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夜而来

　　秦默那只冰冷、沾满血污却异常有力的手，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死死钳住了叶翎的手腕！那力道，带着濒死边缘爆发的、刻入骨髓的求生本能，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这不是意识的回应，却是最原始的生命渴望！这力量，成了支撑叶翎濒临崩溃意志的最后支柱！

　　“走！” 叶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泣血的嘶吼，眼泪混合着汗水、灰尘和硝烟的味道滑落。她不知道哪里榨出的力气，或许是恐惧，或许是执念，或许是那只手传递来的、微弱却真实的生命脉动！她猛地弓身，用肩膀顶住秦默沉重的上半身，几乎是将他整个人半背半拖起来，朝着渡鸦队长和江震霆消失的黑暗通道拐角，亡命奔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秦默的重量几乎要将她压垮，胸口的伤口随着剧烈的颠簸不断渗出温热的液体，浸透了她后背的衣衫。通道狭窄、黑暗、湿滑，应急灯惨绿的光芒在剧烈的爆炸余波中疯狂闪烁，将奔逃的身影投射在扭曲的墙壁上，如同地狱的鬼影。

　　身后，追兵的怒吼和密集的枪声如同跗骨之蛆！子弹呼啸着擦过耳畔，打在金属墙壁和管道上，溅起刺目的火花和尖锐的啸叫！死亡的阴影紧紧相随，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

　　“这边！快！” 渡鸦队长的低吼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带着极度的不耐和催促。他和江震霆的身影在通道尽头的微光中一闪而逝，进入了一个更陡峭向下的、似乎是通往更深层或某个秘密出口的狭窄竖井！

　　叶翎咬碎了牙关，口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她拖着秦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竖井口！竖井里只有一道锈迹斑斑的、几乎垂直的金属爬梯向下延伸，深不见底！

　　渡鸦队长已经拖着江震霆率先爬了下去，速度极快。他根本没有等他们的意思！

　　“下去！快！” 渡鸦队长从下方厉喝，声音在竖井中回荡。

　　叶翎看着那陡峭的爬梯，又看看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枪火和秦默昏迷不醒、血流不止的身体，巨大的绝望再次袭来！这怎么下去？！

　　追兵的脚步声已经到了竖井口！手电的光柱和枪口已经探了进来！

　　“妈的！” 渡鸦队长在下方怒骂一声，似乎是放弃了等待，加快了向下攀爬的速度！

　　就在叶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瞬间——

　　“呃…啊！” 一直被拖拽的秦默，在剧烈的震荡和枪声刺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而压抑的低吼！他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那只紧抓着叶翎的手似乎灌注了最后的力量，带着一种无意识的、保护性的拉扯，竟然将叶翎猛地拽向爬梯入口！

　　同时，他另一只手臂极其艰难地、本能般地抬起，似乎想格挡什么！

　　噗噗噗！

　　几发子弹擦着他们的身体射入竖井深处，打在金属爬梯上，火星四溅！其中一发，擦着秦默抬起的手臂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剧痛让秦默发出一声闷哼，抓住叶翎的手却丝毫未松，反而更紧！仿佛这连接是他混乱黑暗中唯一的坐标！

　　这突如其来的、源于本能的“保护”，给了叶翎最后一搏的机会！她借着秦默的拉扯，几乎是扑到爬梯边，用尽吃奶的力气，将秦默沉重的身体推挤着塞向爬梯入口，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抓住！秦默！抓住梯子！”叶翎嘶喊着，将秦默那只完好的手死命按在冰冷的金属梯级上！

　　秦默的意识依旧混沌，巨大的痛苦和失血让他几近昏迷。但在叶翎的引导和那刻入骨髓的求生本能驱使下，他的手指竟然真的死死扣住了冰凉的梯级！身体靠着梯子，勉强没有立刻滑落！

　　叶翎自己则紧贴在秦默身后，用身体顶着他，双脚踩在梯级上，一只手死死抓住梯子，另一只手还要护住秦默的头部和胸口，防止他在下滑中受到二次伤害！姿势极其别扭，体力飞速流逝！

　　头顶，追兵的叫骂声和手电光柱已经笼罩了竖井口！子弹开始向下倾泻！叮叮当当打在爬梯和井壁上！

　　“走！！！”叶翎对着下方发出绝望的嘶吼！

　　渡鸦队长显然也听到了上方的交火，知道再不下去所有人都得死。他不再犹豫，加快了速度。江震霆被他粗暴地夹在腋下，艰难下行。

　　叶翎顶着秦默，两人如同连体婴儿般，在子弹的追逐下，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向下挪动。秦默的每一次无意识的抽搐和下滑，都让叶翎心惊肉跳。他的血顺着梯级滴落，染红了冰冷的金属。头顶的子弹如同冰雹，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迫近！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叶翎的体力彻底耗尽，双臂酸麻得如同灌铅，双腿抖得几乎无法支撑。秦默的身体越来越沉，意识似乎彻底沉入了黑暗，只有那只扣着梯级的手，还凭着本能死死抓着。

　　终于！下方传来渡鸦队长的声音：“到底了！跳下来！”

　　叶翎低头，借着下方一个隐蔽出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似乎是黎明前的微曦），看到下方似乎是一个堆满废弃管道的狭窄空间，离井底还有三四米高！

　　“秦默！跳！”叶翎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同时猛地将秦默向前一推！

　　秦默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直直地栽了下去！

　　“呃！” 下方传来渡鸦队长一声压抑的闷哼和重物落地的声音！他显然接住了秦默，但冲击力不小。

　　叶翎紧随其后，松开手，也跳了下去！

　　噗通！

　　她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满是油污和尘土的地面上，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但她顾不上疼痛，立刻挣扎着爬向秦默！

　　渡鸦队长已经将秦默平放在地上，快速检查了一下，脸色极其难看。秦默胸口的绷带已经被血彻底浸透，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而他自己刚才接人时，似乎也被撞伤了肩膀，动作有些迟滞。

　　“他快不行了！”渡鸦队长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看向被自己放在一边、同样狼狈但眼神阴鸷的江震霆，“必须立刻处理！最近的‘安全屋’还有三公里！”

　　三公里！带着两个重伤员，在随时可能被追兵发现的黎明前荒野？！

　　“追兵会下来！”江震霆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他指着竖井上方，那里隐约还有叫骂声和手电光晃动，“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

　　渡鸦队长眼神一厉，迅速做出决断。他一把抓起江震霆，动作依旧粗暴：“你跟我走！去找车！引开他们！” 他指着叶翎，眼神冰冷残酷，“你！守着他！藏好！等我们回来！或者…等死！”

　　“不！你们不能丢下他！”叶翎惊恐地尖叫，扑过去想抓住渡鸦队长。

　　“滚开！”渡鸦队长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叶翎，力道之大让她翻滚出去，撞在冰冷的管道上，痛得蜷缩起来。“记住！他是老大要的人！他要是死了，你也别想活！” 丢下这句冰冷的警告，他不再看叶翎和濒死的秦默一眼，拽着江震霆，迅速消失在堆满废弃管道的阴影深处，朝着荒野的方向奔去。

　　叶翎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剧痛，心却比身体更冷。被抛弃了…再一次…如同垃圾般被丢弃在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角落，守着可能下一秒就断气的秦默，等待着一个渺茫的、甚至可能是死亡的“救援”！

　　巨大的绝望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吞没。她看着躺在不远处、气息奄奄、浑身是血的秦默，看着他那只在昏迷中依旧微微蜷缩、仿佛想抓住什么的手…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头顶竖井里的动静越来越大，追兵似乎找到了下来的方法！脚步声和手电光柱越来越清晰！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叶翎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污血。不能放弃！不能在这里等死！渡鸦队长指望不上，崔然的人不知在哪里，她只能靠自己！

　　求生的本能和对秦默那份无法割舍的责任感（即使他已不记得她）再次压倒了恐惧和绝望！她挣扎着爬起来，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管道堆放区，巨大的锈蚀管道如同巨蟒般纵横交错，形成许多天然的、黑暗的藏身缝隙。

　　她必须立刻把秦默藏起来！

　　叶翎咬着牙，拖着剧痛的身体，爬到秦默身边。她抓住他的手臂，试图将他拖向最近的一个由两根巨大管道交错形成的、相对隐蔽的三角缝隙。秦默的身体沉重无比，每一次拖拽都伴随着他痛苦的、无意识的呻吟和伤口涌出的鲜血。

　　“对不起…秦默…对不起…”叶翎一边哭一边用力，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感觉自己的手臂快要脱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头顶竖井里，已经传来了追兵攀爬梯子的金属摩擦声！

　　终于！在追兵即将落地的瞬间，叶翎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秦默沉重的身体猛地推进了那个狭窄、黑暗、弥漫着浓重铁锈和油污味道的管道缝隙深处！自己也跟着滚了进去！

　　缝隙极其狭窄，两人几乎是紧贴在一起，蜷缩在冰冷的钢铁之间。秦默的头无力地靠在叶翎的肩窝，冰冷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上，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

　　叶翎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她透过管道交错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

　　啪嗒！啪嗒！

　　沉重的军靴落地声在寂静的黎明前格外清晰！

　　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突击步枪、脸上涂着油彩的雇佣兵跳了下来！手电光柱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这片堆满废弃管道的区域！

　　“分头搜！他们跑不远！”一个冰冷的声音用英语下令。

　　脚步声开始分散，手电光柱在巨大的管道间来回扫射。光柱几次险险地扫过叶翎和秦默藏身的缝隙口！叶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停止了，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她能感觉到秦默身体的冰冷和微弱的心跳，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光柱在附近徘徊了十几秒，脚步声渐渐远去了一些。似乎没有发现这个极其隐蔽的角落。

　　叶翎刚想松一口气——

　　“咳…呃…” 靠在她肩头的秦默，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可闻的痛苦呛咳！喉咙里似乎有血沫堵塞！

　　这声音在死寂的黎明中，如同惊雷！

　　“那边！” 远处立刻传来雇佣兵的厉喝和迅速靠近的脚步声！手电光柱瞬间锁定了他们藏身的管道缝隙！

　　完了！

　　被发现了！

　　巨大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叶翎！她甚至能听到子弹上膛的清脆声响！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穿透缝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一阵由远及近、极其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黎明的寂静！由远及近，数量众多！声音迅速包围了这片区域！

　　“Shit！警察！撤！” 外面的雇佣兵发出一声恼怒的低吼！脚步声瞬间变得急促杂乱，迅速朝着另一个方向撤离！手电光柱也飞快地移开！

　　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警灯的光芒透过管道缝隙隐约透了进来。

　　警察来了？！

　　叶翎紧绷的神经在巨大的落差下几乎断裂！是崔然报的警？还是江震霆的势力？或者…只是巧合？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暂时得救了？不，也许是从一个地狱，跳进了另一个更复杂的囚笼！

　　她瘫软在冰冷的管道缝隙里，紧紧抱着怀中气息奄奄、浑身冰冷的秦默，感受着他微弱的心跳和生命的流逝。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

　　警笛声、脚步声、警察的呼喝声在外面响起。手电光柱再次扫过，这一次，是警用手电。

　　“里面的人！出来！我们是警察！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威严的喊话声透过管道传来。

　　叶翎看着秦默昏迷中依旧紧锁的眉头，看着他那张被血污和灰尘覆盖、却依旧深刻冷峻的侧脸。他忘了她，忘了过去，甚至忘了自己是谁。他只是一个代号，一个容器，一个各方势力争夺的“钥匙”碎片。

　　而她自己呢？一个卷入惊天阴谋、满身血污、被各方抛弃的小记者。

　　警察的出现，是救赎，还是新的审判？是安全的港湾，还是更深的陷阱？

　　冰冷的管道如同囚笼，将他们紧紧困住。黎明的微光从缝隙透入，却无法驱散笼罩在他们身上、名为“秘密”和“阴谋”的沉重阴霾。锁链并未解开，只是换了更冰冷、更“合法”的材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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