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与薄荷

　　明天就是期末考试，晚自习的任务是布置考场。

　　按学号分组排位，许茗夏这一组被分到了最后一排，她刚把书包放进桌肚，就发现前座是梁哲——而梁哲前面，正是周清衡的位置。

　　旁边的林瓷也刚坐下，戳了戳她的胳膊，朝斜前方努努嘴：“你看，我前排是赵翊阳，再前面是陈朗，这阵仗跟平时换座位似的。”

　　许茗夏顺着看过去，果然瞧见赵翊阳正把书包塞进桌肚，陈朗已经摊开了数学错题本。

　　而她自己前排的梁哲再往前，周清衡正低头翻着物理课本，侧脸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专注。

　　整个教室静悄悄的，只有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虽然是熟悉的同学，座位挨得又近，却没人闲聊——明天就是期末考试，作为年级里的尖子班，大家心里都憋着股劲。

　　晚修铃声响过，教室里彻底静了下来。没有老师布置作业，黑板上只写着“自由复习”四个字。

　　她收回视线，笔尖在错题本上顿了顿，也跟着沉下心来。

　　......

　　晚修结束的铃声划破寂静，教室里的人像是被按了启动键，纷纷开始收拾东西。

　　草稿纸被揉成一团塞进垃圾袋，课本和笔记本摞成整齐的一叠，桌椅被轻轻推回原位。

　　大家动作麻利地把书本、试卷塞进书包，桌椅很快恢复成考场的间距，整个教室空旷了不少。

　　陈朗率先站起身，把最后一本物理书塞进书包，转身朝门口喊了声：“周清衡，走了。”

　　周清衡冲陈朗扬了扬下巴，两人并肩往外走。

　　换作平时，这时候他们该绕去小卖部门口，买瓶汽水磨蹭会儿，可这阵子为了备考，连这点功夫都省了。

　　夜风带着夏末的凉意吹过来，四个人分成两前两后，谁也没说话。

　　往宿舍楼走的路上，陈朗突然伸了个懒腰，感慨道：“哎呀，考完试就是高二了，我马上也要做学长了，这高一过得也太快了。”

　　林瓷说:“是啊，不知道下一届会不会有很多漂亮的小学妹呢？你说是吧？”

　　陈朗立刻来了精神，立刻接话：“嘿，你懂我。”

　　话音刚落，林瓷“唰”地停下脚步，瞪圆了眼睛，额头上仿佛明晃晃悬着个问号，语气里带着点故意的冷意：“哦？我懂你什么？”

　　他瞬间慌了，手忙脚乱地摆手：“哎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是说新生来了肯定热闹！”

　　林瓷没说话，转身加快了脚步。

　　“哎林瓷！宝宝！你等等我！”陈朗赶紧追上去，嘴里还碎碎念着解释，“我真没别的意思，你看我这脑子……”

　　后面的许茗夏忍不住笑出了声，肩膀轻轻抖了抖。

　　旁边的周清衡也勾了勾唇角，月光落在他眼里，漾着点浅淡的笑意。

　　“他们俩啊”许茗夏小声说，“天天这样。”

　　周清衡“嗯”了一声，目光往她脸上扫了扫，轻声道：“挺有意思的。”

　　许茗夏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时右手攥成拳，举到嘴边比出握话筒的姿势，眼睛弯成月牙：“马上要上高二了，周学长有什么感想吗？”

　　周清衡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模仿逗笑，也停下脚步，认真想了想说：“感想啊……那我真得好好想想。”

　　风吹得远处的树叶沙沙响，他看着她，语气慢慢沉下来：“希望高二的物理题能简单点，希望社团活动能多些时间，不用总被刷题占满，希望……”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目光转过来，正好对上许茗夏的眼睛。

　　路灯的光晕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浅影，声音放轻了些：“……希望身边的人都好好的。”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周清衡的眼神亮得很，像盛着今晚的月光，里面的意思清晰得不用多说。

　　“那你呢，学姐？”周清衡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打破了刚才的沉默。

　　许茗夏说:“学姐啊……就希望能把社团打理得更好，学习成绩再往前冲一冲呗。”

　　周清衡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语气随意的问：“这样啊……学姐的愿望里，没有我吗？”

　　许茗夏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脸颊倏地泛起热意。

　　她定了定神，抬眼看向他，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关于你的愿望，我觉得……应该已经实现了啊。”

　　“嗯？”

　　不知道是为什么。
　　或许是怕唐突了这份刚好的默契，或许是觉得此刻的朦胧比说透了更让人安心，又或许，是少年少女心里那点小心翼翼的骄傲，谁都不想先卸下伪装。

　　那层薄薄的纸窗户明明一触即破，可谁都没伸手——就这么让它立在那儿，映着彼此眼里的影，好像也挺好。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时，远远就看见林瓷和陈朗在门口打闹——显然是和好了，林瓷正在抢陈朗手里的半块巧克力，脸上带着笑。

　　听见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

　　“走了，夏夏。”林瓷朝她招手，陈朗已经跟周清衡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对面的男生宿舍楼。

　　“来了。”许茗夏应着，刚要往楼里走，脚步却顿住了。

　　她回头，看见周清衡还站在原地，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身影被拉得很长，正望着她这边:“怎么了？”

　　许茗夏看着他，忽然笑了，声音清亮：“周清衡，考完试就告诉你，我的答案。”

　　周清衡喉结动了动，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来，用力点了点头：“好。”

　　“那我上去了。”她摆摆手，转身跑进楼道。

　　林瓷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笑：“什么答案啊？神神秘秘的。”

　　“哎呀，没什么。”

　　“你还装！明明就有！”

　　......

　　......

　　考试那几天过得飞快。

　　最后一门考完，铃声响起的瞬间，整个教学楼都松了口气，大家忙着交卷，脸上都带着卸下重担的轻松——不管发挥如何，这场硬仗总算打完了。

　　“把你的物理拿来借我对对答案！”陈朗叫嚷着从教室后门冲进来，直接抓起了周清衡桌上的试卷“哗哗”的翻着。

　　“你弄乱我的桌面了。”周清衡刚把书包拎进来，就看到刚整理好的试卷一团糟。

　　“我操！早知道不改了！”陈朗哀嚎道。

　　周清衡夺过他手上的卷子，说:“该。”

　　林瓷和许茗夏把座位推回了原位，林瓷拍了拍手，欢快的哼着调子:“搞定！yesyes~放假放假~”

　　“别高兴太早。”许茗夏一边把笔记本按大小摞好，一边提醒，“别忘了还有两天呢。”

　　“啊，对哦。”林瓷瞬间泄了气，瘫在椅背上，“真搞不懂，考完试为什么不能直接放假，非要留两天讲卷子，太折磨人了。”

　　许茗夏拉了拉她的胳膊：“走了，去趟厕所。”

　　两人刚走到后门口，就见宋觉和李承堂一阵风似的冲出来，差点撞上她们。

　　“喂！看着点！”林瓷喊道。
　　“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宋觉站稳了，眼睛亮得惊人，“你们俩要不要一起去庆祝？”

　　“庆祝什么？”林瓷立刻来了精神。

　　“晚上啊！”李承堂拍了下手，压低声音“好不容易考完试，我偷偷点了外卖，炸鸡汉堡可乐，管够！”

　　这时陈朗和周清衡也走了过来，陈朗挑眉：“什么时候？在哪儿？”

　　“就小卖部门口呗，老地方。”宋珏比了个OK的手势，“晚自习前半小时，趁老师不注意溜过去。”

　　“行啊！”林瓷一口答应，拽了拽许明夏的袖子，“去不去去不去？”

　　许茗夏看了眼旁边的周清衡，他正望着她，眼里带着点笑意，她点了点头：“去。”

　　紧绷了这么久，是该好好疯一次了。

　　“完美！”宋觉打了个响指，“那晚上见，我先去盯外卖进度了！”说完又拉着李承堂一阵风似的跑了。

　　*

　　晚修课一开始，教室里还飘着对答案的细碎声响。

　　“最后那道化学选择题我居然选错了，明明之前做过类似的！”

　　“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第二问我根本没动笔，估计要扣惨了……”

　　抱怨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懊恼的叹气。

　　但这份懊恼没持续多久。随着晚修时间一点点流逝，大家渐渐把分数抛到了脑后，反正卷子已经交了，再纠结也没用。

　　不知是谁先从书包里摸出了一副扑克牌，几个人立刻围拢过去，压低声音玩起了斗地主；后排几个女生凑在一起，肆意的聊着天。

　　没有老师来巡视，就连班干也玩得不亦乐乎。

　　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陈朗朝许茗夏和林瓷使了个眼色。

　　林瓷立刻心领神会，凑到许茗夏耳边小声说：“我们等会儿就借口去厕所，他们几个看准时机溜出来。”

　　许茗夏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她点点头，看着陈朗冲周清衡比了个“OK”的手势。

　　林瓷深吸一口气，拉着许茗夏站起来，两人故意放慢脚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门口走。

　　经过讲台时，还不忘对正在收拾东西的赵翊阳笑了笑，像是真的只是去上厕所。

　　走到走廊拐角，确认没人注意，林瓷立刻拉着许茗夏加快了脚步，两人从拐角处的楼道下去，一路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终于到了小卖部。

　　“搞定！”

　　另一边，周清衡和陈朗倒是懒得费心思伪装。陈朗把校服外套往肩上一搭，冲周清衡扬了扬下巴：“走了。”

　　走到二楼楼梯口，正好路过宋觉他们班，陈朗对着敞开的后门挑了挑眉，宋觉正和李承堂凑在一起打牌，瞥见他们的手势，立刻心领神会，抓起桌角的书包冲他们比了个“OK”，跟李承堂使了个眼色，两人也跟着溜了出来。

　　四个男生并排走在走廊里，身影在灯光下被拉得晃晃悠悠。

　　不像许茗夏和林瓷那样还要假装去厕所，他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偶尔遇到其他班出来透气的同学，也只是随意点点头打个招呼——反正大家都在忙着放松，谁会在意这几个提前溜号的？

　　“那俩女生估计还在厕所门口磨蹭呢。”陈朗笑着说，加快了下楼的脚步，“咱们先去小卖部门口占个位置。”

　　周清衡“嗯”了一声。

　　几人下到一楼，远远就看见小卖部门口的桌椅旁，许茗夏和林瓷已经坐在那儿了。

　　“我去，这么快。”陈朗啧了一声，加快脚步走过去。

　　林瓷看见他们，眼睛一下子亮了，差点就喊出声，又猛地想起还没下课，赶紧捂住嘴，换成压低的声音打招呼，手还朝他们使劲招了招。

　　几个人笑着着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许茗夏左右看了看，还是有点不安：“要是老师路过，不就看到我们了吗？”

　　“哎呀，没事。”李承堂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停车场在另一边，老师就算出来也不会往这边绕。再说了，这时候谁还管啊。”

　　许茗夏这才点点头，旁边的椅子被拉开，周清衡很自然的坐了过来，离得不远不近，胳膊肘几乎要碰到一起。

　　一瞬间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其他几个人纷纷对视，憋着笑抿起嘴，林瓷偷偷朝陈朗挤了挤眼——这默契，简直没谁了。

　　许茗夏光顾警惕的着看周围，压根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

　　“你东西呢？”陈朗撞了撞李承堂的胳膊。

　　“哦对对对！”李承堂一拍脑袋，站起身，“放老板那儿了。”

　　他快步走进小卖部，没一会儿就拎着两大袋东西出来，“哗啦”一声放在桌上，可乐、炸鸡、汉堡堆得满满当当。

　　“你怎么就放心放老板那儿啊？”林瓷拿起一个汉堡，眼睛亮晶晶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李承堂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提前跟老板打好招呼，让他帮忙取的。平时常来买东西，关系铁着呢。”

　　撕开汉堡包装的声音混着可乐开瓶的“呲啦”声，在安静的小卖部门口格外清晰。

　　陈朗咬了一大口炸鸡，含糊不清地说：“还是热的！李承堂你可以啊，这速度绝了。”

　　李承堂得意的摊了摊手说道:“那必须的。”

　　陈朗拿了根薯条递到林瓷嘴边，自己则靠在椅背上，望着教学楼的方向：“说真的，这学期过得也太快了，感觉刚开学没多久，就要放假了。”

　　“可不是嘛。”宋觉灌了口可乐，打了个满足的嗝，“想想假期能天天睡懒觉，不用早起背单词，简直幸福到冒泡。”

　　许茗夏小口啃着汉堡，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忍不住笑：“假期就只睡觉啊？”

　　“那肯定不是啊?打打游戏什么的...”

　　许茗夏喝了口可乐，冰凉的气泡顺着喉咙往下滑，刚要点头接话的话，胳膊忽然被轻轻拽了一下。

　　“嗯?”

　　她侧过头，周清衡正看着她，手里捏着张纸巾，指尖朝她嘴角点了点，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沾到酱了。”

　　许茗夏一愣，下意识地抬手去擦，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腕。

　　“别动。”周清衡说着，已经抽了张干净的纸巾，微微倾过身，动作自然地帮她擦掉了嘴角沾着的一点炸鸡酱。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动，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愣愣地落在他脸上。

　　路灯的光斜斜打过来，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道浅淡的弧线。

　　指尖碰到脸颊的瞬间很轻，带着纸巾的粗糙感，却像羽毛扫过心尖，痒得她差点屏住呼吸。

　　许茗夏忘了反应，就那么抬着眼看他，连他什么时候收回手、说了句什么都没听清，脑子里只剩下他近在咫尺的眉眼。

　　“发什么呆呢？”林瓷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带着促狭的笑。

　　“啊?没什么。”

　　她咬着薯条，忽然意识到——今晚的周清衡，好像安静得有些不同。

　　之前几个人聊考试、聊假期，他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应一两声，不像陈朗他们那样咋咋呼呼，也没主动起什么话题，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手里的可乐喝了半瓶就放在桌角，更多时候是看着他们笑，自己也跟着弯嘴角。

　　她忍不住悄悄抬眼，瞥了他一下。周清衡正低头看着桌上的包装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可乐瓶身，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怎么了？”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笑意。

　　许茗夏笑着，摇了摇头。

　　桌上的包装袋渐渐堆成小山，炸鸡和汉堡吃得差不多时，教学楼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晚修结束了。

　　几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运气不错，没被抓包。”陈朗说着，开始动手收拾垃圾，把空盒子和塑料袋一股脑塞进两个大袋子里。

　　晚风更凉了些，教学楼里涌出不少学生，说说笑笑地往宿舍走，小卖部门口反而没那么惹眼了。

　　“我们去那边走走。”林瓷拉着陈朗站起来，指了指不远处那棵老槐树——以前他们总爱躲在树下说悄悄话。

　　陈朗心领神会，笑着应了，两人并肩往树底下走去，影子在路灯下挨得很近。

　　宋觉拎起垃圾袋，冲李承堂扬了扬下巴：“走了，约了宿舍那帮人开黑呢。”李承堂点头，又回头冲周清衡和许茗夏喊：“我们先撤了，你们也早点回啊！”

　　周清衡应了一声，低头擦着桌子。

　　等人都走光了，小卖部门口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周清衡和许茗夏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面前放着两瓶没喝完的可乐，气泡一点点往上冒，又悄无声息地破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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