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互殴指南

　　心猛地一震，随即鼓点般乱跳。

　　“我早该知道的！”谢墨生懊怨自己后知后觉，每次窈娘小心翼翼背着他恶心呕吐，怎么只会是吃坏肚子？

　　“窈娘，是我蠢笨，我知你疼我寒窗苦读，不忍耽误我的前程，只是……”谢墨生只惧最坏的结果，他的母亲就是因为生他难产而死，“万一，万一我不在，你不免操劳过度，重活累活你怎么能做，万一你再吃不好睡不好，不小心摔了、病了怎么请大夫？再或是生产时没人及时请人帮忙怎么办？”

　　谢墨生声声恳求：“窈娘，你不要赶我走。倘若我回来时物是人非，我怎么办，我如何能活，没你我如何能活？”

　　窈娘靠着门，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只是谢墨生的哀求令她不自觉淌泪。

　　“窈娘！窈娘！我不去！就是你想与我和离我也不去！”谢书墨跪在屋外，猛拍房门，雨声分明，如同一只倒扣的碗盖住窈娘，一切都朦胧，偏就是谢墨生锲而不舍地扣门苦求：

　　“我若是只为求取功名便放你一人吃苦受累，那便是对不起当日我求娶你过门的初衷！”

　　“……”窈娘蠕动唇，欲言又止。

　　“窈娘、窈娘！当年我趁雨连夜带你回家就是怕你突然反悔，我有私心，我不能没有你！我宁可不要那些功名利禄，我只想与你长相厮守，我只有你，我只有你啊！”

　　谢墨生着魔似的：只有窈娘完完全全是他的！功名利禄，有的是人可以轻易从他那儿夺走，唯有窈娘是他的，只要窈娘不愿意，谁都不能抢走！

　　他不能没有窈娘！

　　“窈娘，窈娘求你开门！”

　　我只有你。

　　娘也是这么说的。她还在坐在榻前，她还是瞪一双穷凶极恶的眼，像头野兽紧盯窈娘，她说：娘只有你了。

　　“窈娘，窈娘，我何辜，难道你只想等我回来时，一个人对着孤坟无处可去，再做无依无靠的谢墨生吗？”

　　他执着捶门，声泪俱下，终于扣动窈娘的心，她开了门。

　　谢墨生噗通跪甩进房门，脑袋抬起来，见了窈娘立刻膝行拽住她的衣摆，“窈娘，别赶我走，在我心中，你比功名利禄重要千万倍，谢墨生可以一辈子籍籍无名，只是谢墨生不能没有你相伴。”

　　“我一出生，母亲就死了，四岁时父亲也过世了，我原本就在这史上孑然一身，好不容易等到你与我相伴，我可以无儿无女，但是，我不能没有窈娘。”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

　　窈娘弯腰抓起他的衣领，他字字句句情真意切，窈娘眼中含泪，在他面前，那些心思竟成了她的照妖镜。

　　窈娘身子一颤，逐渐弯腰趴在谢墨生的肩头，他用力抱着窈娘的肩膀，回应她的无措。窈娘更加泣不成声，跪坐在他怀中。

　　声音沉闷：“谢墨生，你这样叫我情何以堪。”

　　“窈娘不必心有惭愧，谢墨生因为你才想活着。”两人抱头痛哭一阵，窈娘才不想着劝谢墨生去进京赶考。

　　待二人缓过来，谢墨生扶着她回榻，安抚她：“窈娘，好生休息，切莫大动肝火，伤了身子。”

　　门合上，烛火从纸糊的窗户透出来，洒在两人的身上，二人对着剪影，并肩而立。

　　“凡人百年，除却生老病死，便是爱恨嗔痴，”苍爻有感而发，“一生所求，莫过于此。”

　　李观剑侧目瞧他：她除了知道自己是个已经死过的人，和一段仗杀苍爻的记忆，什么也不记得，她没有来历，前尘往事皆是空白。

　　面对窈娘的经历，她只有一片茫然。

　　生老病死，爱恨嗔痴。

　　李观剑默念这两句，她的前半生何尝不是生老病死，她杀人最后也被杀，生老病死、万物更迭，这乃是天地律法，不可改。

　　“那鹤妖呢？”苍爻忽地想起那只鹤妖，“他为何还不回来？”

　　“鹤妖留了信羽给她，若是它此去遭劫，信羽会自燃，它虽无消息，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我并非关心他是死是活，我好奇为何我们在鹤妖的生平过往，为何所见却与他无甚相干？”

　　苍爻打眼瞧去，烛光暖了她的脸色，金色洒落她的睫羽，投下一簇阴影，低眉垂目，眼中难辨神色，朦胧的昏光像层薄纱盖住她，凭空生出悲悯苍生之感。

　　“……我亦不知。”

　　李观剑心有所感，沿着苍爻的视线向来处寻至那双眼，黑色的瞳孔暗绽金芒，晦涩难懂竖贯双眼的咒枷消失不见。

　　视线对撞的刹那，好似烈火忽地燃烧，灼得双目发痛。苍爻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天地突暗。

　　烛火灭了。
　　李观剑的目光也消失了。

　　她转身面向无边辽阔也无尽黑暗的天空，乌云丛重叠，兜住雨点，雨什么时候停的，无人觉察。

　　李观剑听到自己的呼吸，急促短快，极不正常，眼睛六神无主的在地面转个不停，她想找点什么缓和呼吸。

　　苍爻追着她转身的动作，背靠门，眼神从后方追着李观剑的背影，他说不上因何，只有看到了李观剑，才觉得心安。

　　雨水落地，蒸成薄雾，逐渐从地面向半空蔓延，直至李观剑惊觉薄雾障目，抬眸瞬间，一个人影在雾霭间穿梭。

　　她跌跌撞撞，一颠一颠从雨雾浮现出来。待她跑进了，李观剑才看清是个扎着两个发包的小丫头。

　　她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爬上台阶，大口呼气间喊里面的人：
　　“娘，娘！我和今天和哥哥玩泥巴，他好呆，老是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观剑见她顺着台阶，一双手搭上楼梯，整个身子趴在地上翻过来，一团肉泥似的滚来滚去，吓得她急急后退两步。

　　幼女呼呼喘气，两条胳膊肘撑着自己肉乎的身子笨拙起身，伸手冲着李观剑撒娇求抱地跑来，李观剑退得更快，慌乱中错身，转向苍爻所在地。

　　苍爻朝前，抬掌抵住她的腰，阻了她后退而重心将摔的动作。

　　幼女就此与她擦身，趴在门口，哐哐拍门。

　　窈娘“嘎吱”开门，弯腰去抱幼女，她面团似的脸颊冻出两块腮红，话也含糊不清，黏黏腻腻，只顾伸手搂住窈娘的脖子，一派天真模样。

　　“娘，娘，娘……”

　　窈娘拍着她的后背哄她，“你哥哥呢？你怎么不带他一起回来？”

　　幼女从她脖颈间起身，豆大的手掌捧着窈娘的脸，奶声说：“哥哥在后面，他走得慢慢的，我跑一阵儿等他一阵儿，好累。”

　　说完，她张嘴猛猛喘两口气，以佐证她的话。

　　“是，哥哥不比你鬼灵精的，你多顾着点她。”

　　“哥哥真没用。”幼女无知皱鼻，表示不满。

　　窈娘宠溺捏了她短小的鼻尖，额头抵额头。濛濛雨雾中，又多出人影，他走得慢，脑袋也看着地，没精打采地拖脚行来。

　　“娘。”他走到近前，毕恭毕敬向窈娘行礼问好。

　　“你来得好慢，”幼女鲤鱼似的抖身子，挣扎着要下去，她打滚爬下台阶，又兴冲冲奔向来时路。

　　“爹，爹！”幼女伸手任由寒风吹得脸颊生疼，鬓发纷飞，向来者伸出手，谢墨生疾步走上前，一把拥起她。

　　“小瑜儿又去泥潭打滚了。”

　　谢墨生抱着人走近，眼角扯起细纹，已见风霜。这时，李观剑才注意细看窈娘：她不见瘦、也不见风霜白发，只是行动间有些身不由己的迟滞顿感。

　　“窈娘，我回来得晚了。”谢墨生一手抱幼女，一手牵稚子，拾阶而上。

　　“刚好，这俩也是刚回来正好能一起吃饭。”

　　“辛苦你了，本该是我做的，又劳你操累。明天我就买些干货放家，他们两饿了就吃，你等我回来再做饭就成。”

　　“我也就偶尔下厨两次。”

　　四个人进了屋，门没带，李观剑和苍爻在门口看着他们一家四口的说笑，方明白时移世易，窈娘已经有两个孩子。

　　入夜，烛火只照明一间侧房。

　　谢墨生研磨苦读，侍奉在下方的谢书钰安安静静，也点一盏灯，默默看着书中的内容。

　　肃风接地，绕脚生寒。谢墨生的衣角吹飞，一丝凉风侵肌入骨，他醒过神，意识到门没关。

　　抬眼望去，谢书钰端坐在书桌前，风将他的烛火吹得忽明忽暗，他却不为所动。

　　“书钰，过来。”

　　谢书钰停下动作，不明所以地走去谢墨生跟前。

　　“夜里风大，你去关门，切莫叫你娘着凉受冻。”谢墨生抬手召谢书钰至跟前，抓着他的双臂语重心长交代，“你是长子，要多照顾你娘和妹妹。”

　　谢书钰似懂非懂，但配合得点头，乖巧说：“我去关门。”

　　谢墨生放了手，任他回头去关门。

　　谢书钰扒着门框准备将它们推至门槛，但动作到半路停住，他定定站身，巴巴瞧着李观剑和苍爻的方向。

　　苍爻似有所感般低下头，与他面面相觑。

　　他的瞳孔聚焦，苍爻于他黑白分明的眼中见到另一个人自己，与他眼对眼！

　　他看得见自己！

　　“欠债鬼！”苍爻当即回头叫李观剑，指着谢书钰鬼叫不止：“他看得见我，他看得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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