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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着
梁鸢不敢抬头看,她端起手边的茶,不自觉地一饮而尽。想提醒老太太她坐了一会儿了,好快快放她退下去。可是谁知她喝得快了些,茶水冷不丁地呛了她一下。
“咳咳……”
这下这边的响动算是彻底惊动了帘后的人。
好在他并没有给予她太多的关注,反而是与周老太太说起几日前的事情来。
“让客人帮忙拾捡炭火,这是母亲教导的吗?若不是,舒月未免太过无礼,您该好好管管她了……”
他说话不轻不重的,却让人无端心里发紧。梁鸢听见他提起那日的事,一颗心骤然高高地提了起来,捧着自己杯子坐在一旁,实则都快一口都没喝进去。
她也心惊于他的直白。
一点婉转的余地都没有留给周老太太。
许是这会儿长房还有求于他,老太太虽面色白一阵青一阵,却也没有反驳:“我知道,她早年脸上烫伤,我难免偏疼她一些……过了今日我便让她在院里抄书,给她父亲抄颂经文。”
“是这样,她的规矩也还是好好学学。”周秉谦似乎并不那么满意,抄书什么的里头的水分可太大了,只要有人有心偏袒,就是旁人给她抄了也行。他顿了顿,说道:“给她送到静安寺住一阵,让她好好磨一磨性子。”
“这怎么行!寺里清苦……”
周老太太吓一跳,刚想辩驳,却骤然想起长孙调任的事还在这个儿子手里捏着,一时又不出声了。
到了这时候,她也没甚心情见梁鸢。随手指了人送她出去,自顾自地回了房里歇着。
梁鸢先一步走了出来,一旁的小丫头给她拿了把伞,她接过来后带着又兰匆匆就走了。甚至披风都没顾得及穿。也是太怕遇见那位了,谁能想到她那日气糊涂了大言不惭说要给二爷灌迷魂汤,转眼便见到本人了,大名鼎鼎的人物,没得让她亵渎了!
“欸,梁姑娘慢点儿。”
小丫头手里还拿着一把伞,正嘀咕着怎么主仆走得那么快,这么大的雪摔了可不好。好在里头还有一位,她的伞也没白拿,等那位老爷从厅里出来的时候,这才恭敬地递过。
门前轻轻浅浅的脚印。
周秉谦望了一眼,一边随手系了披风,一边问道:“梁小姐刚走?”
丫头说是。
他难得笑了笑,摇摇头,撑着伞很快也离开了。
腊月的梅花伴随着鹅毛大雪开得葱茏。
周舒月自从得知梁鸢那天病了之后,一开始还有些幸灾乐祸,后来又过了两日,她恍惚记起这件事,找来丫头询问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两日不曾到荣禧堂请安,就连女师布课也没来。听闻是病得很严重。
她这才有些慌了。紧张地过了两日,没听见那边有什么事,老太太跟母亲也没有责罚她,这才放下心来。
谁知今天一早便看见老太太院里的管事婆子过来,笑眯眯地要送她去静安寺。
静安寺是什么地方!去了就是受苦!她哪经得了这个!
“我不去!谁准你们动我的,我要去见祖母和母亲,他们不会让我去那种地方的!”她推开了过来好生相劝的婆子,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嘴里嚷道:“凭什么要我去,我又没做错什么!”
“姑娘,您可别犟了,是二爷下的令……您那日让梁姑娘捡炭。”
婆子也觉得难怪人家回去就病了,人家不是府里的丫头,没得借着五少爷受伤的事情这样折辱人的。况且五少爷也是二爷命高先生打的,小姐为兄长出头不敢去找二爷,反倒欺负一个孤女。
周舒月这下是彻底慌了,坐在椅子上哭起来:“我也是为祖母出气啊,她老人家不是最心疼五哥吗……”
婆子唉了一声,低下了头,照旧请她:“姑娘,您别为难我们,去就去吧,左不过一个月的功夫,马上就年节了,老太太定会让人去接您的。”
眼见着没法儿更改,周舒月这才放弃了折腾的想法。只是要她一个人去是不成的:“我要玉萍陪我去,让我一个人走,那比杀了我还难受!您跟祖母说把表姐也送去跟我作伴。”
婆子连连答应,这才把人送上马车。
梁鸢知道周舒月去静安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又兰正在一旁熬药,她披了衣裳坐在她旁边,用温暖的炉火烤手。
不管是怎么样压制自己心底的心思,她不能不承认,她是高兴的。这种高兴就像心口的一簇小火苗,蹭的一下就燃了起来……她从来都没有人护着。
又兰给她端了药来:“姑娘,给。”
很苦的药,她喝完眉头都皱了起来,忽然起身去翻柜子,发现里头还有许多一副一副的药,都用药纸包得好好的。她随手翻了翻,有些奇怪,问又兰:“为什么这么多,我明明退烧了呀,还要喝吗?”实在是有些多了。
又兰顿了顿,想起那位大夫交待的话:“不是的,里面还有给您调理身体的药,大夫说您的身子太差了,还是得注意这些。”
梁鸢这才想明白。
只是不知是不是这个月病了缘故,她喝完药坐在椅子上歇息,忽然发觉身子一阵酸痛。皱了皱眉,起身去了净室。
春夏信期尚且腹痛难忍,更何况是冬日。
她向老太太告了情,好几日没出过竹荫馆。
也正因为如此,她没去漱石斋……也不可能去那个地方。
他说有什么想问的,或是想说的,就去那里找他……可是她又敢问什么呢?
她坐在临窗的椅子上,手里捧着热茶,才见院里的梅花还没有开,都是花骨朵儿,很多也都冻伤了,怕是也难开。起身问又兰要不要给那花遮一遮风雪:“今年要是不开,明年应该也不会开了。这里没有人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死了……”
又兰也觉得可惜。
主仆俩也不怕麻烦,亲自去问厨房有没有引火用的干草,然后把两株梅花一一都遮了。
雪后官轿落在了周府东门前,周秉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刚刚擦黑,又没有完全变暗。
轿夫落轿,他径直回了漱石斋。用过晚食后,书房这才点起了烛火,他坐在椅子上随手翻了册卷宗,却不知刚好落了一张薄薄的纸笺出来,恰好翻进了他的掌心里。
轻巧柔韧的清宣纸,还带着一点茉莉花的香味。他看了那信笺一眼,思虑良久,这才招来高尘,问他:“这几日可有人来过漱石斋。”
什么人值得这位爷亲自问。
高尘默了片刻,才道:“梁小姐不曾来过。”
烛火翕合。
男人嗯了一声,拂手让他下去。
他给了她来找他的机会,这个姑娘没有来……或许已经可以窥见她的心思了。
书房灯火明灭,深夜方熄。
梁鸢本就胆子小,她小小的心只能想到屋外的梅花要冻死了,然后快速地向厨房要了引火的干草去给它遮一遮。除此之外,你要她想清楚别的,那实在有些为难她。
这日梁鸢在院子里烧热水,乍一见屋外的梅花,惊讶地叫了一声:“又兰!它开花了!”
“你看你看,它是不是能活过这个冬天了。”她蹲在那两棵梅树前,小心地用锄头浅浅地挖了一点点:“根还是有些烂了,不过好歹它能开花,应该不至于马上就死了。”所以还能救一救。
又兰也高兴。
主仆俩又商量着去问问李妈妈,可有治梅树根系的药。
梁鸢过了观心亭,还是上回的水榭,她已经看见那道深绯色的身影了,背过身就要躲,连退了好几步,差点儿踩到跟在她身后的又兰。
他身上还穿着未来得及换下的公服,身边带着高尘,正往内院去。远远地便瞧见那挽着圆髻的姑娘,看见他就躲,还十分不聪明地藏在了水榭旁的假山后……月前便是在这里碰见的。
“你先回去。”他挥退了高尘,没有去找她,就站在原处看着那姑娘。
梁鸢缩了缩身子,实在是藏不住了,才从假山后跑出来。交握着手,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也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
周秉谦瞧见她这副窝窝囊囊的样子,也忍不住气笑了。却是许久未见她,声音愈发地柔和。
“躲什么?”
“梁小姐很怕我。”
陈述的语气,只能说是十分肯定了。
梁鸢差点红了耳根……是气的。她怎么可能承认这种事,纵然是事实也不能承认,头摇得像拨浪鼓,自那晚之后,第一次抬头看他:“没,没有……”
她把自己裹得暖融融的。头上戴了兜帽,脖子上是白色毛绒的围颈,衬得她的脸更白皙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风雪太大,冻红了女孩子的鼻头。
白皙如玉的鼻子染了一点胭脂色,漂亮又可怜。
他捻着沉珠的手微微动了动,招手带她进了宴息厅的暖阁里。也未曾问她同不同意……反正也是要去的。这孩子没什么主见,只能他自己引着了。
男人的背影稳重而从容,梁鸢从背后看他,依旧觉得优雅好看。
可这样的男人不是她敢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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