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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了什么?
夏末的天气总是变化无常。
酷暑过后就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将整个无常山都笼罩在雨雾之中,天气还未因雨水的冲刷而降温,转瞬又是新一轮火球太阳高悬。
山莺坐在廊下,用手扇风。
她的心也似煎熬在这闷热又潮湿的环境,不舒服极了,目光时不时瞥向宋栖迟的房间。
礼物呢!
宋栖迟要送给她的礼物呢!
她都等了一周了。
宋栖迟的手艺明显比她这种半吊子好上千倍万倍,很早之前,他就用自己的宽大衣裳给山莺改过衣服,裁衣刺绣都手拿把掐,更不提其他。
所以山莺实在好奇宋栖迟用几张巴掌大小的布料给她做什么东西,其实第二日第三日就按耐不住,多亏她不断给自己洗脑什么“慢工出细活,”“好饭不算晚。”
纠结许久,山莺终于鼓足干劲,轻敲宋栖迟的卧房门,推门而入,明明是不爽的抱怨,倒像是撒娇:“宋栖迟,你到底做什么啊,跟我说说嘛,我做帷帽的时候都没有避着你…”
“你要看怎么做的吗?”宋栖迟理解错误,“可以。”
是一个手心大小的人鱼玩偶。
在山莺眼皮底下,由宋栖迟缝制诞生。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顺着往上,玄青色的衣摆内是一截凸起的腕骨,上面有条细长红线,上面串着两人花了一个多时辰在万安观找回的珍珠。
“可以吗…”宋栖迟举起初见雏形的人鱼玩偶。
它还有一双眼睛。
是观察仔细的宋栖迟,学着山莺帷帽款式,在人鱼面上打了两个叉作为眼睛。玩偶还没有塞入棉花,身子干瘪,脑袋空空,看起来就是一只呆呆傻傻的人鱼。
丑的别致。
山莺实在喜欢,像极了以前外婆给她缝制的陪睡玩偶。
外婆按照集市摊位上的一只毛茸茸小狗缝制的,是山莺一哭二闹,最后挨了一顿打换取的,跟随她从外婆家到舅舅家。
临了,消失在山莺住校的那段时间。
山莺接过,夸奖的话都要溢出,转瞬她反应过来,她心心念念的礼物,就是宋栖迟随手三五分钟缝好的人鱼,她眼底涌现一缕失落,撇嘴,格外恃宠而骄,直白表达自己的不满:“宋栖迟!你简直可恶!”
被莫名其妙骂一句,宋栖迟不恼并轻声反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山莺冷哼:“明明半刻钟不到就能做好,却让我等了一周时间。”
“并非如此,“宋栖迟拿出了许多布料残次品,解释人鱼玩偶一开始的布料并不适配,现如今的都是他自己织出来的布,他不免失落,“抱歉。你这么期待,我很高兴。只是它太简陋了,你会喜欢吗?”
人与人相处真心很重要,礼物的重点从不在简陋与名贵区别,就算宋栖迟出门看到一朵漂亮的花,想到她,采回送给她,山莺也是高兴的。
她只害怕…
怕不用心、敷衍了事罢了。
“你送什么我都喜欢,”又怕觉得太空洞空泛,山莺重复解释了她刚才说想的送花理论,“真的。骗你是小狗。”
宋栖迟笑,他接过人鱼玩偶,去内房间填上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寻的的松软的棉花。
山莺捏着等了一周的圆润饱满的完整体人鱼,手心陷入的瞬间,冰凉的布料包裹她的指尖,近凑之下,还沾染宋栖迟身上着淡淡的檀香味。
宋栖迟是个精致严谨的人,他平日会熏香的,周身总是萦绕着一股着极淡的檀香味,像香炉中燃烧过的草木,带着温柔、醇香、熏香味。
倒不是有多香,多好闻。
而是一股让她安定安宁安稳的味道,因为是属于宋栖迟的味道。
山莺玩了又玩,搓了又搓,不亦乐乎。
“山莺,别捏了,”宋栖迟睫毛微颤,喉结滚动,他沉默许久,直勾勾望着山莺,黝黑的眼是欲壑难填的深渊,…把他放在你身上,好吗?”
山莺毫不犹豫:“当然可以。”
手掌心大小的玩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比对着把人鱼玩偶放入袖中,塞入胸口,都是鼓鼓囊囊一团,最终放在腰间。
山莺指头戳来戳去,她歪头,笑问宋栖迟:“系在腰间怎么样?缝一条绳子,随身携带,丢不了,你也能随时看到。”
宋栖迟抬眸,“嗯,可以。”
他看着玩闹心十足的山莺,接过人鱼玩偶,找来针线,片刻上面已经缝好一条绳:“给你,试试长短适合吗?只是腰间系着这个人鱼,会不会妨碍你走路。”
“不会啊,”山莺当即系上,并演示般给宋栖迟转了几个圈,又原地踏步片刻,“这不就跟挂香囊的,挂玉佩的一样嘛,不会碍事,我只怕它容易脏,不好洗。”
这是,山莺第一次收到宋栖迟的礼物。
当然,送钱的那次不算数。
山莺都可以想象宋栖迟坐在窗下,伴着月色,认真严肃一针一线编织出布料,累了,就揉揉肩捏捏手,随后又投入其中,好贤妻良母的感觉啊。
像是洗手给她做羹汤的“老婆。”
虽然宋栖迟也一直在给她做饭吧。
但更深程度的,更有关联的,“贤妻良母,”这四个字是超越朋友,住客界限的关系。
心似蚂蚁爬过,山莺被自己乱七八糟的无端联想弄得羞愧难以,她手不再触碰腰间人鱼玩偶,更怕宋栖迟察觉她的异样,只能仰首托腮生硬胡说八道,转移话题:“啊…今天天气好好啊,我们,我们去钓鱼吧。”
天气称不上好,秋老虎格外炎热。
蜿蜒的溪流水质还算清澈,正常能看到浮动的青苔,和沉底的落叶顽石,可随着灿烂阳光一照,整个溪面是一条银质的链条,反射着波光粼粼,刺目耀眼的光晕。
山莺躲在树荫下,无聊发呆。
很明显,她没有钓鱼的天赋。
不信邪的她越挫越勇,接连几天都只钓到四五条拇指大小的小鱼,山莺原准备想让十项全能的宋栖迟帮忙,谁知他更是歇菜,尝试几次,最后钓出一条要死不活的鱼。
在草地上扑腾两下,就彻底死亡。
山莺噗呲一笑,斜睨宋栖迟,打趣道:“原来也有你不会的东西啊…”
“当然,我并非全能,”宋栖迟取下死鱼,又重新为鱼钩挂上鱼饵,笑道说要去沏茶,并道出几种山莺喜欢吃的水果糕点,询问她的意见,“今天吃这些怎么样,那你先钓鱼,我一会儿回来。”
其实这几天两人都是这种状态,鱼没钓几只,光在溪边就糕点品茶,搞得跟秋游野炊似的。
“那你快去快回。”山莺摆手,又重新坐回软椅中,甩出鱼杆。
周遭寂静,唯潺潺流水声,忽一阵狂风呼啸而来,漫天黄纸飞起,一个带着冰凉触感的东西紧贴在了她的面门,让她失了视线。
“山莺。”
一道沉稳优雅的嗓音响起,吐字清脆,显然不是宋栖迟的声线。
“谁啊?”
山莺揭开遮挡她视线的东西,随风而起的长发就缠绕上她的指尖,她身形一顿,手中多了一张黄纸符咒,上面是手拉手密密麻麻的小黑人,一起畅快欢笑。
“暂时还不能贴在额头哦,嗯…山莺,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山莺谨慎望着眼前之人。
她是见过的,那天在织衣坊的青年。
毕竟,他眉间红痣像一颗血珠,实在扎眼,想忘记都难。
“你是谁?你为什么来这里?你想干什么?”山莺小心一步步往后挪动,隔开距离。
明明对面的男人嘴角含笑,文质彬彬,处处都展现一个知文懂礼的人,然而她心中升起一股不祥预感,恐惧不安越演愈烈。
不由让她想起上次被柳府人的场景。
“我叫殷庚,是一个道士,”殷庚言笑晏晏,望着山莺腰间的散发檀香味的人鱼玩偶笑意加深,他轻摇无忧扇回答山莺的第一个问题,随之便反问自己的问题,“那你呢山莺,你愿意嫁给宋栖迟吗?”
山莺:“啊?”
她被这无厘头问题问懵。
就跟她胆战心惊一个不怀好意的人,如何借着问题让她发惧发颤,结果,他跟楼下八卦的大爷大妈凑上询问,哦,你喜欢谁谁谁吗?
简直荒唐可笑。
“嗯?看起来你还在纠结,”殷庚道出他藏在山莺发丝内的南柯符,询问他制定的正常发展的梦境,“貌似在梦中你没有被宋栖迟蚕食吃掉。”
“吃掉…你在胡说什么。”山莺拧眉不爽。
“自然是你执迷不悟的结局。不是被宋栖迟鬼气侵蚀死去,就是等他欲望一起,被厉鬼一口吞噬,反正逃不掉死嘛…山莺,你愿意接受这个结局吗?”
山莺不语,盯神经病。
“唉,跟你聊天怎么比宋栖迟还要费劲啊…”
殷庚无奈摇头,像是面对一个差生而谆谆教诲的老师,“山莺,美人别院,温存小意,一切都是南柯一梦,你着相了。”
“届时你会看清一切幻境假象,你手中是我送你大梦浮生符,到那时,你在询问自己的内心深处,你究竟要不要贴上符咒,做我的帮手,与我一起杀死宋栖迟这只厉鬼。”
“山莺,不再恐惧,你需要的是自我拯救。”
“你什么意思…”山莺越发不满,竭力想抓住飘散的殷庚问个明白。
转瞬,人一脚踏空,彻底清醒。
脑子里只残留殷庚空灵而悠远的声音,“大梦谁先觉,生平我自知【注1】,浮生若梦境,照见本来真。”
如人间仙境的四合院消失,出现的是个破旧不堪、蛛丝遍布的宋家祠堂,周遭幽暗寂寥,似有鬼魅隐藏其中,山莺平日最爱躺摇椅上晒太阳的院子,变的荒凉废弃,桌面上密密麻麻,东倒西歪的牌位。
字迹漆黑如墨,恐惧晕染山莺心头,三个字,她格外熟悉——
宋栖迟。
比人高的枯黄野草,彷佛似生了神智,伴着哀嚎的风声,一下又一下,匍匐前进,扑向山莺。
恐怖的氛围笼罩于山莺,她不信邪揉揉眼睛,接着,耳畔传来宋栖迟的声音,“山莺,怎么了?”
山莺仰首欲答。
就看到令她恐惧的一幕。
宋栖迟莹白如玉的脸上出现一块块腐烂深入白骨的伤口,内里是黏腻冰凉的如长蛇盘旋在一起的红色细线,手上还端着为山莺准备糕点果盘爬满蠕动的蛆虫,发出作呕的腐臭味。
而他只是静静望着山莺,黏腻的目光似弯钩剜血肉钩在她身上。
不加掩饰的,贪婪病态。
“山莺,”宋栖迟轻笑,柔声问,“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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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罗贯中《三国演义》
一觉醒来,直接感冒了

天气转凉,大家都注意保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