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旧事重提
冬季虽已过去,但边关临近一座雪山,所以在四、五月份还吹着寒风也不奇怪,但好在比冬天大雪纷飞的时候好多了。
一天的训练结束之后,楚锦年活动了一下筋骨,便觉得全身跟散架了没什么区别,不过也习惯了。随后脱去了外衣和鞋子,身上只穿了一套白色的里衣,就上床睡觉了。
其实他很容易就能睡着,从前只要一闭上眼睛,一刻钟不到保证能睡过去,而且睡得也很深很稳,外面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影响不了他睡觉。
但在一个月前,他的作息开始变得不稳定了。事发当天晚上,不,应该说是凌晨,他本来睡得很熟,却不知怎的做了噩梦,刚被梦吓得睁开眼,就看见一把明晃晃的剑刃悬在他头上。一开始,他被吓得不轻,躺在床上身体不听使唤,起不来几秒后,眼见头上的剑要向他砍来,蒙着脸的黑衣人手起剑落,十分果断,他才回过神,起身掀开被子,躲到了床的另一头。他转头,一边去拿床尾旁柜子上的剑,一边爆了句粗口,一边又用几秒钟在脑海里回想了所有他可能得罪的人。
可是……他除了太子,好像也没得罪什么人啊!
不过,他和太子之前也只是发生口舌之争,太子也没理由找人来刺杀他啊!除非他真的小肚鸡肠,吃个醋还要把他杀人灭口。
可面前的黑衣人懒得等楚锦年思考完,举起剑朝她冲来,他身后的三人也跟着拔剑,摆出随时杀人的样子。楚锦年也懒得去想他们到底是谁,拔剑出鞘,剑和剑鞘摩擦发出清亮又短促的一声“哗”,和他们拼杀起来。
本来还以为在边关累了这么多月,总归有些效果吧,这些个“小毛贼”他还能打不过?
结果却是他落了下风。
最后剑向他刺来,他在刹那间紧闭双眼,心想着自己竟要折命于此,漆黑的眼前奇迹般闪着光,微光中映射着从前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和萧思锦的。
这不是话本里常说的“临死前的走马灯”吗?这是要死的节奏啊!
剑挥向他的一瞬间,冷空气掠过他的脸,但他没有感觉到疼。
什么情况?
他睁眼,看到的全是熟人。他愣住了。这不是军营里的人吗?还是那些比他早两三年来的。
“你们……”
四个黑衣人收回了剑,拉下面布,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弟弟,别担心,是楚将军命我们四个来的,说是要用实战来检验一下你这几个月的成果。”领头人说。
站在他右侧的前辈又补充道:“我们起初都说没这个必要,你平时的努力我们也都看在眼里。现在看来,将军猜得一点也没错。”
另外两个人附和点头。
“以后要多来几次才行……”
还来啊??他一开始都快被吓死了。睡得好好的,梦里被追杀也就算了,一睁眼又要打架,谁来懂他的苦?倒是那几个前辈玩儿得还挺高兴。
楚锦年虽然感到无语,但还是无奈地点头:“各位前辈想来就来吧。”
几人离开后,楚锦年重新回到床上,可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到校练场,被几个老将用慈祥的表情给嘲笑了一整天。
从那之后,他的睡眠变得很浅,还把佩剑放在身侧,用被子盖住,一有人来就随时应战,搞得他神经紧绷。
这一夜,他照常将剑放在被子之下,还是觉得不安,索性抱着剑睡。
不到半个时辰,果真又听到了帐外有轻微的脚步声。
“几位前辈,也不用夜夜都来吧……?”他打了声哈睡眼朦胧。
帐外之人没有理会他,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相视了一秒,便拔剑冲进了帐中。在他们拉开帏幌之时,楚锦年立即起身,将剑拔出剑鞘,举在身侧。
“各位前辈,一起来吧,打完我好早些休息……”说着,他很轻松地伸了伸懒腰,眼睛揉了几下才勉强睁开。
“区区小儿,竟如此狂妄!上!”
这次怎么突然高级了?往日也没这么多无意义的台词啊?楚锦年眉头微皱。
难道这次来的另有其人?
当然,这只是猜想,不过也让他有了兴致,不至于那么困。
起初,他们只是在帐中厮打,打着打着,楚锦年察觉到他们的剑法路数不对劲,便逐渐将他们引到了外面空旷之处,以便施展。
楚锦年稍落下风,一直只守不攻,被黑衣人步步紧逼,直至逼到一棵粗壮的树前,两把剑同时向他刺来,被他横剑拦截。
看来确实是另有其人了,看招式,分明是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我确是小儿没错……”楚锦年冷笑一声,月光刚好照在他脸上,呈现出一边明一边暗的阴阳之分,给人隐隐约约的感觉。
正想着完成任务的几个黑衣人被他的样貌所惊住,但也只是几秒。几秒过后又恢复了理智。
突然,两个黑衣人觉得落在剑上的力道重了几分,手不住地打颤。楚锦年微微抬头,原本充满轻松的眼神立刻变得狠戾,随后又加重了力气,将他们的剑打落在地,剑躺在月光下,处处显着锋利。
掉了剑的两人顿时有些惊慌,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楚锦年双双抹了脖子,血溅当场。本想着要给楚锦年致命一击的其他人看到这场景,都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但连小儿都打不过,那也太废物了吧?”
这是什么魔鬼啊,小小年纪就这么能打?
他们想跑,但转念一想,就算回去可能也是个死,还不如拼一把。
“回去就是个死,不回去就还有机会!兄弟们拼了!”话音刚落,他们像是听到了某种号召,都不要命地挥剑冲向他。
“确实,死在敌人手里总比死在主子手里来得有尊严。”楚锦年叹了口气,“可我又不是做慈善的,你有没有尊严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用最快的速度将人杀了个精光,还剩下一人,也不管什么尊不尊严的了,直接扔剑拔腿就跑,但终究跑不过年轻气盛的楚锦年。
逮住他后,楚锦年从背后锁住了他的喉。
“……放开我!”
“你主子是谁,为什么要夺我性命?”
那人愣了几秒,然后一直摇头:“我、我不知道!”
楚锦年斜眼看了一眼他的脖颈,只见一个黑色的纹路露出了衣领。他扯开衣角,看清了整个图案。
——是一条蛇。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刺青。
楚锦年放开了他,顺便踢了他一脚,让他往前踉跄了几步。
“回去告诉你主子。”
“没能力就不要出来杀人。”
自从答应了苏昭宁他们去隐缘峰,萧思锦当晚就收拾好东西,对父亲母亲只是简单地说是要去看望师父,第二天便乘着马车前往隐缘峰,两日一夜后终于到了峰脚下 。
她拨开帘子,外面下起了小雨。幸好她为了以防万一,临走前带了油纸伞。
萧思锦撑开伞下了马车,顺着峰上的石阶一步步走到峰顶,其余人则在峰脚下等候。
石阶上有的缺小角,有的表面长满了青苔,看起来年份已经很久了。
走了一个时辰,她往后移了移伞,抬头,看见了久违的府邸。
那府邸极其朴素,色调基本上都是玉白色,大门前的屋檐上还挂着一串风铃,风一吹过风铃毫无规律地摇摆,发出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声音。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上一世儿时,做尘因徒弟的时候。
萧思锦心里感慨了一会儿,便径直走向府邸,跨过了门槛。
尘因正坐着喝茶,神色平常,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来,在等着她。
“师父。”萧思锦收起伞,将伞立在门外,向尘因行礼。
尘因睫毛微颤,慢慢放下茶杯,端坐着看她。
“一个时辰前,我的一名弟子就无意间看到了你,便来向我通报。我说,也许是你的一位师姐。没想到真是你。”
“我们既已不是师徒,就不用唤我‘师父’了。”
萧思锦微微一笑,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管你我现在是何关系,师父永远是师父。”
尘因也笑了笑,随即变得认真。
“你这次不远千里来找我,恐怕不是单纯来看我吧?”尘因摆手让她坐到对面,招呼侍童奉茶。
“多谢……是有件事。不过,到现在为止,弟子也不知道该不该讲。”萧思锦抿了一口茶,那味道清淡,但又不至于无味。
“怕我生气?无妨,我什么时候真对你生气过?”
“那弟子就直说了。太子中了毒,我解不了,想找师父帮忙。”
尘因的笑容停滞了几秒,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恕我帮不了你的忙。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吧。”
萧思锦早就知道她会拒绝,却没想到这么果断,但还是想争取一下。
“太子殿下和那些人不一样,你相信我……他以后会是个好君主。现在事态紧急,师父为何不能暂时放放过去的仇怨?”
尘因一气之下重拍桌面,杯中的茶水都溅出来了一些。
她站起身,声音有些哽咽。
“如果是这样,那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提过去?既然你知道他们对我做过什么,为何还要来?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更不会帮那些皇亲臣僚,我巴不得他们死了才好!”
那些痛苦的回忆她本想忘记,在隐缘峰做个逍遥之人,但实际上,在她的潜意识里,那些伤疤从来没有愈合过,反而轻轻一按就会重新渗出血。
萧思锦八岁那年,有一次萧洄带她去了好友家中,刚好碰上好友的女儿在钻研医书,捣鼓药材。听好友说,他女儿从小便医术情有独钟,医书也看了数本。
萧洄问她,为什么想要学医。
她说:“都说民以食为天,可我觉得,民以身为天。得了病,却没有及时医治,病入膏肓了,有吃的又有什么用?况且很多妇人不是因为介意男女大防才不愿意看男医,而是因为男医不懂妇人之病。”
“若我以后成为一个为数不多的女医,就能为更多女子看病了。”
萧洄也正是看中了她的志向,才请她收萧思锦为徒弟,教她救人之道。
那时的许沧月,才十八岁。
之后的三年间,年幼的萧思锦总爱偷偷跑去许家找许沧月。一开始只是觉得许沧月生得好看,忍不住想找她,和她待在一起。后来心中对她的感觉不再只是喜欢,更多的是一种道不明的敬佩之心。加上也医术有了兴趣,时常待在许家就是一整天,傍晚家里人来寻她,还撒娇说不想走。
萧洄是武将,却和身为文官的许质很合得来。经此一事,他们二人的友谊也更加深厚。
可好景不长,许沧月二十三岁生辰的前一日,家中正在布置生辰宴。所有的一切,都被一道突如其来的诏谕打破。
不知是哪一位文官向皇帝进了谗言,许质被扣上了子虚乌有的罪名,连带着家中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少。府中的钱财也被搜刮了去,以充国库。最后,只有许沧月一人活了下来。
在行刑那天,许沧月站在人群中眼睁睁看着亲人的人头落地,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不明白为什么偏偏不杀她。直到有一天她落魄地蹲坐在被查封的许家门前,忽然被一个麻袋套住,带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里传来一个下流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
她被套了麻袋,看不到周围。
男子的手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游走,语调轻浮。
“父亲果然将你带给我了,哈哈哈……这世上就没有我得不到的女人!”
“乖一些,兴许哥哥还能温柔点儿……”
男子说着,迫不及待地拿下麻袋,慢慢靠近她。
许沧月下意识想打他一巴掌,却发现双手也被困在了身前,打了死结,用尽了力气也没能挣脱。
她看着眼前之人,仿佛看见了一只只有欲望的野兽。
“你畜生!你不得好死!走开!”她抬脚踢向他,却因紧张和害怕而踢歪了,踢到了他的腹部。
身下传来一阵剧痛,他渐渐失去耐心,上前就是一巴掌,粗暴地将她横抱起,扔到了床上。
“你敢!我可是许家之女!”
那男子毫不在意,反而更嚣张了。
“许家早已被满门抄斩,还什么许家之女。我看你还是没搞清楚情况……若不是我,你也早就和你家里人一样人头落地了!”
“那你就更应该谢谢我了……我不忍见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惨死,将你要了来,和你一起享受这极天之乐,还不谢谢我?哈哈哈……”
“原来是你们……我呸!”
许沧月朝他吐了口唾沫星子,也将他彻底惹毛了。
床上尽是被撕烂的布料。
……
房里传出一阵痛苦的叫声,却没有人回应她。
事后,许沧月衣衫不整地被赶出府,踉跄着走出来,嘴角和身下都流着血,头发凌乱,双目无神。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也不在意路人投来的眼光。
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早就没有体面了。
许家出事后,萧洄听说许沧月还活着,就一直在找她。
在路人堆里,萧洄一眼就看到了她。
“沧月?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是谁把你搞成这样的?”萧洄跑向她,搭着她的肩膀问,满眼心疼。
“……”
她心里明明有很多苦想说,现在却说不出口。
她明明就快要过生辰了……
为什么突然就没有家了……
她抿了抿嘴,觉得说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是能让家人活过来,还是能让陷害他们的人去死?
都不能。
萧洄见她没反应,还是本能地抱住了她,安抚性地拍拍她的后脑勺。
没有哭,没有崩溃大喊。
什么都没有……
只有眼泪。
她没有回抱,双手直直地垂在身侧,手腕上的红印子还是清晰可见。
插入书签
看到宝宝可以评论几句吗

想知道你们的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