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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
天已尽黑,整个竹林犹如黑洞一般,若不是斑鸠偶鸣,犹如置身非世之界。竹林甚少人行,绝佳幽会所在。如此绝妙之处,正是府里‘无事不通’的玉瑾告诉她的。
盈盈手持绣帕,焦急地等待着时曜寒的到来。
凉风渐起,吹透盈盈的浅绿薄衫,激起阵阵寒意。
盈盈打了一个寒颤,双手不自觉地捂住手臂。她自幼体寒,比旁人惧冷些,此时已浑身冻透,尤其那双冰凉的小手,像在冰水里泡过似的。
竹林外响过二更的梆子,早已过了约定的时辰。
曜寒,他会来吧?
盈盈攥紧绣帕,抚在微微起伏的胸口。
一想到时曜寒,她的心又乱了,默声重复了一遍早已准备好的话,心中燃起一股紧张和不安。
竹林深处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曜寒!
若不是竹林太黑,曜寒一定能看到盈盈灿如明灯的双眸。
“曜寒,你在那边吗?”
一道冷厉的疾风袭来,吹散了盈盈的鬓发。
盈盈心头火热,顾不得许多,摸索着旁边的竹子,向竹林深处的那个黑影走去。
此时此刻,她太激动、也太过紧张了,只想将在心中重复了一万遍的腹稿倾数说出。
“曜寒、我、我有话要对你说。”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你先听我说。”
“在这荣王府,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很孤独。这里没有人懂我,没有人理解我,甚至被人嫌弃。我曾经以为,我被上天抛弃了——直到遇见了你。我好庆幸、也觉得好幸福。原来、上天给我安排的苦难,是要安排让我遇见你。如果是这样,我此前遭受的磨难,也都是值得的。”
说到此处,盈盈热泪盈眶,吸了吸鼻子,鼓足勇气走到黑影面前,伸开两只手臂,轻轻抱住了时曜寒。
“曜寒,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盈盈的双颊滚烫,颤抖地将绣帕塞进时曜寒的前襟。
雄浑的雄性气息从衣缝里钻了出来。
那不是时曜寒的味道。
宛若一支羽箭刺入盈盈胸口,他是谁?被误会了为什么不说话?盈盈陡然一惊,不自觉地向后踉跄了两步。
忽而,来人伸出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稳稳扶住。
盈盈心中大骇,忙不迭地想要挣脱那人的手,却被一股力量粗暴地拉进一个厚重又结实的胸怀,炙热的暖意瞬间将冻得冰凉的她捂热。
“你放开我、你不是曜寒!”盈盈拼力挣扎。
那人摸了她的腰一下,精准地摘下她的腰牌,疾步往竹林外走去。
盈盈心里大惊,腰牌万不能丢!那人抢她腰牌,一定是想确认她的身份。若是被外人知道她深夜对时曜寒诉衷情,岂不是丢脸丢到全王府!
盈盈忙不迭地提裙去追,那人却走得极快。
“你、你把腰牌还给我!”盈盈穷追不舍,边追边喊。
那人走到竹林外,翻看一眼腰牌,往地上一扔,消失在黑夜里。
盈盈追出竹林,捡起地上的腰牌,而方才那人早已不知去向。
盈盈懊恼极了:那人已经知晓她的名字,她却不知他是谁。
天哪,她怎么犯了一个那么蠢的错误!
盈盈想起方才自己竟对一个外人说了本该对时曜寒说的话,心里后悔不迭。
怎么办,怎么办……
那人究竟是谁?
盈盈跑回瓦舍,玉瑾一见盈盈就问:“你见过时曜寒了?”
盈盈端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强定了一下心神,对玉瑾道:“我闯了大祸了!”
玉瑾看着盈盈慌慌张张的模样,来了兴致,故意逗弄她:“说来听听,让我高兴高兴。”
盈盈顾不得玉瑾的打趣,坐到玉瑾床上,一口气地说道:“我、我在竹林里遇到一个人,把他当成了曜寒,我、我对他说了、一些话……”盈盈羞愧地满面通红,“那人、那人抢了我的腰牌,等我追过去,那人将我的腰牌扔在地上,消失不见了。”
玉瑾“啊”地一声,大吃一惊,“这……这不是闹乌龙了吗……那人是谁?”
盈盈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但是……”
玉瑾追问,“但是什么?”
盈盈咬着嘴唇,脸颊红的彷佛要滴出血来,“我、我在竹林里……抱了那人……”
玉瑾惊到失语。
盈盈想起那人衣服的触感,又补充道:“那、那人、好、好像穿的杀手服……”
玉瑾捂着嘴巴,‘噗嗤’一声狂笑起来,“那个杀手会是谁呢?艳福不浅呀!哈哈哈哈哈……”
盈盈又羞又急,半嗔半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取笑我!”
玉瑾强憋回笑,“莫急莫急,今晚且先睡吧。明天我帮你打听打听。这种艳遇,那帮杀手很难不说漏嘴。”
盈盈“啊”地惊呼,“他们会说吗?”
“难讲哦。”玉瑾拍了拍盈盈的肩膀。
盈盈面露忧色,喃喃自语,“万一被曜寒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时曜寒会介意吗?”玉瑾直问。
“我……我也不知道。”盈盈努着小嘴,欲哭无泪。
时曜寒对自己如谦谦君子般连手都不曾拉过,可见他视感情极纯洁。
他不会接受她跟别的男子有肌肤之亲的。
盈盈苦恼叹气,“也许会吧。”
玉瑾撇了撇嘴,默声不语。
一晚上盈盈辗转反侧,迷迷糊糊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睡着。
鸡鸣三声,盈盈最早到膳房。嬷嬷们已经开始干活,其他丫鬟都还未到。她打定主意,今日要将众女的闲聊八卦一字不漏地全听过来。
盈盈心虚地坐在位子上,等膳房众女到齐。
丁香扶着纤腰扭着翘臀走进膳房,对同行的玉兰嬉笑,“昨晚累死我了,折腾了一夜。”
玉兰哂笑,“你少来。”
丁香瞟了一眼坐在窗边位置的梅香,故意放大声音,“昨天下午,蝴蝶十三翼接了密令,急匆匆地走了。”
盈盈心里一沉,难怪,时曜寒没赴约。不是说好‘不见不散’吗?既然要走,为何连一个道别都不留给她?
丁香斜看了一眼盈盈,见她眼圈发乌,心里得意,“哟,梅香,你也在呢?来这么早?”
“嗯。”盈盈藏好情绪,不想过多回应。
丁香走过来,倚在盈盈桌边,悠悠说道:“我听说,某人清高的外表下粗鄙下流,像只哈巴狗似的死皮赖脸的倒贴,房主忍无可忍,索性不见面了。”
玉兰意会,瞟着盈盈,“我也听说了呢。那个丫鬟端的一副规矩守礼的样子,没想到呀,却是虚有其表,私下里露出□□的真面目,可把房主吓坏了呢。”
盈盈心知二人说的是她,房主就是时曜寒,可这些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无凭无据,你们怎可随意揣测他人?”
丁香、玉兰即便有意诋毁盈盈,并没有指名道姓,盈盈顺势装作没听懂,帮‘他人’回怼二人。
丁香见盈盈接话,故作惊奇,“哟,你激动什么?你可别对号入座啊!”说罢与玉兰眉目传信。
盈盈镇定回怼:“二位不知实情,便以讹传讹。莫非是嫉妒那丫鬟?”
丁香冷哼了一声:“我们才犯不上嫉妒一只粗鄙下流的哈巴狗!”
“你们从哪儿听来的?”盈盈口中问着,心里却暗自捋顺:时曜寒不是不告而别的人,莫非中间出了岔子?这些谣言,分明是冲着她的容貌来的,反推之,造谣之人定然见过她的容貌,这才暗生怨怼,故意对外散播谣言。
莫非是她?盈盈心中一阵颤栗——明明他们是师兄妹啊!
这时,膳房众女踩点进了屋。
中堂顿时热闹起来,丁香和玉兰不再理会盈盈,加入了话题圈。
采莲、翠竹、绣球、墨屏、蔷薇、丁香、水仙这几个平日里素不搭界的丫鬟们竟围成一圈,吵吵嚷嚷,其中绣球情绪最为激动。
盈盈收了心思,悄悄在旁听她们的八卦。
绣球的声音最是洪亮:“消息没错吧?天十四和陆离都回来了?”
原来她们在聊大瘟神和陆离。盈盈心思稍落,昨晚的乌龙至今没人提起。
采莲作悲恸状,“千真万确,两人今天回来的。咱们从中午开始给大瘟神送饭!”
翠竹暗怀心思,率先发问:“咱们怎么排呀?”
采莲对天十四十分抵触,傲慢地仰着头,“提前说好啊,我可不去!”
蔷薇与采莲同为杏黄衣,心思直率,不爽就怼:“你别挑挑拣拣的,排到谁是谁!”
采莲立即搬出靠山来,朗声说道:“天十六说了,只让我送饭。”
蔷薇噗嗤一笑,反驳她:“天十六何时说了?你真搞笑!”接着又瞟着盈盈,“天十六只说过让梅香去送饭。”
众女的眼睛又移到盈盈身上。
盈盈心知蔷薇是想借她让采莲难堪,于是不徐不慢地说道:“天三房主和马总管交代过,我只给他送饭。”
任凭私下里谣言传得如何如何,曜寒向马钰要了她,是板上钉钉的事。眼下曜寒不在府里,谣言才肆意散播,等曜寒一回府,谣言便会不攻自破。盈盈如是想着。
丁香和玉兰亦知盈盈话里有话,两人翻了白眼。
采莲对盈盈投来一个欣赏的眼神。
这时,凝露主动上前当起和事老:“都不想去也得去,咱们排个顺序吧,我来写。我第一个,今天中午。”
翠竹故作不情愿地长叹一口气:“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第二个。今天晚上。”
绣球见翠竹冲了,不甘落后,“那我第三个,明天中午。”
墨屏道:“我第四个,明天晚上。”
后面几人推搡了半天,蔷薇性子直,主动站出来,“我第五个。中午。”
娇杏跟在蔷薇之后,“我第六。晚上。”
凝露撂下笔,“行了,先这样吧。按照以前,天十四不会在王府停留超过三天,若是他三天后还未走,你们剩下的人再继续排。”
剩下的丫鬟如释重负,神情放松下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翠竹、绣球、墨屏三个新人冲在前面实属正常。
反观凝露,说天十四‘这不好那不好’的就是她,排起位次来倒冲在第一个。
盈盈心中偷笑,已然看破凝露的心思。
玉兰笑问,“那陆离呢?”
凝露斜了一眼玉兰,“陆离还用排吗?你们这些小蹄子,不都抢着去?”
玉兰笑道:“抢着去的更得排了!”
绣球眼睛一转,“公平起见,我们既然去了天十四那,我们也得先排陆离。”
凝露附和,“嗯,说的有理。”
众女各揣心思,皆不说话。
凝露快刀斩乱麻,“这样吧,颠倒一下,比如我今天中午去天十四那,我晚上就去陆离那。”凝露看了一下名单,“翠竹是第二个,翠竹今天中午是陆离,晚上是天十四。”
丁香“啊”了一声,“那轮到我们,岂不是三天后了?”
凝露回怼,“你不满意可以问问谁愿意跟你换。”
丁香闭了嘴巴。
盈盈心里庆幸,曜寒提前要了她,便不用参加排序。
转眼已到中午。
膳房众女分装食盒,忙忙碌碌。
盈盈注意到凝露比起往常,今日的妆容更为精致。面纱遮脸,虽然看不到全貌,但从她淡紫色的眼影和玫红细长的眼线便能瞧出端倪——凝露显然是刻意打扮过的。
去吧,去吧。
去伺候大瘟神吧。
盈盈心里唏嘘,面不露色。
有了时曜寒的撑腰,盈盈如今也不似刚进府那般紧张。膳房众女已都出门送饭,中堂空荡荡的,盈盈独坐在位子上。
“梅香?梅香!”
盈盈听见门外有人叫她,她掀帘一看,是玉瑾,忙把玉瑾请了进来,塞给玉瑾一份午膳。
玉瑾打开食盒一瞧,瞠目结舌,“你们膳房的伙食这么好呀,有鱼有虾有肉,哪像我们呀,就干巴巴的几个青菜,以后我得经常找你蹭饭。”玉瑾拿起筷子准备开动。
盈盈笑了一下,问道:“玉瑾姐姐,你打听到什么了吗?”
玉瑾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打听到。”
盈盈微怔,却又听玉瑾说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盈盈疑惑,“此言何意?”
玉瑾咽下一口饭,“那个人不是看过你的腰牌吗?既然没有任何消息,说明那个人没有把你的事说出去。”
盈盈点了点头。
“除了蝴蝶十三翼不在,所有的杀手都回来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今天一上午都没有流言传出来,那个人今天上午不说,他以后也不会说。”
盈盈点头,“玉瑾姐姐所言极是。请你吃鸡腿。”
盈盈将自己碗里的鸡腿夹给玉瑾,心里安心了些。
玉瑾啃着鸡腿,“放心吃饭吧,王府里每天发生那么多事,过了今天,明天大家都忘了。”
盈盈听到此处,心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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