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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相逢
高等部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教学楼,与低等部的活动区域相隔甚远,通体装潢成西式小楼的模样,位置更高,视野更加开阔,可以说是属于韦尔特的门面之作。从初等部的活动区域远远望去,其沐浴着阳光,立于山巅,可望不可及。
午后的阳光渐渐开始变得慵懒,斜斜地穿过玻璃窗,在走廊投下长长的,寂寥的影子。两个教学楼的间隔路程比泱浔想象中的要长上许多,不曾间断的风也让她因为种种原因过度兴奋的大脑平息下来,身体里被激素压制下的疲劳感也接踵而至,那股令人迷失的情绪也淡了很多。泱浔晃着有些力不从心的身体,按照模糊的指示,找到了目的地。
它比想象得更宏伟,铸铁的骨架支撑着巨大的弧形玻璃穹顶,坐落在高等部教学楼旁与其相连。平日里人迹罕至,更多的作用是为社团活动研究,以及开展课程研究使用——不包括初等部,但本着作为“一视同仁”的态度,所有的活动设施没有身份要求,但经常活动在属于高等部的区域,设计走线完全不同的服装以及悬殊的气质也一目了然。
怀着对淡粉色液体一丝奇妙的,难以启齿的留恋,泱浔慢慢推开花房的木制大门。一股复杂的气味包裹了她,湿润,混杂着泥土与无数花朵的馨香,像是被一瞬间拥入温暖的怀抱。
泱浔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纤尘不染的异度空间,高大的琴叶榕舒展着油亮宽阔的叶片,龟背竹的裂痕状如天然的雕花,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蕨类植物错落在步道两旁蔓延成翠绿的云。夕阳透射过窗口,被切割成数道微红的光柱,清晰地映照出空气中缓慢流动的微尘。远处,甚至传来小型人造溪流的潺潺水声。
泱浔在环境下,不由得屏息凝神,连带着脚步都轻了不少。这里太安静了,静的只剩下植物的微弱呼吸声,与外面那充斥着对立和竞争的学院恍若两个世界。
她踏着碎石小径缓慢步入,目光掠过开得正盛的蝴蝶兰和鸢尾花,而后,她的脚步微遁。
小径尽头旁,安置着白色的铁艺圆桌。圆桌两旁各端坐着一位少女,一位背对着泱浔,栗色短发,无法看清她的样貌,而另一位——
她穿着属于高等部的制服,外又披着厚实的棕色毛衣外套,倒是有些过于厚了。柔和的金色卷发披散在她身体两侧,连弧度都带着慵懒。此刻她正低着头,听对方说些什么,眼神空洞而专注,仿佛透过那人的外壳,凝视着内里无人理解的灵魂。
随着泱浔的动作,栗发少女也刚好结束了对话站起身,二人擦肩而过时,对面那名金发少女也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泱浔的脑海轰然一片空白。
她的脸颊消瘦,苍白得几乎透明,能清晰地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一双像是澄澈碧空的蓝眼睛嵌在其中,大的有些突兀,她的眼底没有惊喜,也没有波澜,只有周身笼罩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脆弱的易碎感。
“栩鸠......?”
泱浔的声音很轻,带着细微的颤音,生怕惊扰了这静谧的画面,也怕这只是自己梦里的幻影。
高处,几片花瓣悄然飘落,掠过对方瘦削的肩膀。
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随机,被唤作小鸠的少女嘴角缓慢牵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后,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
“泱泱......?”她的声音和眼神一样,轻飘飘,没什么力气,“好久不见了。”
泱浔几步冲到她面前,激动地坐下,话语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小鸠!真的是你?你也在这里读书,还是高等部!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目光急切地在对方脸上扫描,“你怎么......”
她想问“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挤出一句勉强的,充满担忧的:“......你还好吗?”
小鸠微微垂下眼帘,避开来人有些太过灼热的眼神,“过去生了场重病,变成了现在这样。这里很安静......有利于身体恢复。”她抬手覆上泱浔的手,温度低的有些吓人。“我现在很好,别担心......这里很幸福。”
泱浔静静望着她,可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淡淡的的疏离,以及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法清除的虚弱。记忆里的她,明明应该更开朗一点,更耀眼一点,怎么会......
一阵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唯有潺潺流水声,暗示着时间缓缓流逝。
“泱泱,你会出现在这里,是有什么事要做吧?”栩鸠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长久的平静,她的目光落在来人手中的淡蓝色小花,似是明白了什么,“我想......你需要新一盆蓝雪花,对吗?”
没过多久,泱浔接过那盆新的生命,在夕阳的映照下,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去做吧,别让他们等太久。”栩鸠轻轻挥了挥手,无声无息间下了逐客令。
“小鸠,可以在这里看到你,就证明你一定也得到了它,”末了,泱浔还是鼓起勇气,又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现在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栩鸠抬起眼,第一次认真地,认真地看向泱浔,那眼神里唯有沉淀后的平静,以及......一丝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
“我早就不生气了,”她飘忽的声音像一阵清风,似远似近,“只是到了后来......我才终于可以理解你。”
栩鸠慢慢走上前,帮泱浔推开花房的大门,“那时候,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她的声音更轻了,只剩下落入耳畔中碎裂的回音,“现在只觉得......很抱歉。”
她凑近了些,施以对方一个蜻蜓点水般的拥抱。
“神明愿意保佑我,可以再次见到你,我好开心......”
这些话,像一根无形的针,深深刺入泱浔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令她眼眶有些酸涩。所有过去或是现在准备好的安慰和解释,都哽在了喉咙里,她预想过二人重逢时,她的指责或是冷淡,却惟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特殊”的理解。
心疼和疑惑,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现在的小鸠,不再是曾经那盒需要她包容,骄傲的启明星,而是变成了现在需要拯救的,脆弱的存在。泱浔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强撑的平静,一个念头自心底疯狂呐喊着:
必须要做点什么!
想知道你的过去,想弥补我们之间错过的时光,
想让你重新露出笑容,想让你知道,
你从来都不是麻烦!
夕阳的余晖将二人的影子拉长,交织,投射在生机勃勃的花卉上。
一个决心,也悄然在泱浔的心底扎根——她要尽自己所能,让那双蒙尘的双眼,再度焕发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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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的路有了先前的探索后时间短了很多,被炽焰灼烧过的浮云也在此刻有了些冷却的预兆。不多时,泱浔便那位同学的嘱托,返回到初等部的活动空间。
按照指示推开某间尘封已久的大门,扑面而来的便是浓烈空气清新剂混合粉尘的味道,各种纷繁复杂的装饰彩带和摆设映入眼帘,文艺部临时征用了某间闲置的仓库,现在已是塞得满满当当。
仓库内聚集了不少学生,无一例外都隶属初等部,人群的中心——康莱,此刻身子斜坐,双腿在逼仄的空间交叠,指挥棒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他身边簇拥着着几名也是各司其职,捏肩捶腿,汇报工作,扇风,在当事人开口前用激烈的口吻提出质疑,可谓各司其职。
当泱浔抱着花盆出现在门口时,空气罕见的静了一秒,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又齐刷刷转向康莱,隐约有些许风雨欲来的征兆。
“......下午布置的工作,三个小时了,爬过来的?”他渗着寒意的话语不紧不慢地传过来,“文艺部能让你这种拖后腿的家伙,看来当初那些加进来的人脑子也不怎么样。”
“我......”泱浔听闻此话正想反驳,余光却瞟见先前的那位女同学正冲自己拼命摇头,泫然欲泣,她此正远远的站在角落,本就并不规整的麻花辫变得散乱不堪,不难猜出之前经历了什么。
她定了定神,深呼吸后,迎着来人带着嘲讽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回应:
“是因为我的原因导致迟到了,你要是不爽,罚我就好了,别迁怒其他同学。”
康莱闻言挑了挑眉,“你的原因,”他嗤笑了下,目光掠过来人,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关我什么事,做不到就别逞能,浪费时间。”
“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样,狂欢夜我看也别参加了,别到时连救命药都买不起,好好在宿舍睡到天亮吧。”
“做完就滚,别耽误我接下来和‘無言’的商谈。”
他念叨起那个名字,似是带着回味般抿唇笑起来,接着随意地挥了下指挥棒,附近的学生立刻动身接过泱浔怀中的花盆,后一把将其推出门去。略带着锈迹的大门掠过疾风擦着她的鼻尖,轰然关闭,徒留震得耳朵发麻的轰鸣。
有过先前的经历,此时泱浔早已无先前的那般委屈,此刻她反倒能认真咀嚼起康莱的一番话。
这人虽然明里暗里对初等部有一万个瞧不起,但这表里如一反而让他透露了不少全新的信息,例如宿舍是安全的地方,例如——
“無言”先生。
只出现在日刊的署名和其它人的口中,从未见过他真实样貌,但其抓人眼球的“八卦论坛”却能让人暂时抛下身份,达成真正的“和谐”。
一聊起八卦,腰不酸腿也不痛了,阶级也不对立了。
当然这样的代价是苦了学生会的管事人,泱浔曾听说过看过霍诺和部门同事多次联系其警告内容不当,但照发不误的日刊以及越来越“针对”风纪部的文稿,结果不言而喻。
最近这位说书先生倒是同样把目光投向自己这个无名小卒,这被人监视的感觉,早就让她积了一肚子火。
泱浔找了个不远的角落,正好可以可以看清这里发生的一举一动,还不会被很快发现。
那么今天,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位神秘的“战地记者”,究竟何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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