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死后第七年

　　现场有那么两秒钟的静默，几乎没人会想到有人能拂薄城的面子。

　　但付澄阳却不这样想，他甚至觉得这是薄城对他的一次试探，毕竟付雪舟不喜欢摩托车，更不喜欢他骑摩托车，就连当年薄城骑车也被付雪舟冠以“危险”“看起来像小混混”之类的负面评价。

　　想到这，付澄阳甚至有些几分得意，被感冒折腾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大脑中升起一个念头——他刚刚是不是破解了薄城对他的试探了？毕竟哥哥不喜欢摩托车，是只有他们三个人才知道的。

　　像是自信满满地在老师面前报出了正确答案，付澄阳眸光亮亮地朝薄城看去，却意外地看见薄城几乎可以说是冷若冰霜的脸。

　　他眼神冷极了，像是被压制在冰山下的熔岩。

　　付澄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僵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样子。边上的于敬更是偷偷搥了他好几下，那力道大得，像是恨不能把付澄阳直接推到薄城面前去，不明白好端端的露脸的机会怎么会就让他这样轻而易举地葬送掉了。

　　这边付澄阳不接茬，安恺乐立即开心了起来，操着甜腻的声音怂恿薄城带着他兜一圈，然而薄城却没搭理他，只静静地盯着付澄阳看了一会，然后转身走出人群，到边上点了根烟。

　　他不表态，众人便拿捏不清他的意思，一时气氛无比尴尬，最后还是吕驰自告奋勇上去试车，打破了这一地的尴尬。

　　没一会，摩托车的轰鸣就在空旷的车道上响起，参观的人群也从展厅挪到了门口，付澄阳却依旧还依靠在原地，眼神不聚焦地飘散了一会，与不远处的薄城对视。

　　男人们对车的喜爱几乎是刻在了骨子里，没一会就都涌到了车道上试车去了，就连没驾照的，也被人带着兜了几圈，只有薄城，叼着烟独自站在边上。

　　付澄阳想都没想就靠了上去，而薄城也吐了口烟圈，朝他看来。

　　“有事？”他语气冷淡如冰，将付澄阳冻了一下。

　　但他没有退缩，像是一定要弄清楚自己错在哪里的执拗小孩，抠着裤边缝问道：“你不高兴？”

　　薄城没说话，只沉着脸扫了他一眼，随即就将视线别开。

　　变相获得了答案的付澄阳讷讷道：“我以为你不喜欢我骑摩托车，因为……”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薄城冷冷地打断：“付澄阳，你哪来这么多‘你以为’？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还是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却偏要跟我作对？”

　　“我没有！”付澄阳急急否认，又一把抓住薄城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拽住，感受他掌心的温热。“我知道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表现好的，晚上……”

　　却没想到薄城竟一把甩开他的手：“你脑袋里就只有这些东西吗？”

　　“我……”付澄阳张了张嘴，他也知道自己说这话显得又骚又贱，但是，他和薄城不就是这种关系吗？“那，如果我不履行的话，你会把我从商团里除名吗？”

　　就像是不偏不倚戳中了龙身上几万片龙鳞中那唯一的一片逆鳞，薄城彻底黑了脸不说话了，盯着付澄阳看了几秒后抬脚转身就走。

　　印象中，还没见薄城这样生气过。

　　付澄阳慌忙追上去，想要弄清楚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或者说错了什么，然而半途中却被从车道上下来的吕驰伸手拦住。

　　“小付总，我打算入手这款摩托车，你应该比我懂行，能帮我参谋参谋吗？”

　　“我……可以等一下吗？”付澄阳心不在焉地敷衍着，一边抻着脖子往前看，就见前方车道上，薄城抬脚跨上了一辆摩托车，而从刚才就一直黏在他身边的安恺乐，竟然趁机爬上了后座。

　　脸上的血色唰得瞬间褪去，付澄阳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嘴角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吕驰看出了他的不对，关切地问：“你还好吗？”说完还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你可能低烧了，我找人先把你送回去吧。”

　　然而他的这份关心，付澄阳却充耳未闻，只死死盯着前方，整个人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打击似的摇摇欲坠。

　　吕驰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去，除了围在一起讨论摩托车性能的男人们，并没有什么异常。他便以为是付澄阳身体不舒服的关系，赶紧跟领队打了声招呼，将付澄阳塞进了返程的车。

　　突然返程的车辆引起了小部分的人注意，包括薄城。

　　他松开摩托车把手，直起身子，扭头往那辆缓缓开出大门的黑色SUV看去。

　　身后，安恺乐还在聒噪地催促：“薄总，快点发动，带我兜一圈嘛。”

　　而薄城只是拽了拽手上的皮手套，冷冷地道：“下去。”

　　回到酒店，付澄阳确实也撑不住，身心疲惫又大脑混乱的他躺下的瞬间几乎就睡着了，等再醒来，已经是晚上了。

　　没开灯的房间漆黑一片，甚至窗外的天都比他的房间更亮一些。

　　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拿起矿泉水瓶想喝水，但只喝了两口就见了底，自中午之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的肠胃也开始发出轻微的绞痛。

　　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酒店的餐厅已经停止了送餐服务，付澄阳便换了衣服，到酒店边上的便利店里，买了份关东煮，又用热汤送服了感冒药，这才拢着外套往回走。

　　刚走到酒店大门口，不巧，又遇上了吕驰。

　　他骑了一辆摩托车回来，看车型，有点像他下午试驾的那一款。

　　“你买了？”付澄阳有些好奇地问。

　　吕驰停好车，抱着头盔走过来，笑着说道：“对，试车后感觉不错。你感冒好点了吗？”

　　付澄阳点了点头：“睡了一觉好多了，下午谢谢你。”

　　“太客气了。”

　　两人说着话一起往里走，进了电梯，吕驰问道：“你和薄总认识？我看来的时候车上你们挨着坐的。”

　　付澄阳喉头一哽：“算……是吧……”想到下午看到的一幕，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报复又或者是自暴自弃，他又补了一句：“也没有很熟。”

　　闻言，吕驰语气遗憾：“是么，我本来还以为，你跟我是同类呢。”

　　“什么同类？”

　　面对付澄阳的疑问，吕驰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在电梯上按下了“酒吧”那一层：“小付总陪我喝一杯吗？”

　　“头孢就酒，我恐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哈哈，那我换个方式，小付总陪我聊一会吗？”

　　付澄阳到底还是想再争取一下吕驰的亚希连锁店的，于是评估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后，他点了点头：“可以。”

　　酒吧在酒店的七层，外面有一个巨大的露台，露台上摆了几张卡座，很有氛围。考虑到付澄阳正生着病，以及外面接近零度的气温，吕驰还是在里面找了张相对舒服些的座位，自己点了杯热红酒，给付澄阳点了一杯薄荷茶。

　　热饮散发出的白雾随着桌上的氛围灯升腾，吕驰开门见山：“抱歉，我之前从安恺乐口中听到一些传闻，以为你喜欢男人。”

　　原来是这个同类。

　　“那你感觉没错。”付澄阳双手捂着茶杯，垂眸道：“我确实喜欢男人。”

　　有时候氛围和聊天对象真的是一种很玄妙的存在，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付澄阳都无法正视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他甚至怀疑是不是付荣的基因有问题，为什么两个儿子都会喜欢男人，而且更离谱的是，还都喜欢上同一个男人。

　　但在这样的氛围下，或许是灯光昏暗不刺眼，又或许是他的感冒药调低了他的感官和思维，总之，他总算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甚至，他还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认识到他性取向不同寻常的瞬间——也是在一辆摩托车上，也是一个冬天，薄城刚满十八岁就去考了摩托车驾照，然后骑着他新买的摩托车，载付澄阳去上补习班。

　　付澄阳坐在他身后，紧紧搂住薄城劲瘦的腰，感觉风擦着他的头盔呼啸而过。

　　那天的补习班没上成，付澄阳逃课了，缠着薄城将整个宁城兜了个遍，等车停下来的时候，他冻得脸都僵了，讲话都不利索，但透过薄城眼瞳看到的自己，眼神是那么亮，像夜空中的两颗星星一样。

　　付澄阳看呆了，不知道是为了这一刻的自己，还是为眼前带着不羁笑容的薄城，他甚至有点想哭，因为薄城的摩托车，载着他逃离了那些压抑的一切，家庭、学业、分数，和付荣一刻不停的唠叨和责骂。

　　他那时候跟薄城说，等自己十八岁一到，也去考摩托车驾照。但没等他十八岁，薄城就先一步离开，去北美了。

　　“澄阳，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付澄阳回神，望向面前些许羞涩的吕驰：“呃，可以。”

　　“其实我想说，从一眼看见你，我就对你非常有好感，既然你也喜欢男人，那我们可不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

　　付澄阳略微歪了下头，呆愣在当场。他原本以为可能只是同样性取向之间的交流，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表白。

　　没经历过这些的他根本不懂如何应对。

　　手忙脚乱地遮掩了一下此时的尴尬，付澄阳踌躇着张口回应道：“那个，我有……”

　　吱——

　　露台的门被人从外面拉开，随即，一声略带些甜腻的声音传来。

　　“薄总，兜风太冷的话，要不我们去打台球吧？听说你台球打得很好。”

　　付澄阳猛地一震，抬眸看去，就见薄城站在露台门口的台阶上朝他这里看来，里面灯光昏暗，也不知道他看清了没有，但他和他身边的安恺乐，付澄阳是看清了的。

　　露台、摩托、台球，每一个词都直戳付澄阳的神经。

　　原来不着急“下一次”，是因为身边根本不缺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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