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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子
南州城的雨夜,闪烁的霓虹,映着强颜欢笑的面,藏着无人问津的伤。
天空缓缓降下浓雾。简凝和简松言校门口分别。
目送她的身影没入出租车,简松言踩着满城落叶,撑伞心不在焉返回公寓。
今晚的篮球赛,祁熠的明显放水,他心知肚明。
但捉摸不透他背后的用意。
只盼一切莫要波及简凝。
但祁熠执意点火,他不介意添柴。
一抹风穿树而过,一片深褐色的枫叶翩跹坠落伞面上。
简松言喜欢秋天。
落叶归根,万物归源。
悲而不伤,瑟而不寂。
他慢慢走,听听风,看看叶,心跟着落静。
霓虹大道雨茫茫,出租车碾过喧嚣,载着陌生人的梦。
简凝融于漆夜的忧郁色。本欲回别墅的她,忽忆午间母亲关切的叮嘱:
“凝凝,你每天奔波太折腾了。你祁阿姨在南大附近有套空置公寓,今晚就搬过去住吧。下午我吩咐家政去打扫,地址和密码稍后发你微信。”
已经深夜了,回别墅至少耗时30min。
不如顺势而为去公寓休憩一夜。
她点开与母亲的聊天界面,略一扫视公寓地址:“师傅,麻烦掉头去睿府邸。”
天际线一抹城市呼吸感的昏灰。出租车压着整座秋天的梦,首尾相接疾驰而行。
睿府邸距离南大枫杨道仅逾一公里,日日上下学颇为便捷。
听雨声滴落车顶的简凝,意犹未尽刷完作者今日更新的小说。
她阅读速度快,短短五千字的章节,五六分钟通览完了。
恰巧vx闪入一条消息。
母亲:[今晚还回来吗?]
Jnne:[不了,太远了,先回公寓将就一晚,明天回别墅收拾东西。]
母亲:[好,注意安全。晚安。]
jnne:[晚安,妈咪。]
殊不知,自己又落入了网中网的暗阱。
成了唯一的猎物,无处可逃。
可她不知道,真正的猎人,从来都是自己。
退出与母亲的聊天框,指尖一划,瞥见一堆猩红未读。
30min:
[没让你爽?]
是控诉她说他技术不行。
25min:
[简凝,你可真是好样的。]
是控诉她不给他加油送水。
20min:
[又不理我,你礼貌么?]
是控诉她不及时回他消息。
15min:
[喂,理理你手下败将。]
是控诉她不领他的请。
10min:
[回我,回我,回我。]
[大小姐?]
[小公主?]
[祖宗?]
是自己在发疯,刷存在感。
5min:
[别让我抓到你。]
终极威胁,终极投降。是真没招了。
“……”
夜径的路灯如一格格胶片,闪过简凝半明半暗的侧颜,冰蓝色瞳孔有东西方的光。
她倦于文字,直接拨了视频电话。
下一秒,被果断拒接。
“……”
给人整不会了。
雌黄色出租车急刹睿府邸正门中央,司机师傅回眸好心提醒:“姑娘,右边有积水,从左边下吧,小心弄湿鞋。”
从屏幕中抬眼的简凝,轻轻回了声“好”。
下了车,四顾所及是雾烟色的霓虹夜。
小区两侧商铺林立,灯火通明。简凝没再管不接电话的人。径直走入一家大型超市,玻璃门开合间,倒映着她孤身一人的轮廓。
采购清单冗长:
洗漱用品、毛巾浴巾、拖鞋……一一投入购物车。
途经零食区时,又放纵自己挑了一大堆零食。
夜间超市人迹稀疏,收银台前排队者不过三五。
轮至她结账时,姜萌发了一条vx:
[凝凝,可盈托我问你,上次吃烧烤时,你戴的那支发簪,是在哪儿买的?]
Jann:[不是买的,定制的,她也喜欢吗?]
祁可盈性情乖巧,温言淡语,举止间自有静气。
点翠簪子清丽娴雅,正衬那般婉柔的姑娘。
姜萌:[真是定制的啊?可盈找我时,我还以为是夜市地摊货,最近逛了好几家都在卖类似的。]
[她想定制一枚男士胸针,送给她喜欢的人,问我能不能问到店铺。]
喜欢的人?祁熠吗?
Jann:[她哥看起来不像会喜欢佩戴胸针的人。]
点翠缀祁熠襟前,总觉蒙着一层难以名状的违和。
更何况,她无半分悸意,愿为他低眉裁金、亲手雕琢一枚胸针。
黄金万两难换指尖一动。
姜萌:[凝凝,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呀?可盈喜欢的是别人,和祁熠没关系,纯粹兄妹情。要是被他知道你这么误会,非得气笑不可。]
“……”
是她思绪跑偏了?
祁可盈不喜欢祁熠。
那祁熠呢?
Jann:[我多心了。这样,你把她的微信推给我,我直接同她沟通。]
既然不是祁熠,单子自然可接。
恰逢她亟需用钱,正合时宜。
收银员扫描完最后一件商品,提示音清脆。支付完毕,她提袋一头栽入南州夜。
睿府邸是南大边陲最高华的寓所,绿化植栽精妙绝伦。
蹊径回折,榉枥并列,乌桕间缀。叶色递嬗,赭丹杂糅,层林尽染。
空候的天然石凳上,落了一片槁阔的叶影。简凝泄了气般,将两大购物袋颓然委地,揉着酸楚的臂骨瘫软一坐。
她困倦浓浓打了个哈欠,点开微信查看公寓具体位置。
「南区望山楼三单元2303」
23层,这么高啊。
吹着夜风小憩了两分钟,简凝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重新提上沉甸甸的购物袋。
夜太深,雨太细。她分不清东西,影子跟着迷失了方向。
一城烟雨一城迷,她一步一迷惘。
风雨吹湿了独行人的长发。天际一道雷,撞碎了浮世夜的静。
猝不及防的,简凝的心跳空了一瞬。
无措感海水般涌入每根血管。血液内涨了一片无光的海。
惊魂未定的人,脑海浮现一张天生不好惹的脸。
突然想见见他。
听听他的声音,与他拌拌嘴。
念欲催生动力,载人渡黑暗。
她依稀借着路灯光与淡月色,一幢楼一幢楼细细排查。
听风楼,和鸣楼,文渊楼,承启楼……望山楼。
找到了。
是南区最靠山的一幢,背倚着青黑的山影。
一楼廊道的白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
一横细小的底纹:
望山不是山,望人不是人,望心自清明。
简凝指尖一压,电梯应声而动。似乎有一户人上了23楼后,再无人使用电梯。
三十秒,如度一场刑。
她鬼使神差般,又一次拨通了祁熠的视频。
悲调的铃声渗入潮湿夜。
“雨打湿了眼眶”
“年年倚井盼归堂”
又是雨。
祁熠的世界,似乎与雨纠缠不清。
微信名叫“Lluvia”。
——西班牙语中的“雨”。
头像与朋友圈背景,是灰蒙蒙的雨天。
电话铃声又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是因为祁雨眠吗?
借这种方式,一遍遍提醒自己,她一直在他身边,从未真正离去。
提醒自己。
不要忘记十年前吞噬一切的车祸。
不要忘记某个该下地狱的人。
不要忘记复仇。
所以,他将她织入了十年前的血雨。
简凝,一个无辜至极的人。
只因她是简松言的妹妹。
人常如是,将报复视作救赎的幻象,奉它为救世主。
用报复满足内心的恶欲。
用最轻柔的方式,埋下最深的刀。
用一场永不放晴的雨,把人困于记忆的废墟。
可简凝对十年前的事一无所知。她只是个被连累的影子。
报复从来不是一时的爆发。
是日复一日的渗透。
是雨夜一遍遍重复的铃声。
是微信名、头像、背景中乌云蔽日的天。
是让每一个相关的人,在看似无害的潮湿中,慢慢溺亡。
更可悲的是,简凝瞒着两人,提前窥见了过往的秘密。
且敏锐识破了祁熠的棋局。
棋子破了棋局时,棋手成了局中棋。
谁输谁赢,不辨黑白。
二十三层的长廊阒寂无人,唯余惊雷的回声。
简凝将购物袋往地上一撂,指腹触压密码锁,输入「150915」。
“叮”一声。
黑色门板应声而开。
室内黑漆漆一片,目不可辨物。她打开手机手电筒,一束微光照亮前方的路。
提着购物袋径直走入。
没有开客厅的灯,零食袋被随手搁茶几上,另一袋洗漱用品被她提着,直奔卫生间。
淋了雨,肤感滞闷,心跟着黏成一团,晾不干,理不顺。
只愿用温水涤除一身疲乏。
困意早早缠上简凝,她没折腾太久,潦潦草草擦净身体,涂了浅浅一层沐浴油。
超市无售睡衣,仅购得浴巾一条。
裹上亲肤的浴巾,趿上凉拖鞋,简凝一边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一边推开卫生间的门。
一瞬刻。
晦暗调的过道上,漏进了一冷一暖的光线。
让刚沐浴完的两人,惊了一瞬又一瞬。
家里进小偷了?
隔着忽明忽暗的界限,两道警惕性的目光,不偏不倚撞个正着。
无声对望,像港风老电影里,重逢的慢镜头。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进来的?”
两道诧异的声线,黑夜中狭路逢着。
“……”
简凝率先回神,洞悉巧合背后的深意。
定是两位母亲暗度陈仓,早有谋划。
打着培养感情的名义,不动声色将两人推入同一屋檐下。
无可奈何叹口气,一脸看透世事的模样:“得,有点招数又用咱俩身上了。”
赤裸着上身的祁熠,心下已然澄明。压着薄薄的眼皮打量了一眼简凝。
女孩只裹着一袭短浴巾,发梢凝露,沿肩颈滑落。暴露空气中的肌肤如光,不争自亮。
欲盖弥彰似的滚了滚喉结,他抱着双臂,彬彬有礼问她:“只有一间卧室,要么一起睡,要么你睡沙发,要么直接离开。”
“一起睡”是暧昧的试探。
“睡沙发”是礼貌的疏远。
“离开”是最安全的答案。
三选一,无第四条路。
偏生简凝不守规矩,毫无矜持的、硬生生开劈了第四条路:“能睡你吗?”
祁熠裸着上身,公狗腰衔接人鱼线。禁欲混着野劲儿,危险又带感。
随便一站就是行走的荷尔蒙。
谁看了不恍神。
第一次与他交缠时,心神昏瞀,哪有理智细究他的轮廓。
只记得回国当夜,与一陌生人荒唐睡了。
此刻,他纤劲的腰腹、流畅的线条毫无遮掩,她的目光牢牢黏他身上。
从前只觉与他接吻、亲热索然无味,如今却像发现了新大陆。
很想上手测测硬度,试试热度。
祁熠被她毫无遮拦的话击中,眼底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震动,像被戳破了伪装。
没想到女孩这么直白。
顶着他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简凝踩着碎步趋近他。
没有丝毫迟疑,双手毫不客气抚上他紧实的腹肌。
下一秒,被人强硬捉住没分寸的双手。
“简凝。”
有人警告般咬牙切齿嚼她的名字。名字主人因被人牢牢钳制了手腕,不满抬眸。
跌入一双凶冷至极的眼睛。
因未戴伪饰斯文的眼镜,眉目生戾,天生不好惹。靠近即危险。
这种人,连影子都淬着攻击性。
不知是被色.欲迷了眼,又或被咬牙切齿的调调勾了魂。
简凝只想踩着他理智的临界点蹦哒。
他越冷静,她越想撕开那层克制的皮。看看下面藏着的是冰,又或是烧着的火。
既然祁可盈不喜欢他,她又何必在意祁熠喜欢谁?
他能将她当作棋子,她为何不能反手利用?
双倍的算计,双倍的筹码,双倍的危险,可她偏偏最爱玩火,乐意奉陪到底。
双刃剑的游戏,从不是单方面受伤。
手腕挣不脱他的束缚,索性不挣了。踮了踮脚尖,一口咬上他的下颌。
他咬她都多少次了,反咬一次不过分。
力道狠了几分,疼得祁熠嘶了一声。
他向来记仇不记恩,睚眦必报是刻入骨血的本性。否则,十年前的旧恨,早该翻篇。
重重蹙了下眉角,祁熠扣着不知危险的人的后颈,强行错开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唇。
趁机压下薄唇,齿尖狠狠咬了一下的舌肉,带着惩罚的意味。
简凝吃痛,低低哼了一声。
抬了抬眼皮,眼波横他一眼,不带感情色彩评价一句:“报复心真强。”
她咬他一口,他回敬一口。
对峙无输赢,唯有等价交换。
以痛吻痛,以火燎火。
卧室的薄光朦胧渡他五官上,祁熠宽宏大量般收下她的负面评价,捡她当初反讽的话回敬:“彼此彼此。”
“……”
他生就一副凶相,不言不语时,眉峰压眼。五官棱角落拓,一点不讨喜。
说实话,简凝心底是有一丝丝怵的。
从小到大没接触过这样的人。
不是街头混混虚张声势的狠,是血骨渗出的烈与戾,沉沉压着呼吸。
不动声色抿了一下喉骨,狐系睫毛扇了一片灰影,无所畏惧挑衅放话:“微信上不是说要抓我吗?现在人主动送上了门,再端着就没意思了吧?”
该不会知道自己技术不行,怂了吧。
没敢说出口,怕自己被真实。
入了夜的雨下得凶了。眼前人的凶劣眼神漏了一丝嘲弄的光,她听见他风度翩翩的讥笑:“你确定?别到时候哭。”
原计划明天回别墅抓她的,奈何猎物反手擒了猎手。
极致的共生,是动态博弈的逆转。
月亮阖眸,猎影无声而动。
许是初体验太拉垮,简凝对他持保留态度。
被吻得七荤八素,却不忘嘴硬:“你要是还不行,可以不用勉强。”
听得人乐了。
她只披一袭不堪一击的浴巾,被人扯落,丢入一侧阴影。
床垫厚实而富有支撑,铺着纯棉磨毛床单,触感细腻温软。
简凝清晰感知他一寸寸下移的手,冰得她一哆嗦,指尖抓了下床单。
果不其然,听见他毫不留情拆台:“都.湿.透了。”
“……”
身体本就MG,听他露骨的低语更是如电流窜过,床单被她抓皱了又皱。
“你闭嘴!”
分明……是他惹的火,是他弄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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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湿了眼眶”
“年年倚井盼归堂”
——许嵩《清明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