衫的，是我哥哥。”

　　宁瑶：“……”

　　她才知道，难怪自己刚刚坐下来的时候，女孩的眼神那么奇怪。

　　敢情她坐他们熟人堆里面了。

　　宁瑶这才带了些许歉意，试探性问道：“那我坐的这个位置，没人吧？”

　　女孩摇头，“没事，你坐。”

　　噢，许是有人。

　　宁瑶心中扭捏，说话也没一开始那般随意了。

　　先伸出手来，认真道：“你好，认识一下，我叫宁瑶。”

　　女孩握住，“你好，我叫颜思凡，我哥颜思锐。其他几人，蓝衫是陈昊，黑衫是孙和安。”

　　随着女孩介绍，旁边说话的男人停了下来，朝宁瑶友好地点了点头。

　　宁瑶也礼貌性地朝他们点头，就当作认识了。

　　最后是是回过头来看向颜思凡，“你们参加过很多次这个集会了？”

　　颜思凡长得比较平凡，但是一双眼睛十分出彩。

　　此时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宁瑶，“是呀。不过我是第一次看见你，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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