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但造反版

　　宣珏这话，几乎就是挑明了说。

　　韩易讶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的父兄不是战死的，而是被皇帝设计害死的。

　　当初战乱四起，韩家子孙披甲上阵，为华朝夺回许多失掉的城池，也获得了无上荣耀和嘉奖。

　　那时的韩家风光无限。

　　连民间的童谣都在传，“天下半姓韩”。

　　皇帝生性多疑，忌惮他们韩家功高震主，于是在父兄被匈奴围困时迟迟不施以救援，并且还将馊坏的粮食送到军中。不少士兵活活饿死，甚至有人开始吃尸体。

　　父亲等不到能吃的粮食，只能铤而走险，从后方袭击匈奴的粮仓，却中了埋伏，被乱石活活砸死。

　　若是天下人知道皇帝的所作所为，定会有人愤而起义，叫江山易主。

　　宣珏和他说这些，是生了要砍头的心思吗？

　　仿佛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宣珏轻笑道：“我帮你做这些事，是有条件的。你要帮我培养一批军马，当然，我会提供银两。”

　　韩易瞳仁震颤，“擅养兵马可是死罪。”

　　宣珏状似无辜地摊手，“近日长公主府中频繁遭贼，我只是为了府中能多几个厉害的士兵罢了。”

　　韩易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很快冷静下来。

　　宣珏想造反，而他想狗皇帝死，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冲突。

　　两人心照不宣地举起茶盏，敬对方成功。

　　-

　　几个月前派去岭南追寻江逾白叔父，江洗墨下落的人回来了。

　　吴归身上还带着岭南的雾气，他脸上胡子拉碴，神色有着淡淡的疲惫，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宣珏叫人给他落了座，再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做辛苦费，“辛苦你了，有什么进展？”

　　吴归揉了把脸，醒了醒神，“我在岭南找到了曾经照顾过江大人的老妪，可有关江大人的事情，那个老妪一句话都不肯透露。她只要求我带她来京城，说到了京城，她自然会告诉合适的人。”

　　宣珏大拇指摩挲着食指第一关节处，是一个思考的动作，，“老妪跟你一起进公主府了吗？”

　　吴归点了点头，“她也在府里。”

　　“那就请她过来一趟，看看我是不是她口中合适的人吧。”

　　白发苍苍的老妪很快被丫鬟请到堂中。

　　老妪颤巍巍地屈腿要跪下行礼，被宣珏拦下了，“老婆婆不必了，本宫不讲究这些虚礼。”

　　老妪却撑着看上去随时会散架的身子骨，规矩地行完了礼，“草民拜见长公主殿下。”

　　她抬起头，视线落在了宣珏身边的江婉清身上，突然说：“我见过你，在江大人的画上。”

　　江婉清本是屏住呼吸期待有关父亲的消息，听她这么一说，明白远在岭南的父亲也是十分思念她，差点掉下眼泪来。

　　“江洗墨是本宫挚友的叔父，这些年来本宫一直在帮他寻找叔父的下落，你若是有任何关于江洗墨踪迹的消息，尽可道来。”

　　老妪看了眼江婉清，突然开始解起了腰带，宣珏瞪大了眼，呵止她：“不得放肆，还不把衣服穿好！”

　　皱缩如枯枝的手伸进了胸前，随后一只瓷白的双拳大的罐子映进宣珏眼里。

　　她吞咽了一下，手指不自觉抓紧了椅子扶手，眼睛紧紧盯着那个白色陶罐，“这是什么？”

　　“这是江大人的骨灰。”老妪缓缓道，“江大人来岭南的第一年，便因水土不服去世了。”

　　江婉清身体晃了晃，差点站不住，她大哭起来，“爹啊爹，你死得好早，丢下女儿一个人。”

　　而宣珏面色惨白，嘴唇紧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若不是她的指认，江叔父怎会被流放到岭南，怎会如此年轻便离开人世。

　　她想过无数种关于江叔父在岭南的情况，他可能在教书，可能在卖画，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该如何面对江婉清和江逾白，她头疼到四肢发麻，不敢看跪在地上痛哭的江婉清。

　　人死不能复生，骨灰也应该尽早下葬，使灵魂能够早日投胎转世。

　　江叔父的坟墓选在了一座清秀的山头，他的坟前是一大片桃树，待到来年春天，这里便会开满桃花。

　　宣珏站在桃树后面，远远看着江逾白和江婉清一起清扫江叔父的坟前的土地，再摆上贡品和香烛。

　　江逾白从包裹里取出一把香烛，递给了江婉清后，突然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他举了下手里多出的三根香，宣珏才反应过来，他是叫她过去一起祭拜。

　　宣珏没想到他们竟然愿意让她一起祭拜江叔父，他们不应该讨厌她吗？

　　仿佛没有任何隔阂般对待她，使她心里更加难受了。

　　宣珏在心里默默发誓，务必要还江叔父一个清白。

　　-

　　刑部尚书徐浩仁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经常在值班时间假借办案，外出游玩。

　　宣珏派人盯了好几日，才在尚书府抓住他。

　　这回徐浩仁坐在他的太师椅上，懒懒地抽着水烟，见长公主进来，也是散漫地起身行礼，便瘫下继续抽水烟了。

　　他的态度与之前可谓大相径庭。

　　宣珏皱起眉头，往他的烟管里倒了杯茶，“停一停，先别抽了。”

　　“咳咳。”徐浩仁抓狂怒吼，“老子花了八十两银子才买到的啊！”

　　“三年前官盐案的那本卷宗，找出来借我看看。”宣珏双手撑在桌面上，眼神颇有威压。

　　徐浩仁砰的将废了的水烟扔到桌上，整个人往太师椅上一靠，环起双臂，“殿下，下官记得上次那些农民工的事，下官已经帮了您一回了吧。这回，恕下官无能为力。”

　　“哦，是吗？”宣珏直起身，勾起嘴角，“那本宫问问父皇，知不知道尚书大人的好雅兴。”

　　徐浩仁重重拍了下桌子，咬牙切齿道：“殿下适可而止，一码事归一码事，况且下官已经帮过您了，下官不可能一直任凭差遣。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呢。”

　　宣珏哦了声，“一码归一码，本宫同意了。”

　　“本宫用一百两银子换取阅读卷宗的时间，”她拿出一张轻飘飘的银票，歪了歪头，“敢问尚书大人，这些够了么？”

　　徐浩仁两眼发直，小鸡啄米似的点起头来，“够了够了！”

　　他一把抢过银票，带宣珏进了档案室，把官盐案的卷宗交给了她，叮嘱道：“卷宗切不可带出档案室，否则，你我都将引来杀身之灾。”

　　宣珏自然明白其中厉害，等徐浩仁走后，她坐下翻阅卷宗。

　　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看着纸上满满当当被朱笔圈起来的姓名，她才切实感受到，当年的官盐案到底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官盐案的审判流程很快，从抓到罪魁祸首，到下判决文书，仅用时一周

　　人们都称赞大理寺卿杨振行断案神速，再世包拯。

　　官盐案后杨振行也是一升再升，风光无限。

　　宣珏疑惑地将那几页纸翻来覆去，这么大的案子，牵连到这么多官员，竟然只用了一周就判了。

　　她的手指落在了“杨振行”三个字上，据悉，大理寺卿在两年前就已经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

　　......

　　从刑部出来后，宣珏派人寻找当初与盐铁使一同押运官盐的士兵，几日后却得知，当初那批人，基本上都被放逐了。

　　天下这么大，要再找到散落在各地的士兵，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而且极有可能颗粒无收。

　　因而，宣珏决定先从退下的大理寺卿杨振行这里下手。

　　杨振行家住城东外缘，在靠近寒山的地方。

　　马车行到一个狭窄的路口便过不去了，宣珏下车步行通过，再过了座桥，才看见山脚下的人家。

　　他们家的门大敞着，一眼看过去就能将院子里的景色尽收眼底。

　　年逾花甲的老人穿着紧身短褐，手中银枪舞得虎虎生威，光从灵活的背影看，更像个四五十岁的壮年男人。

　　武器架上还摆着刀、剑、狼牙锤、双节棍等等，宣珏说得上名字的冷兵器，他这里都有。

　　这么看来，他一点也不像文官，而像是武将。

　　她扣了扣门扉，杨振行拄住银枪，转头看过来。

　　“老先生冒犯打扰，我刚才寒山寺下来，不小心迷了路，看见您家大门开着，一时间被您院子里琳琅满目的兵器吸引了，所以想过来问问，我能否进来看一下？”宣珏柔声道，昳丽的面庞没有任何攻击性，漂亮的眼睛澄澈地望向他。

　　杨振行此生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兵器了，他没想到夫人离世后，还会遇上对兵器感兴趣的人。

　　他如同伯牙遇见子期般，热情地将宣珏引进家中。

　　宣珏摸了摸杨振行放在她面前的那把精巧飞刀，问：“老先生是从何时开始习武的？”

　　杨振行回忆了一下，“我十来岁时曾在亲戚家暂住过一段时间，他们全家都是习武之人，鸡还没打鸣，会能被他们打拳的号子吵醒。哈哈，一开始很厌烦，觉得扰我清梦，后来跟着一起练了一次拳，便彻底喜欢上了热血沸腾的感觉。接触到冷兵器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许是许久没人拜访，杨振行一口气说了很多。

　　“对了，我里面还有一间藏宝库，全都是精品。”杨振行兴奋地说，“我一定要带你进去瞧瞧。”

　　他骄傲的表情像是展示自己孩子有多优秀的家长，一边走，他一边给宣珏介绍兵器的来源和特别之处。

　　宣珏和他接触了一会儿后，发觉杨振行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贪官，反而十分简单。

　　和寻常人家上了年纪的老头一样，和善、慈祥。

　　她打量着藏宝库里的兵器，光看外观就能感受到它们的贵重。

　　视线按照陈列柜的顺序一一扫过去，她在一把通体漆黑的剑前停下脚步。

　　杨振行注意到了，托起宝剑，夸赞道：“你的眼光真不错，这把剑我废了很大功夫才得到，天上天下绝无仅有。它的名字叫辉光。”

　　宣珏对此没有太大反应，这把剑她在暗市也见过，那个售卖的人也是这么叫它的。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

　　堂堂大理寺卿，竟会到暗市交易。

　　他有什么东西不能摆到明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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