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养成黏人精青梅

　　腊月二十，宜开市。
　　何家大伯大娘带着何豆豆一起，在供销社门口摆起了一排桌子。

　　张翠翠娘仨则一早起来，煮了满满一大锅的馄饨。
　　等快到正午饭点儿，便用包了厚厚一层旧棉被的木桶担着，抬到了供销社门口去。

　　到时，已经有些人围在了桌子前头，议论纷纷。
　　“这是干啥？麻将桌摆到外头来了。”
　　“这大冷天的，谁要在外头打麻将！”
　　“难不成是不要的桌子？放在外头给咱们搬回家？”

　　何大娘正从供销社里头走出来，听到最后一句，当即就是一声“呸”：“可别不要脸了！这桌子是给俺家隔壁叶福家媳妇儿用的！人家男人瘫在医院里头了，家里没进项还要贴钱给医院，想来这儿卖点馄饨补贴补贴家里。”

　　“这么个事儿啊。”有人评论道，“是挺可怜的，可咱们要吃馄饨，干啥不自己做啊？”
　　“是啊，我之前去县里吃过外边卖的馄饨，可贵！三角钱一碗咧！”

　　张翠翠挑着扁担，领着林鹤与叶子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
　　听到这儿时，便走上前去，在桌边放下木桶，道：“可只管放心吧，俺家这个没有外头的贵，只要二角钱一碗。”

　　议论纷纷的人群这时便都看向张翠翠。
　　有人道：“二角钱一碗难道就便宜了？说到底，俺们为啥要花钱买你做的馄饨？就为可怜你？”
　　另一人附和道：“这年头谁不可怜？人人都来卖点啥，俺们自个儿活不活了？”

　　林鹤道：“二角钱一碗贵，也有三分钱一个的。几个都卖，不少汤水，不少配料。”
　　叶子香也跟着辩解道：“你们吃了俺家的馄饨就知道咧！俺家的馄饨可好吃了！”

　　人们纷纷只当笑话。
　　“三分钱就不是钱了？有这钱我去买点面粉自己做不好吗？”
　　“你两个小娃娃，就别给自家人吹吹擂擂了！”
　　“是啊，你自己家卖的馄饨，你当然说好吃了！”

　　说完，便三两相邀着进了供销社。

　　叶子香有些沮丧：“他们咋不信呢，俺们家的馄饨真的可好吃了！”
　　林鹤安抚她道：“酒香不怕巷子深。”
　　张翠翠沉默片刻，也道：“总有人会买的，俺就不信，俺还卖不出第一碗了！”

　　何大娘在一旁看了挺久，娘仨说话的时候，便走过来：“要么给我来一碗吧？二角钱是不是？”

　　叶子香激动地跳起来：“娘！咱们卖出去的第一碗馄饨诶！”
　　林鹤脸上也有些雀跃的影子，揭开木桶，给何大娘盛了一碗馄饨。
　　可这时，张翠翠却忽然道：“不成，这碗馄饨不能卖。”

　　叶子香与林鹤动作都是一顿，何大娘表情也有些僵了：“为啥呀，妹子，难道昨天的事情过不去了？咱俩非得做仇人？”

　　张翠翠接过林鹤手上的馄饨，却亲自递给何大娘。
　　张翠翠：“哪能？俺说的是，这碗馄饨不能收你的钱。咱们的摊儿能摆在这儿，还得多谢你气量大。”

　　何大娘有些不好意思了：“啥呀……我那样儿分明是小肚鸡肠么。”

　　张翠翠：“不管怎么说，咱们都算是说开了。今后咱们在这儿摆一天的摊儿，大姐你在我们这儿就能吃一天的免费馄饨！”

　　“免费馄饨？哎哟，妹子，你太客气了！”何大娘脸都要笑裂了，说着，捧着馄饨碗乐呵呵地走远了。

　　“免费馄饨？”林鹤在一旁喃喃自语道。

　　张翠翠听了，有些担忧道：“小鹤，你是不是觉得姨这么送馄饨，太大手大脚了？”
　　她说着，自责起来：“叶福还在医院里头躺着，你们两个，尤其是小鹤，早都到了上学的年纪……我……”

　　林鹤忙道：“姨，我没那样想。我不急着上学，等叶子要去了，我再一块儿去也来得及。”
　　“我是在想，咱们今天中午的馄饨，要是卖不出去，要不就免费送了？”

　　张翠翠惊道：“这哪能免费送呢？这将近有二百个馄饨，光是面皮儿和肉馅儿就折起来一块多钱呢！”

　　林鹤点头道：“我知道，但咱们不白送，咱们要吃了免费馄饨的人好好和外头的人说道说道，咱们家的馄饨是不是好吃。”

　　一旁叶子香听了，似懂非懂：“这样就会有人来买咱们的馄饨了吗？”

　　林鹤迟疑道：“应该会的。”

　　张翠翠仍然有些犹豫，但这时叶子香却已经清了清嗓子，大声叫卖起来：“送馄饨啦！送馄饨啦！不要钱的馄饨免费吃呀——”

　　张翠翠尚未反应过来的当儿，叶子香的叫卖声已经吸引来了一些客人。

　　“馄饨免费吃？”人人都两眼放光。

　　张翠翠正肉疼呢，林鹤先接话道：“对，免费吃。一人两个，一共一百份，先到先得。”

　　这一句话像开了什么闸门似的，乌泱泱一堆人顿时涌了过来。
　　“给我来两个尝尝。”
　　“给我也来两个。”

　　张翠翠左手持碗，右手拿勺，一碗一碗的馄饨流水一样送了出去。
　　她那个心疼啊！
　　可一看旁边两个孩子都高高兴兴的，也就把心疼咽回了肚子里。

　　不多时，不少人已经把一碗碗带汤的两只馄饨喝光了，惊喜道：“你家这馄饨还真比其他家卖的好吃哩！里头放了什么啊？”
　　其中有几个，不是香樟村本村人，而是从外村过来买卖货物的。
　　被本村人发现了，便受了一番嘲讽：“来咱们村白吃白喝也就算了，还想把咱们村的秘方偷去，脸咋那么大呢！”

　　那外村人听了，脸涨得通红，但随即又有其他外村人来给他解围。
　　“说啥呢！俺们白吃白喝，难道你们就付钱哩？”
　　“就是就是，这馄饨白送，还不是因为你们自己村的抠门儿，不打算买？人家卖不出去，才送的咧！”

　　说着，有个外村人对张翠翠道：“大妹子，你过些天还来卖不？你要还卖，我过些天一定来买！”

　　张翠翠忙道：“卖的卖的！”

　　这时，本村人听了不高兴了：“咋！俺们村的生意还要你们外村的来照顾？”
　　“是啊！当咱们村没人了！”

　　于是问张翠翠：“叶福家媳妇，你下午来卖不？我就在里头打麻将，你下午要还来卖，给我留一碗。不就二角钱嘛！”

　　转眼间，就有那么乌泱泱一伙人定了下午的馄饨。

　　张翠翠记不过数来，脸都要笑开花了。

　　等到人都走了，林鹤却对张翠翠道：“姨，下午订了二十碗。咱们得挑满两桶馄饨过来。”

　　张翠翠惊道：“你记这么清楚哩？”

　　林鹤没有回话，倒是叶子香骄傲地一抬头：“小鹤姐姐最聪明了！”
　　张翠翠早听惯了，不搭理她。
　　林鹤却还是听了一耳朵，脸颊就泛红了。

　　上午的馄饨很快送完了，张翠翠挑上扁担，领两个小孩儿回家。

　　-

　　午饭的点儿，张翠翠在灶台前生火做饭，林鹤便带着叶子香在一旁打下手。

　　帮着摘青椒时，林鹤似乎听到什么声音，她有些不确定地看过去，便见阁楼上那间房间的门开了个小缝儿。
　　叶婆婆正从缝里偷偷往外瞧，似乎在看张翠翠锅里的菜。

　　林鹤正疑惑老太太在看什么，就听见那头张翠翠头也没回，淡淡道：“放心好了，做了您的饭，不会把您饿死的。”

　　然后阁楼上那扇门歘地就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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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了午饭，张翠翠娘仨又开始包下午要用的馄饨。
　　叶子香包着包着，便开始畅想：“下午咱们村的人买二十碗，别的村的人买二十碗，咱们就有四十碗，四十个二角钱，那就是……”
　　林鹤接道：“八块钱。”

　　叶子香嘴巴张成竖椭圆：“哇！八块钱！”

　　张翠翠好笑地弹了弹叶子香的脑门，留下一个白面粉印子。
　　“想得美哩！咱们订好了的只有二十碗，那还是他们早上争出来的。下午能不能有新的人来买都说不准呢，还四十碗。”

　　叶子香委委屈屈地把脸朝向林鹤。
　　林鹤会意，用手背把叶子香额头上的面粉印子擦净了，想了想，道：“说不准真能有四十碗。”

　　“真嘞？”张翠翠不信叶子香的胡诌，却信林鹤的判断。
　　叶子香也对林鹤相信得毫无理由：“小鹤姐姐都这么说了，当然是真的嘞！”

　　林鹤笑了笑，道：“其实我估摸着，还要更多。今天晚上去供销社的人，估计会比以往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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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张翠翠和叶子香娘俩挑着一扁担两桶的馄饨，先到了供销社。
　　为了林鹤那句话，她们又多做了一满桶，由林鹤在后头拎过来。

　　娘俩刚到供销社门口，便听见倚门处几个婆姨在聊天儿。
　　“……都说俺们村没善心！”
　　“真滴？他们哪来的资格说这话，都不是咱们村的！”
　　“可他们外村的也订了二十碗呢！就是说一个女人家养一家老小，不容易！”
　　“确实也是不容易……”

　　娘俩对视一眼，眼里都是隐隐的兴奋，难不成，真能卖出去三大桶？
　　正想着，两桶馄饨并一提篮的碗刚放下呢，就有人过来了。

　　“大姐，小娃娃，俺是隔壁葛家村的，说好了来吃您这儿的馄饨，给我来一碗的。”说着，便递过来二角钱毛票。

　　“诶！”张翠翠高兴应道，“叶子，收钱！”
　　叶子香眼睛里亮着光，把那二角钱接到手里，脸上全是收不回去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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