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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鼓声
李樾说着次日回宫,但宋介清似乎被吓到了,一张脸雪白雪白的,回宫路途遥远,李樾怕他身子受不住,休整一段时日才上了回京的路。在齐州折腾这么久,回宫的路上也磋磨了不少时日,到云京时,天已经不如以往燥热了,空气中无处不在地裹着丝丝凉意。
京城的变动,宋介清颇有些意外。
先说付玟,自那事之后,他已经许久没上朝了,皇帝不开口,他又一时没有资格入宫,只能干等着。
另外,付玟与太后之间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两人见面时还是一副父慈女孝的状态,但二人之间隐隐流动着的针锋相对,明眼人一眼便看出来。
宋介清一想到这事儿,就忍不住想笑。
他抬头看天,阴沉沉的,没过多久就下起了密密细雨。
有个黑影慢慢遮住一半的天光,宋介清靠在摇椅上,涣散的眸光凝聚在了一起。
他突然想起那日痛得缩成一团的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下旨杀殷氏。
这与秦甫的话并不一致。宋介清不信,他谁都不信。秦甫当年为了一己之私背叛他的父亲,宋介清保不齐当上皇帝的李樾能和少年时代的李樾相同,每个人在这世上来来回回走几遍,都变得面目全非。
不过不算是全无收获,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知道当年一事,不只有一个罪魁祸首。
还没到大仇得报的地步,他还不能与李樾撕破脸皮。他手指收拢,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无声地笑了笑,这团丢不掉的肉,还有些用处。
这算是一枚保命符了。
李樾没说话,宋介清先开了口:“站着做什么,坐吧。”他语气平淡如水,仿佛失忆之前的样子。
旁边的婢子连忙移了座椅过来,李樾挨着他坐下。
宋介清没看他,话却是问他:“李樾,你觉得如今我们之间算什么?”
李樾看着宋介清白皙的侧脸,回答:“介清,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们都是夫妻。”
宋介清闻言,扭头看着他:“好,”他不反驳,“是夫妻。”
李樾感觉别扭,却又贪恋宋介清这份难来的平静。他帮他拢了拢衣袍,额头轻轻靠在他侧脸上,低低笑着,虔诚发誓:“介清,我欠你的,我会还给你。”
宋介清空着一双眼,不忘回答他:“好。”
许时真照例来请平安脉。他笑意盈盈地吩咐巧盈要做什么,又扭头对着宋介清道:“君后这胎虽已经坐稳了,但还需要注意,您身子素来孱弱,如有不适,定要告知下官。”宋介清点了点头,又让巧盈拿了一片金叶子,往他手里塞。
宋介清道:“麻烦许大人了,下去吧。”许时真是不打算收的,但宋介清动作太快,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禁闭的殿外了。许时真别无他法,只得揣着东西往太医院走。
行至一半,远远见着轿辇徐徐而来。宫里头能坐轿辇的,除了皇帝与君后,就是太后了。
许时真连忙跪下。
轿辇停在他的面前。白色的帘子挡住视线,只听里头人开口。
“许大人刚从永安殿出来?”许时真笑着应是。
付蓉掀开帘子:“君后身子可有不适?”许时真微微低着头:“君后并无不适。”
付蓉点点头:“这可是皇帝第一个孩子,许太医务必照顾好君后。”
“下官定竭尽全力。”
一来一回,那轿辇又晃了起来,朝永安殿而去。
宋介清知道付蓉会来,所以没多少意外。付蓉一进宫殿,一众下人便退出去。门一关上,里头格外安静。
付蓉看着宋介清好一会儿,笑道:“我以为你经过这一遭,多少会颓靡些。”宋介清摇头,回她:“还不至于。”
付蓉敛眸,手指摩挲着白玉茶杯。她慢慢说着,语气平缓,却又带着点点惆怅:“这样才是你,同年少时一样。”宋介清眼皮抬了一下,复又落了下去。
端玉公子殷止,因着身子不好,长年在芠山修养,所以极少与京中勋贵交往,除了齐王李樾,和付尚书家的大姑娘付蓉。
若是看从前,三人都是顶好的知己好友,可世事变迁,任谁百毒不侵,都变得千疮百孔,不复当初。
宋介清抬眸看她,大燕的太后年轻美貌,一双眼里却满是沧桑。
其实付蓉不过二十三岁。
付蓉瞥了他一眼,调笑道:“别这么看着我,搞得跟我长辈似的。”宋介清噗嗤一笑,低头看着怀里团成一团的白色狸猫。小家伙躺得舒服了,哼唧哼唧往宋介清怀里挤。
“你同尚书大人,如今如何?”话问到点上了。付蓉翻了个白眼,冷笑:“能怎么样?!他现在恨不得敲死我。你在齐州时,他来找过我,一口咬死说那些弹劾的折子都是我弄的,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啊!”
宋介清被她话逗笑了。
付蓉坐好,正色道:“我今日来找你,是要与你好好作笔交易。”
宋介清抬眼看她,她道:“阿止,你是不是很恨付玟,刚巧,我也恨。”她说得轻快,“当时你不在云京,有好多事情不知道,我只告诉你,殷家一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付蓉一字一顿:“阿止,我要付玟死。”
宋介清道:“当年出了什么事?”
付蓉抿了口茶,徐徐道来:“那年我得了先帝恩准,得以回府小住。你知道的,我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我便装跑出去玩了一道,归家时路过他的书房,听见他同一个人在说话。”
“我听见付玟说,殷戎此番,必死无疑,不枉他筹谋如此。”
宋介清手一抖,那白团子喵的一声跳了出去。付蓉吓了一跳:“阿止——”
宋介清摆手:“无事。”
付蓉松了口气,看着宋介清那双目露痛色的脸。
宋介清泪水夺眶而出,字从喉咙里一个一个蹦出来:“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对我父亲?!”付蓉摇头苦笑:“阿止。”
付蓉手被人拉住,她眼下一凛,听见宋介清道:“好。”
付蓉不懂:“什么?”
宋介清重复她的话:“我同你做交易。”
付蓉心疼地看着他,良久:“好。”
太后在永安殿待了许久,黑绸遮天的时候,太后的轿辇才从永安殿出去。
巧盈从外头走进去,手里端着汤药:“君后,该喝药了。”宋介清闭着眼,把那苦涩的药一干而尽。
巧盈收好东西,要服侍人睡下,宋介清还睡不着,把人打发出去。
窗外翻进来个人,那人道:“公子,尸体找到了。”宋介清问:“是秦甫的吗?”
“是,脸对上了,全身骨头都碎了。”
宋介清攥着衣袖的手一松,心头泛起几丝怅然来。
“找个地方,埋了。”他低头,“顺便查一查付蓉。”
“捡青,你觉得我该不该信他。”
捡青有一瞬间发愣,末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介清听不到回答,也不恼,只自言自语道:“真假难辨的话,她拿来骗我。”
雪团又屁颠屁颠跑到宋介清怀里,靠着他隆起的肚子打盹。宋介清头也不抬:“去查吧。”
秋日里细雨绵绵,云京里头那些文人墨客开始对着秋风落叶有感而发,这不刚在玉峰阁摆了秋宴,邀众位公子一同饮酒赏秋色,一群人闹到深夜,才各回各家。
一身华服的公子哥偏偏要步行回家,他屁股后面的仆人敢怒不敢言,只伸着脖子仔细看着自家主子脚下的路,生怕他一个趔趄睡到哪里。
小厮也是累的脑仁痛,他着急看公子脚下的路,结果自己一个不留神,摔了个四脚朝天,爬起来时,他家公子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公子哥逛着逛着,竟到了宫门口,他瞧着那朱红的宫墙发呆,耳边突然响起一声震天响。
“我他——”
公子哥吓得一激灵,酒醒了大半。
那声音还在响,公子哥伸着脖子仔细一看,登闻鼓前,一团黑乎乎的人,骨瘦如柴的两只手拿着鼓槌。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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