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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
到家后。
家里昏黑一片,空无一人。
司临开了灯,弯腰换下了今天穿的这双黑色红底高跟鞋。
许觅清的个子本就不低,穿上高跟鞋,甚至比公司很多男性都要高。
他的目光掠过家里,似乎在寻找某个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阳台上花盆排排而立,只可惜是冬天,只留下了几株绿植,往日它们还有着勃勃的生命力,可今日孤零零地在一排荒芜中立着。
窗户也紧紧关着,隔绝了外面的风声。
一切都寂静着,一切都被黑暗笼罩着。
司临默默伫立在玄关处。
他想了想,片刻后,又换了一双舒适的运动鞋,走出了家门。
屋内唯一的光亮也随着关上的门而彻底消散。
—
A市,心溪桥。
此地临着一条河,河边满目草坪。一年四季都会有钓鱼人在这里垂钓,尤其到了夏天的夜晚,不管是纳凉,还是散步,都算得上是一个好去处。
不过到了冬天,尤其是夜里,冷风呼啸,吹走了可见的一切温暖,除了河面上亮起的点点夜光漂,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许觅清就一个人坐在这略有稀疏的草坪上,任冷风吹过脸庞,与流水声相伴。
她目光落于河面,亦或者,只是随意地落于虚无之中。
她思绪飞得太远,甚至忽略了身边忽然响起的一阵微弱的窸窸窣窣,那像是踩在草地上的声音。
一件衣服落在肩上,许觅清这才恍然回神,她怔愣一秒,立刻紧张地抬头。
“司临……”她脱口而出。
“你怎么穿这么少?不怕感冒?”司临站在她的身边,冷风吹动衣服飞舞,他的声音一向没什么情绪,甚至在此刻,似乎还带着一丝责备。
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开口,“许觅清,跟我回家。”
许觅清却没理会他,她扭过了头,目光重归河面。
“许觅清,你……”
“罢了。”
司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默默坐在了她的身边。
A市的冬夜惯是看不见星星的,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就陪着许觅清这么坐着,感受凛冽的风。
司临一句话不说,反倒是让许觅清沉不住气了。
良久,许觅清转过头,带着生气的意味,“司临。”
“为什么挂掉我的电话?”
司临静静坐在她的身边,沉默几秒才开口:“那里人多,太吵,我没法集中听你说话。”
见许觅清又扭过头,他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故意的。”
许觅清摇摇头,“你真奇怪,司临。”
司临沉默,他仰起头,思绪随着身侧人而飘飞——
他又想起了幼时开始流落星际的那年,一场能量粒子风暴突然袭来,带走了他的父母。作为无国籍无归属的人族幼崽,他幸运地被帝国收养,投放到了最低级的难民所。
那里更多的是和他一样的孤儿。
几个大他几岁的男孩长着各种各样的兽头,有着长长的兽角,把他围在墙角叫嚣:“新来的小鬼?人族的?知道这里谁是大哥吗?”
小司临紧紧贴着墙壁,浑身打颤,福利院发的冬衣早已被这些孩子扒了下来,仅靠身上单薄的秋衣维持体温。
他哆哆嗦嗦地看着这些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孩子,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说话?你在瞪谁?!”为首的孩子大叫起来,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在他发出一声闷哼,面容扭曲地蹲在地上时,那孩子又趾高气扬道:“不服我?我可是虫族的!给我往他的耳朵灌水!”
“给我在他的耳朵里塞上棉花!”
这件事最终以他永远失去了半边耳朵的听力而告终。
年幼之时的伤害,让他格外害怕在喧嚣之时捂住耳朵,那与世隔绝的感觉,像极了当年的场面。
讥笑声,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听,或许为了以绝后患,或许为了报仇雪恨,在他入选帝国赏金猎人的那一年,那个男孩就已经意外去世。
至于是否真的是意外,或许只有司临心里真的清楚。
此刻,天空中的孤鸟叫声拉回了司临的思绪。此刻正是夜里。
见司临不说话,许觅清有些气恼:“你……”
司临的思绪缓缓飞回,又落在了许觅清身上,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若要解释,又要从何说起……
“给你。”
司临伸出手,手掌中是递给自己的一盒奶糖,那奶糖的盒子甚至是铁皮做的,有着凹凸不平的花纹,显得格外精致。
霎时间,许觅清责备的话堵在了喉咙。
她错愕地抬起眼。
“刚刚随手买的。”司临低着头,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似乎不在意地说道。
许觅清没了方才的气焰,她怔愣几秒,这才接过了那盒奶糖,又转过身,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天上发呆,“谢谢。”
她并非一盒奶糖就能让她熄灭心中怒火,而是此时此刻,她的心中,比起害怕,更多的或许是——
担忧。
这种模棱两可的情绪,是在坚定和不安之间徘徊,是对代价的迷茫。
她不禁发问:她对吗?值得吗?
司临却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不急不慢开口:“你做错了。”
这四个字像是一个炸弹,狠狠砸进了许觅清的心里,她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吵得她听不清自己内心的呜咽。
她声音颤抖:“我做错了、什么?”
“你所谓的率真,不过是鲁莽,是顾此失彼。”
月光的银辉尽数洒落在司临的肩头,带着孤寂的寒意。司临的声音低沉,带着寒意和极致的冷静。
许觅清问:“何意?”
“你可有想过,你一心追求的所谓的正义,会给你,会给别人带来什么。”
许觅清愣住了,她喃喃地回应:“可我……不怕。”
司临盯着她的眼睛,“你不怕,那你的父母呢,你的亲人呢?”
许觅清噤了声,她不再开口。
“旁人都不重要,你这样做,完全就是给自己断了生路。”
“你的职业,你的未来,会怎么样,你想过没有?”
许觅清小声,颇为没底气,“你一个无业游民跟我较真什么?”
“无业游民?”司临瞬间气笑了,“你个蠢货。”
“唠唠叨叨的,我雇你做保姆吧。”许觅清小声反驳,“都已经这么做了,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司临无语,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许觅清给自己把围巾围好,又分析道:“我真是小看了这个副市长,消息全面封禁,连个帖子都发不出去,这么大个事情甚至连一点影儿都没有。”
“许觅清,或许是因为他背后倚仗着清洲台,而清洲台背后是星际新闻网,你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地球人,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星际新闻网独立记者。”
司临停顿几秒,又接话道:“这就证明你之后会很危险。你没能做到一击毙命,就是给自己脖子上架起了一把无形的刀,随时随地都可能夺你性命。”
许觅清“嗷”地应了一声。
她歪头想了片刻,很认真地转过头对司临道:“其实,我知道,在此之后,确实会有很多的危险。”
“今天的跨年晚会一定会让刘鑫记忆犹新,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许觅清拍了拍司临的肩膀。
司临皱眉,下意识接:“我?”
此话一处,两个人都沉默了,眼前的许觅清正眨着眼睛看着他。
好吧,看样子、好像、的确、是他。
谁让他现在是物理意义上的“许觅清”啊。
司临满脸黑线,这许觅清不仅蠢,还得他帮忙给她擦屁股……
求问,许觅清是真傻假傻。感觉她像是故意陷害他呢。
傻得不像是真的。的确达到了一种境界。
司临无奈扶额:“行了,别在这难过了。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想明白没有。”
许觅清没吱声。
“想明白就回家。给你上药。”
许觅清错愕抬头,“你怎么知道——”
她话音还没落,手腕却被司临抓住微微举了起来,露出被擦伤的皮肤。
司临睨着她缓缓道:“手腕上擦伤,腿上估计也有吧。”
许觅清木讷地点点头。
“回家再说。”
心溪桥离司临住的地方不远,两人便一路走回。路上,两人直接保持着莫名其妙的安静。
许觅清发动大脑飞速思考——司临是怎么知道她又受伤了的?
上次在废弃大楼里,司临拉住她的第一句话也是“你受伤了?”。
看来,他的鼻子跟狗一样灵敏。
许觅清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头。
司临睨她一眼,“……”
许觅清:“……”
看什么看,又没给你看。
此时已经快到晚上两点了,往常这个时候,除了昏黄的路灯,街上几乎没有人影。
今天却出奇地意外,或许是跨年的缘故,许觅清和司临刚走上步行街,路上有着慢慢走着的人,而他们旁边有一对母子。
“妈妈,那个哥哥戴着围巾,而不是那个姐姐!你骗我,根本不是男生要把东西让给女生!”
许觅清闻言,顿时身形一滞。听见声音,她才向那边看去——那小男孩拉着妈妈的手,仰头气呼呼地开口。
男孩妈妈对着许觅清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许觅清僵硬地回之以一个尴尬的微笑。
司临面无表情,似乎与他无关。
在小男孩天真无邪的注视下,许觅清缓缓低下头,目光从自己的红色围巾又移到了司临身上。
这个人,钝感力也太强了吧。他不尴尬吗……
就这样来回好几遍后,许觅清决定不带坏小朋友。
她忽然唤道:“司临。”
“嗯?”
在司临还没回过神的时候,许觅清已经手速飞快地拆下自己的围巾,又胡乱地缠在司临脖子上,嘴里口齿不清:“给你给你,行了吧。”
司临:“?……”
许觅清语罢,她依旧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淡然离开。
只留下司临顶着一坨红色的围巾,乱七八糟地在寒风中凌乱。
—
家里的灯被按开了开关,一片暖光色灯光照耀在整个房间里,让寒冷的冬天多了几分生气。
许觅清坐在沙发上,司临取来了药物,他扭开那些奇奇怪怪的罐子,熟练地取来棉签。
许觅清问:“不合适吧,我现在男的。”
司临动作一滞,掀起眼帘睨她一眼,“啧,麻烦精。”
许觅清自认为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不过没说话。
司临拉着她的手腕,单膝蹲在她的身前,继续着给胳膊上药的动作,漫不经心提到道:“说吧,昨天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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