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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舞
班纳特一家来得不早也不晚。
他们先是在步道上见到了卢卡斯一家,然后又在进场口和坎贝尔们碰面。
年轻的小布莱恩在一堆白发苍苍的老头中显得格外出挑。
作为坎贝尔一家的未来接班人,纵然再不情愿,他也不得不耐下性子,跟在父亲屁股后面陪笑,维持家族之间的人脉。
站在父亲身边的小布莱恩谨言慎行、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标准得像个假人,完全不见平日嬉笑怒骂,油腔滑调的神态。
玛丽甚至觉得他这副样子有点可怜。
与之相对的是他那不成器的弟弟——
沃伦·坎贝尔是整个宴会中最最显眼的人。
没有靠近家人们,沃伦照例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他那副放浪形骸、玩世不恭的模样让所有人侧目。然而对于长子管教甚为严苛的老坎贝尔先生就当没看到一样,有传言说,沃伦早就是被他放弃的存在。
抛开这一扫兴的人不谈,简终于见到了姐妹们口中提及多次的林顿先生。
不过让班纳特太太失望的是,在她看来像是天作之合的两位年轻人并没有擦出她期待的火花。
在刚打了个照面,林顿和简甚至还没聊上几句,小布莱恩先生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生硬突兀地插进对话。他全程绷着那张英俊的脸,不知道在给谁脸色看。
这个年轻人甚至没意识到,他这一举措既鲁莽又不妥当,无礼的程度甚至让简对他多看了几眼。
班纳特太太觉得他碍眼极了,完全没有当初晚餐时那份可爱。
小布莱恩再三催促林顿和他一道前往棋牌房,他有几位绅士想为他引荐。然而一向好脾气的林顿却对于友人的催促置若罔闻。
他一脸坦然地站在女士们中间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些什么,对于这样的搜索他已经越发熟练了。没过多久,林顿就在人群中精准的定位到角落里玛丽的身影。
青年眼睛骤然亮了起来,直端端地朝她走来。
“玛丽小姐,又见面了。”
他的声音总是轻快的上扬,尾音又轻柔又沙哑,就像羽毛划过心头,让人跟着心痒痒的。
玛丽对于他的搭讪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礼数周全地行了个礼。
“晚上好,林顿先生。”
“这真是个热闹非凡的夜晚不是么?”
“是啊。”玛丽顿了几秒,干脆利落地从寒暄的开头跳到结尾,“米伽勒节的舞会很热闹,希望你能享受一个美妙的夜晚。”
然而面前这位先生似乎压根没察觉到玛丽想结束话题的暗示。
林顿相当自来熟地在她身旁挤了个空位。
他年轻英俊,个子高挑,衣着不凡,加上是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在一众乡邻中相当惹眼。
玛丽精挑细选的角落因为这家伙顿时变得引人注目起来。
玛丽敢发誓,她已经看见了伊丽莎白和夏绿蒂频频朝这儿投来的注目礼。好在班纳特太太还在和身旁的夫人们说些什么,没有注意到这空隙。
对于他本人给玛丽带来的麻烦,身旁的青年浑然不觉,他甚至还是那副心情愉悦的模样。
伴随着管弦乐器的震颤,第一支舞开始了。
空气沉闷又甜腻,无数种香水味混着酒味和食物的香味随着晚风冲进人的鼻腔。
望着攒动的人头,在嘈杂声中,林顿兴致勃勃地朝玛丽搭话:“玛丽小姐,你对于跳舞这一活动是怎么看的?”
对于这种明显没话找话的话题,玛丽还能怎么办?根据她的经验,面对尬聊,只有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于是玛丽语气真诚地将话题聊死。
“我没什么看法。”
“我注意到你总是待在远离人群的角落,”察觉到自己的失误,青年很快调整话题:“玛丽小姐,你不喜欢舞会么?”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玛丽慢悠悠开口:“我不讨厌和人打交道,但我讨厌活在别人的目光里。
“舞会的确是乡村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但它本身所带的社交属性却让我厌烦。年轻男女的一举一动都会附加某种潜在暗示。我不愿自己的行为给予某些人不必要的舞会,因此只得谨言慎行,尽量不引起任何关注。”
这直白的话并没有让林顿脸色有丝毫改变。
他只是静静地注视了玛丽一眼,兀自笑起来:“似乎我每次和你交谈都会有新的发现。”
玛丽愣了愣,林顿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自然而然地切换到下一个话题。
在这一过程中,他表露出的耐心令人惊叹,不论玛丽的回应有多生硬,似乎也丝毫没有打扰他的兴致。直到最后,玛丽终于耐不住了。
“先生,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呢,不妨直说。”
青年微微一笑,那双浅栗色的眼眸在暖色的灯光下映射着熠熠生辉。
“我能请你跳支舞么,玛丽小姐?”
女孩微微一愣。
这可不是她预料中的走向。
等等——
为什么这个人对她的态度这么热络?
玛丽微微皱眉。过往的事件平滑地在她脑中掠过,她跟林顿第一次见面是在书店,那是相当特别的一天,正是多亏林顿的帮助,她才顺利发现藏在钟楼的宝藏。
玛丽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个巧合。
但如果不是巧合呢?
万一这家伙是故意而为,其实他和假“于连”所在的组织有关系呢?
她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还没等她开口回应,玛丽的视线穿过青年,无意间落在了不远处那道身影。
——那是安德森。
玛丽的身形不着痕迹地顿了顿。
安德森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穿着身朴素的粗麻布衣,虽然足够干净,但在舞会里锦衣华服的来客的衬托下,依旧和周遭格格不入。安德森丝毫没介意这点,他不断踮起脚尖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当看到玛丽后,他眼前一亮,冒冒失失地冲了过来:“玛丽小姐,请问你有看见我姐姐丽萨吗?”
少年的声音透着一丝焦急。
“我有很重要的事找她。”
玛丽摇头,建议:“也许你可以去厨房找她。”
还没等安德森回应,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忽然从他身后冒出头来,一把拉过他的衣襟:“嘿,这不是安德森嘛?”
安德森见到来人,脸色骤变。
他动作粗鲁地将对方的手挥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然而男人可没那份好脾气忍受这一冒犯,直接扬手准备给安德森一巴掌让他长长教训。
玛丽反应及时地拦住他的动作。
男人一低头,这才发现拦下他不过是个身形矮小的小女孩,不由感到几分羞恼。他冷哼一声,暗自使劲想把手抽开。然而玛丽那只纤细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牢牢焊在他手腕上。她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一过程持续的时间并没有长到让人察觉到异常,因为起到警告的效果后,玛丽很快就松开手。
“不好意思先生,请原谅我的失礼,”
她慢悠悠开口,“不过恕我冒昧,请问你和这位年轻人是什么关系?”
“这跟你有关系吗?”或许是刚才经历了一场无人知晓的羞辱,男人的口吻并不友好。
林顿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以保护者的姿态将玛丽挡在身后。
“我想我同伴想说的是,如果你和这位少年素不相识……”
雷顿不耐烦地打断他,脸上的皱纹拧在一起,显露出几分狠辣的味道。
“不然呢,你打算做什么?”
林顿不卑不亢地开口:“那么恐怕我们不能让你就这么带他走了。”
眼瞧着一场冲突即将爆发。
一道陌生的男声忽然自玛丽背后响起,“雷蒙德。”
被叫到名字的雷蒙德身形一僵,顿时像绵羊一样安静下来,不再惹事。
玛丽侧了侧头,看向来人。
那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年纪,面部线条冷硬,看上去不好接近,黑色的蛇形纹身从脖子右侧一路蜿蜒向下,让观者心生畏惧。
比起红制服,这个男人看上去更像个帮派的打手。而原本气焰嚣张的雷蒙德显然对他敬畏有加,更证明了即使在团伙内部,他的地位也绝对不低。
“我代同伴的无礼向你们道歉,显然他酒喝上头了,一时间失去了分寸。”
男人彬彬有礼的态度让一触即发的局面缓和不少,林顿也不想冲突进一步升级。看在上帝份上,他今晚只想和在意的姑娘跳支舞而已。
几句交涉后,惹事的雷蒙德便被头头带走。
一场风波就此消散。
安德森这才解释,原来雷蒙德就是他姐夫。
丽萨的运气实在不好。
她那赌鬼父亲在嗝屁的两个月前,将她卖给个隔壁镇的鳏夫,从那以后她的人生就从困难掉到了地狱模式。
雷蒙德看着像个烂人,实际上是烂人中的烂人。
这个中登本事是没有的,唯独相信的就是暴力,每天不是喝酒就是打女人,要么就是和帮派的同伙们一同做些违法犯纪的事情,比如说勒索,走私,收债之类。
安德森对他厌恶到了极点。
因为丽萨被他打得一身没多少好肉。要不然好心的莱顿夫人破格雇佣她,让这个可怜的女孩得以机会喘口气,指不定哪天丽萨就没了。
“要是他死在火拼里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安德森语气真心实意。他先是对玛丽和雷顿道了个谢,随即不再逗留匆匆离开。
耽误的这会儿功夫,舞曲已经再次响起。玛丽原本所呆的绝佳角落早就被别人占据,她不得不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移动,寻找其他落脚点。
林顿跟在她身后。
两人不言不语,气氛沉重。
直到玛丽走出会场,欢快的管弦乐声像隔了层膜般从她耳边淡去,她也没多说一个字。
“玛丽小姐,你在不高兴么?”
青年突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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