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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镜中的蓝风铃
X月X日
镜头回转。
雨夜的沈宅就像一座潮湿的坟墓。沈砚推开门时,玄关的地毯吸饱了雨水,发出闷响。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大理石地面上,那声音像极了母亲葬礼上神父洒落的圣水。他嗅到雪茄的味道混着沉香。
——父亲在等他。
"少爷。"管家接过他湿透的外套,眼神扫过他指节上的伤口,"老爷在书房等您。"
旋转楼梯的扶手上,沈砚摸到一道熟悉的凹痕。
——十二岁那年,父亲把他的头撞在这里,因为他在母亲忌日穿了蓝色衬衫。现在那道裂痕被金箔修补过,在灯光的照射下像道丑陋的疤痕。
二楼走廊尽头的双开门虚掩着,漏出一线暖黄的光。沈砚在门前锭锭地站了许久,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长投在地毯上,扭曲得像条垂死的蛇。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蓝宝石袖扣。
——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你给我滚进来!"
父亲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低沉得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沈砚推开门,雪茄的烟雾立刻缠上来,辛辣得让他眼眶生理性的泛出泪花。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父亲背对着他站在窗前,黑色睡袍下摆扫过地面堆积的文件。沈砚注意到铜盆里还有未燃尽的纸片,边缘蜷曲着,像蝴蝶烧焦的翅膀。
火光映在玻璃展柜上。
——那里陈列着母亲的珍珠项链、结婚照残片,还有一缕用红绳系着的头发。
“转身。"
父亲突然的命令让沈砚背部肌肉绷紧。
当他慢慢转过来时,台灯的光正好照在他湿透的白衬衫上。
——后背的伤口渗出的血渍,在布料上晕开成诡异的猩红色。
沈砚抬头,视线正对着的是母亲恬静笑容的画像。
皮带破空的声音先于疼痛感抵达他的感官。沈砚咬住腮帮的软肉,数着心跳抵抗肩胛骨炸开的灼热。一下,母亲自杀那天穿的蓝裙子。两下,阁楼窗户大开着,风吹起她的日记。三下,父亲把她的画笔折成两截...
火辣的疼痛炸开时,这反而让沈砚想起白倾婉蜷缩在便利店角落的样子。
——她也是这样数着秒忍受疼痛的吗?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父亲的声音很近,雪茄味混着古龙水的味道压下来。
沈砚盯橱窗上溅上去的血滴:"因为我去了医院。"
皮带扣猛地卡进他锁骨凹陷处,冰凉的金属激得他一颤。"因为你不听话。"父亲的声音突然放轻,"就像你母亲一样。"
当父亲拽着他头发强迫他抬头时,沈砚看见书桌上摊开的监控照片。
——他抱着白倾婉冲进急诊室的样子,他守在病床前的样子,他弯腰捡起她掉落的小熊玩偶的样子……
每张照片都被红笔画了大大的叉。
"你以为自己在干什么?英雄救美?"父亲突然笑起来,手指抚过那些照片,"你身体里流的是我的血,沈砚!暴力、控制、占有。
——这些你一样也不少!"
"你骨子里流着我的血,迟早会把她拖进地狱!"
沈砚的记忆突然闪回。
——母亲自杀前夜,他也曾被这样掐着下巴看家族相册。当时父亲说了什么?"自由是毒药,我只是在救她。"
皮带再次扬起时,沈砚突然抓住父亲的手腕。他们僵持着,皮带在空气中微微震颤。沈砚感觉到掌心里父亲的脉搏,快得不像话。
沈砚没动。他盯着父亲脖子上跳动的青筋,突然发现这个掌控他十八年的男人,也没那么不可撼动。
"我让你松手!"
在父亲挥拳的瞬间,沈砚侧身闪避。惯性让父亲撞上书架,母亲的水彩画集轰然坠落。沈砚趁机夺过皮带,金属扣在父亲眉角划出一道血痕。
"你...!"
"我不是母亲。"沈砚后退到门边,皮带在他手中像条垂死的蛇,"我不会用自杀来逃离你,也不会..."他的喉咙发紧,"也不会用自杀来解脱。"沈砚的声音嘶哑,"我会看着你老去,看着沈氏集团在你手里腐烂掉。"说完沈砚便摔门离开。
沈父的表情凝固了。在话落的那么一瞬间,沈砚以为会看到愤怒或震惊的神情,但沈父眼里闪过的,竟是近乎欣慰的光。
"终于有点样子了。"父亲抹去额角的血,望着沈砚离去的方向,低低地笑了起来,"可惜是为了个不值钱的丫头。"
管家从阴影处缓步走出,手中托着的银盘里放着冰镇威士忌与止血纱布。他苍老的手指先将酒杯放在沈父手边,才躬身去擦拭地毯上的血迹,声音低沉而又平缓:
"老爷,需要请陈医生来吗?"
沈父用染血的手指捏起酒杯,琥珀色酒液边缘混入了血丝。
他盯着旋转的液体冷笑:"刚刚你都看到了?那小子和昭月可真像啊。"
管家叠纱布的动作微顿了,苍老的眼皮下精光一闪:
"少爷长大了,和夫人当年一样…倔强。"
阁楼的木楼梯随着沈砚的走的,在他脚下发出呻吟。沈砚反锁上门,后背抵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他的呼吸粗重,指尖仍残留着皮带冰冷的触感,掌心伤口渗出的血在木地板上留下几道暗红的指痕。
阁楼的浴室狭小潮湿,镜子上覆着一层水雾,像是母亲死前最后的呼吸凝成的。沈砚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啦啦地冲刷着他发烫的指节,血丝在水中晕开,像稀释的红墨水。
沈砚抬头看向镜子。
——水雾后的脸苍白、扭曲,额角青筋暴起,下颌绷紧,眼神里翻涌着某种近乎暴戾的情绪,这种暴虐的情绪像是要把他淹没。
沈砚猛地僵住。
镜中的那张脸,在某一瞬间,竟和父亲重叠了。
——那种压抑的愤怒,那种冰冷的控制欲,那种……近乎病态的执念。
"不……"
他猛地一拳砸向镜子。
"砰——!"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狭小的浴室里炸开,无数碎片飞溅,划破他的指节、脸颊,血珠顺着裂痕蜿蜒而下,像一道道猩红的泪痕。
可镜子没有完全碎裂。
裂纹从中心如蜘蛛网般裂开,将他的脸分割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映出他此时此刻的神情。
——竟和父亲一模一样。
沈砚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颤抖着伸手,触碰镜中碎裂的倒影。
血从指尖滴落,滑过那些裂痕,像是镜中的"父亲"在流血,又像是他自己在崩溃。
"……我终究……还是变成了你吗?"
他的声音低哑,近乎哽咽。
浴室里只剩下水滴落的声响,一滴、两滴……像某种钟表的倒计时。
沈砚缓缓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瓷砖,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温热的血液从指缝间溢出,如同想要挣破牢笼的赤蛇,那些猩红的液体渗进指甲缝隙里,像极了父亲书房里那把上了锈的老锁,永远擦不干净。
——这双手,刚刚夺过了父亲的皮带。
——这双手,也曾给白倾婉递过创可贴。
——这双手,现在沾满了猩红的血液。
沈砚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白倾婉在病床上苍白的脸,她轻声说"谢谢"时的样子,还有她蜷缩在雨中的背影……
然后,是父亲的声音,冰冷地回荡在耳边:
"你身体里流的是我的血,沈砚。"
“沈砚……”
父亲的话语像魔咒一样围绕在他的耳边。
沈砚猛地睁开眼,一拳砸向地面。
"砰——!"
指骨撞击瓷砖的闷响在浴室里回荡,疼痛让沈砚短暂地清醒过来。
“我……不能变成父亲!”
“我绝不能变成……父亲!”
可当他再次抬头看向碎裂的镜子时,那些裂痕中的倒影,依然在无声地嘲笑着他。
——"你逃不掉的。"
“我绝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我也绝对不会让她变成第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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