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在日记里说谎

作者: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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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厂10


      李昶吃饭时宣布的规定简直是莫名其妙。

      林起云觉得他对于工作的严谨性和保密性已经到达了常人所不能及的独属于外太空的高度。

      但她并没有反驳,反而表示了默认。这给她提供了一个合理又恰当的拒绝缘由。

      有一次下班路上又碰见赵域。

      两人聊起了龙江分馆的刘月慈,林起云至今对她仍印象深刻。

      当时林起云突然想起刘月慈说过的一句话——“我丈夫在酒厂做工被活活炸死,死前几个月就开始神神叨叨,成天魂不守舍,我连碰都碰不得他。”

      回去后她搜索了网上的报道,有新闻贴出了因意外爆炸事故死亡的十三名男工照片。

      林起云仔细翻阅着,直到鼠标停留在一张面容清秀的黑色遗照上——和刘月慈客厅悬挂的遗照是同一张。

      她反复思量刘月慈的话,总觉得这场意外似有古怪之处。

      上回盘点时她疑心有人在通过运输货车的海绵夹层偷酒,彭巧对于生产成本的分析也证实了这一猜测的可行性。

      但随后就引来瑞禾管理层的质询,甚至声称要更换审计团队。

      事情逐渐平息后,林起云就“生产线花了大价钱更新但单位生产成本依旧不变”这一疑点向邹鸿达询问。

      邹鸿达立刻表示生产线上有几个男员工手脚不干净得很。

      “那既然发现员工手脚不干净,有相关处罚记录吗?”林起云当时问。

      邹鸿达垂下眼挥挥手,又搬出那套良心企业,员工也不容易的说辞。

      这套毫无道理的说辞加重了林起云的疑心。如果要借助货车夹层偷酒,必然要买通运输司机。

      意外爆炸事件发生后,瑞禾曾以安全审查为由更换了一批司机。林起云试图寻找从前司机的联系方式。

      但事情进行的很艰难。

      她犹豫过要不要去寻求李昶的帮助。

      这段时间两人闹得有点僵。一方面是上次互戳对方短处的口角之争,一方面是在办公室外和赵域闲聊又被李昶撞见。

      李昶表面云淡风轻没有任何反应,没成想回到办公室就宣布:

      “出于保密性需求,以后审计师不允许和被审单位员工有任何私下往来哈,大家自觉遵守规定,互相监督~”

      其他人本就不认识瑞禾的人,这条规定说白了就是针对林起云专门制定的。

      她一边回忆着李昶看自己时古怪的脸色,一边结合尚未遗忘的心理学知识琢磨着问题的根源。

      最后整理出一套无懈可击的逻辑——李昶对她有一定的控制欲。

      首先,结合他高中时畏畏缩缩的表现,他大概率受到过来自家庭或其他关系导致的创伤。而成年后他看似克服了这一创伤,但实际更有可能是通过体面无暇的外在去刻意遮掩心底的伤痕。

      其次,她猜测他遭受的创伤大概率来自控制欲极强的长辈。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受到影响和反噬的他成年后难以抑制想要去控制她人行为习惯的念头。

      至于为什么被选中的是她——因为她知晓他的过去,如果她表现出极强的抗拒,不受到他的任何控制或影响,也就意味着过去的创伤很可能再次暴露。

      彻底想明白后,林起云不由得对李昶产生了一丝怜悯。于是也不再计较,直接去问李昶能不能帮她搞到瑞禾被辞退司机的联系方式。

      李昶大半张脸埋在那本巨厚无比的《弗洛伊德全集》里,立场鲜明地摇摇头表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没有人靠得住,那就只能靠自己。

      林起云跟彭巧提了一嘴,她决定趁着周末去一趟龙江,刘月慈的家。

      “你一个人去吗?快过年了,最近的高铁票不好买吧?”

      “没事,我打个车,回来走报销。”

      *

      冬日一大早,冷岑岑的,太阳躲在云层后头,雾气又重,触目所及皆是大片大片的白。

      寒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割肉似的,火辣辣的疼。

      林起云已经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她本来一早打好车估摸好时间下的楼。

      没想到师傅一个电话过来打过来说是家里煤气泄漏烧起来了,他赶着回去救火。

      第二次在平台下单后,甚至连接单的人都没了。

      她拽紧斜挎包带子,一会搓着手,一会把手贴在脸上试图阻碍无情的寒风。

      嘴里呼出的白气烟圈似的在半空盘旋着。

      没一会儿,一辆黑色SUV从红绿灯处打了转向灯,贴着马路边拐过来。

      林起云急忙后退,一脚踩到花坛里,嘴里嘟囔:“会不会开车啊,这年头,站马路边都能被撞!”

      岂料SUV突然减速,随后稳稳当当停下。缓缓降下的车窗里,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帅哥出现在眼前。

      “上车。”

      “李昶?你在这干嘛?”

      “我正好去龙江有点事,捎你一程。”年轻帅哥食指勾住墨镜往下带,露出一双格外神采飞扬的眼睛。

      “快上来啊,不嫌冷吗?”

      林起云下意识拉开后座的门。

      前头发出一声啧:“不是,您把我当司机呢?”

      林起云系上副驾的安全带,车里的暖气开的不小,舒适的热风扑面而来,冻僵的手脚渐渐暖和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去龙江?”她稍稍侧脸注意到,李昶今天竟然没穿西装。

      白色卫衣外搭清爽的黑色羽绒服,套一条深蓝牛仔裤。平白多了几分少年气,少了点职场上的老成。

      林起云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细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此人不穿衬衫不打领带不搞成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

      李昶的手从额前往后顺了一把,露出浓烈的眉眼,几簇顽皮的发丝肆意而张扬地拢在头顶。

      “哦,彭巧说的。这不是巧了,我刚好去龙江办点事。”

      那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好吧,不用问了,八成也是彭巧说的。

      林起云打小就有个毛病,一上车就容易犯困。车身跟摇篮似的小幅度晃动,加上呼呼吹着的暖风,柔软舒适的座椅……没五分钟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喂!”

      肩膀被猛地推了下,林起云不情愿地睁开一条缝,含糊道:“有事吗?”

      耳边的回应隔着雾似的听不真切。

      “看你睡我也开始犯困了。”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起云瞬间打了个哆嗦,从座椅上爬起来坐正。

      “哎!你要是睡了,咱俩都能彻底长眠了。打起点精神,大早上的!”

      回应她的又是一个巨长无比的哈欠。

      林起云尝试拧开车载音响的开关,调试着频道,“听点电台节目醒醒神吧。”

      李昶一手摁住开关,同时也摁在了她的手上。

      “别,跟听高中第一节物理课似的,困得更快——你陪我聊聊天吧。”

      “别,咱俩没什么好聊的。”

      “你跟我说说那个数学老师最后怎么样了。”

      “…………”林起云精神大振,“你说那个见钱眼开的姓周的!?”

      接下去,她硬是从姓周的干过的包括但不限于公然敛财、体罚学生、半胁迫学生报名补课班等等缺德事一路讲到被学生家长举报、学校开除、流落街头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当然,其中不免包含一定的虚构成分。

      “给我拿点吃的。”李昶的声音听在耳朵里莫名有些虚弱。

      林起云转头一看,驾驶座上的人两手死死抓着方向盘,头发服服帖帖垂在额前,脸上没一点血色,白花花的,衬得眼珠墨一般的漆黑。

      “你,你,你怎么了?要不先靠边停车!?”

      “没事,低血糖。你膝盖前面的抽屉里有吃的。”

      林起云不敢耽误,急忙按指示拉开副驾驶前的手套箱,一堆五颜六色包装上映着可爱短刘海大眼睛卡通女孩伸出俏皮舌头舔着的棒棒糖。

      林起云:“…………”

      嘴里含着棒棒糖后,李昶的低血糖症状有了明显好转。可能是听烦了营养含量极低对高洁心灵有所损害的八卦,他示意抽屉角落还有本书,希望林起云能给他念一会,权当是付车费了。

      林起云不可思议地盯着绿色封面上的四个大字——《男人要哄》,像是要把那四个字大卸八块后再重新组装起来。

      半晌又重新把手伸到手套箱里摸索,里面确实只有这一本书。

      “你确定是这本?”大哥,你的品味怎么突然从弗洛伊德、黑塞跳楼式下降到张铁树了?

      李昶看都没看,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算了,开四个多小时的车也蛮辛苦的。

      林起云随便翻了一页,一句一句仔细读起来。

      这本书虽然名字炸裂,但内容属实苍白又无趣,作者为了水字数把一句话颠来倒去能说上四五遍。甚至直接在书里面给人物起十来个字不等的俄罗斯名字。

      五分钟后,啪嗒一声!

      书在重力作用下滚落到膝上,与衣料摩擦发出一点窸窣声。

      林起云安静地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乖顺地垂下,脸颊被暖风吹得红扑扑的,俨然已陷入香甜的梦乡。

      迷迷糊糊间不知过了多久,摇篮般舒适的摇晃停下,暖风呼呼呼的声也没了。

      “喂,下车。吃饭!”

      林起云睡了极其香甜的一觉,睁开眼后神清气爽,身上没有任何僵硬发麻的地方,跳下车就想原地翻两个跟头。

      两人站在一家装潢精致、颇有格调的名叫“酒肴一瓢”的店门口。

      “这店不便宜吧?”林起云心里发怵,拼命朝路边的煎饼果子抛眼色。

      李昶一手紧紧抓住她羽绒服袖子,“一般,吃一顿也就你半个月工资吧,走!”

      “哎,你干嘛?我不吃日料……我过,过敏。”

      “上回聚餐吃生鱼片吃到噎住猛灌下一壶水的人……不是你?”

      果然,谎言太拙劣就会被立刻戳穿。

      李昶抓着她袖子,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嘴里潇洒地喊着:

      “放心,不走报销,我请客!”

      两人急头白脸地吃了一顿,李昶默默结了账,硬是不肯说花了多少钱。

      林起云再次坐到副驾时发现,副驾前的遮光板被掰下来挡光,座椅也被往后调了很多,怪不得睡觉时腿伸得格外自在。

      她心里好似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触动了一下。

      林起云目光划过李昶线条凌厉的下巴,突然问:

      “李昶,我有点好奇,当然我无意打听你的隐私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工资大概处于什么区间?”

      李昶眼神微妙地看着她,半晌,嘴角浮现出暧昧的微笑,用手比了个数字,“一个月这个数吧。当然,不算股票、期权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福利待遇。”

      林起云瞬间受到一万点暴击。绝望地往座椅上一靠,假装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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