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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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清醒着。
　　我像一个旁观者，沉默的看着世界在我眼前铺展开，像是阅览着尘封的像卷。
　　可我又像一个参与者，像卷里的每一帧画面都能让我如临其境，尘封的过往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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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我，一切的开端，是被无数双罪恶的手捧起，塞进血腥的罐子中，浑身插满了输液管。
　　直到从一团流体物质逐渐发育成了人形，009号实验体诞生了。
　　疯狂的科学家创造出了我，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
　　他们圈养我，改造我。他们表现的分外在意我，但我始终只是一个稍有价值的物品，而他们想把我变得更有价值。
　　他们不断的打碎我，重塑我，可我始终无法达到他们的预期。
　　而在031号实验体超越我后，我最后的价值也消耗殆尽。
　　我是不合格产品，那群创造我的人，要销毁我。
　　……胶卷断开了。
　　血腥的洪流席卷而来，浸没残缺的胶卷。它着奔涌，发出深厚的声响，在咆哮，在哀鸣。
　　这不是我的记忆。
　　这是，我感受到的……恶意。
　　记忆可以戛然而止，可感受是源源不断的。
　　这是我所恐惧的，却不是我最恐惧的。
　　血液浪潮即将淹没一切，我抓住了一个人的手。
　　她也是一身血红，却不会令我想逃避。
　　因为那身血红，在我的世界即将崩塌之际，为我挡住了铺天盖地的恶念。
　　于是，洪流慢慢平息。
　　皑皑白雪在足下堆积，猩红的世界逐渐被雪色覆盖，那些恶念似乎被一块橡皮擦擦去了，消失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剩下的是空白的荧屏，世界成为了冰雪堆砌的影院。
　　场景的转换无缝衔接，下一刻，一场影剧正式开始。
　　飞溅的水滴被捧在手心，世间万物汇聚而来，拼凑出一张略带稚气的脸。
　　他占据了整张荧屏，占据了我的世界，这世间的一切都沾染上了他的味道。
　　他贴近我，我感受得到他脸部的轮廓，和五官走向，端正又漂亮。
　　他像是在拥抱我，又像是在亲吻我，如果我不是一滩水。
　　但是如今的我确实维持着人的形态，四舍五入，他真的对我这样做过。
　　银幕上，他的脸开始变化。有伤心不语的，有开怀大笑的，有激动大喊的，有狡黠怪笑的。
　　它像是剪辑过的回忆录，从我的记忆里挑出了那些我最难忘的回忆，放映给我看。
　　我沉溺于那双注视着我的眼睛，世界的界线开始模糊，天地之间瞬息万变，只剩下了他的脸…哭的、笑的……
　　空间在折叠旋转，他无处不在，永远存在。
　　稚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穿透我的灵魂，环绕着我，引诱我彻底沉沦———
　　“小水妖，给你吃！”
　　一个，奇怪的……小孩儿。
　　“小水妖……我不想回去……”
　　想待在这儿？
　　“…我一个人呐……被欺负…….没事……”
　　杀了他们。
　　“我不想一个人……”
　　可以…我在这里…你可以，来。
　　“嘿嘿嘿，很好！你……我……家人…一…一样！”
　　是在邀请我成为你的家人吗？
　　“小水妖~小水妖~”
　　嗯。
　　可我不是精怪，不是水妖…也许也不是人。
　　“我叫绍謋，你叫什么？”
　　……
　　“我叫绍謋，你叫什么？”
　　34780314……这不像…名字…
　　“什么…你……的…吗？”
　　什么？没听清……
　　但是可以给你看。
　　“好巧…我小…两个月，我们都跟从前不一样了……我们…一家人……哥哥。”
　　跟从前不一样……？
　　好……
　　……这样，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吧？
　　“我的好哥哥噢~！”
　　我在。
　　“哥哥，哥哥……”
　　嗯。
　　“哥哥，我们要成为一家人……”
　　好。
　　还有姐姐。
　　“哥哥，你真……是我的了家人吗？嘻嘻……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我不会说话，但是我也点头了。
　　轻轻点了一下。
　　“外面人……都…坏，我们一起在这儿，安全……”
　　外面人，坏。
　　“哥哥我给你说……我学……很多…很厉害的……有危险，我保护你！”
　　不。我会保护你。
　　“哥哥……哥哥！”
　　嗯。
　　我在。
　　我在。
　　一直这样叫我，好不好？我们一直在一起。
　　我们就藏在这与世隔绝的冰天雪地里，一直在一起……
　　我们是一家人了，就这样一直在一起吧……姐姐醒了后，我们就是三个人一起生活了…...
　　我们一直在一起……在这里…在一起……
　　不离开……
　　一直留在这里吧，留住一切，我们会在一直一起……
　　世界忽明忽暗，随着我内心深处强烈的情绪波动开始剧烈的收缩、扭曲。
　　他的脸在我的眼前消散了，身影在我还未触碰到时便碎了。
　　一个又一个，接二连三的周身一片空荡荡，只剩下了五彩斑斓的光和刺眼的白色闪光。我的世界像是数据混乱的电脑，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他在消失。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眼前突然一黑，我站立不稳整个人往地上栽倒下去。
　　世界开始高速旋转，我努力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片黑白交映的光斑在高频率闪烁。
　　不甚清醒间，我看见了他站在儿时“我”的身前，在驱赶我。
　　“我”也知道有人要搜山了，我该走了。于是“我”沉默着接受了他的“驱赶”。
　　这是或许会是我这一生中做出的最果断的决定。
　　后来的我在庆幸，可也在后悔。
　　因为寒渊山一别后，我再也没能正面看到他一眼。
　　我曾化水偷上圣佛山，但未能看见他。
　　后来我回过寒渊山，远远的瞧见了一位少年。
　　再后来我时不时就会抽空前去寒渊山，站在远处的崖壁上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我知道，他就是绍謋。
　　但是寒渊山之外，我从未探得过他的真实行踪，只是在看到某些人的身型与他极度相似时会不由自主的跟上去。
　　我找不到他，也许是他不想见我。
　　我平静的想，平静的接受着这样的“事实”。
　　但是没事，我能看看他，就行了。
　　我意识到他对我来说是特殊的，也许是因为那几天里我们是家人，他会喊我“哥哥”；也可能因为他是姐姐之外第一个与我相处不掺杂丝毫恶意的人……
　　他像暗夜里的月光，照亮了我这么一潭死水。
　　我开始不习惯没有他的日子，因为没有他我的世界就黯淡无光。
　　姐姐比我更像人，她有比我更多的情怀和思绪，这导致她有想做的事，有目标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可我不一样。
　　我像是一株被飓风卷起在空中颠簸飘荡的蒲公英的种子，找不到落脚点，无处扎根。
　　但不知何时我已经在靠着他而活了。
　　他成为了我的动力，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是我无法舍弃的我的世界里的一部分。
　　于是我就这样将自己残忍困囚在他的牢笼之中，心甘情愿的被我赋予他的情感温柔吞噬。
　　我像是疯狂的信徒，痴心的献祭自己，渴求着被神明眷顾。
　　我即将永远沉溺于此了……
　　可是……
　　我最恐惧的，是他的离开。
　　能短暂困住我的或许有很多，例如曾经过往，往事回忆；困难和逆境；那些美好的时刻和念想。
　　但唯独恐惧困不住我。
　　因为我做不到平静的看着他离开。
　　眼前的光停止了闪烁，无数的背影充斥着我的世界，都在离我远去。
　　不要离开我好吗？
　　求你，不要离开……
　　不要离开我……不要让我一个人……
　　不要离开……
　　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眼前的世界忽然被敲碎，我猛的睁开了双眼！
　　梦，醒了。
　　这个妄图永久困住我的梦最终被我的恐惧打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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