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三年，她说离就离

　　淳于恕看着身前那面色郁郁、满是委屈的一张小脸，勉力克制着心头那股想要立刻将她从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带走的冲动。

　　沈梨之悲伤至极，并未注意到眼前之人眸中掩藏着的情绪。

　　反倒是侧立一旁的知鸢，当先察觉到了祈氏等人落到二人身上的诧异目光，为免给自家夫人招来更多祸患，知鸢连忙上前扶过沈梨之。

　　“多谢侯爷。”

　　听到知鸢与淳于恕道谢的声音，神思恍惚的沈梨之终于找回一点精神，眨眨眼敛去眼中将落未落的泪，垂首与淳于恕欠了欠身后方才继续往外走去。

　　门内，淳于恕神色暗沉的看着那抹渐行渐远的纤弱身影，拢在袖中的大掌亦紧紧握了起来。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连自己也未注意，自己此刻面上的神情阴沉的可怕。

　　幸而落尘在一旁见了，轻咳一声提醒了他。

　　听到声音，淳于恕方动了动眸子，悄悄敛去了眼中怒火。

　　因为淳于恕方才一直背对着众人，所以祈氏与沈经安等人都未注意到他面上的神色，只觉得沈梨之今日的言行颇为做作。

　　当着淳于侯的面这般，她究竟想做什么？是想丢尽陆、沈二府的脸吗？

　　门外，知鸢努力扶着沈梨之，看着一脸怆然的沈梨之心疼不已。

　　早已侯在外面的梁婆子等人见沈梨之主仆出得门来，立时便过来悄悄推了知鸢一把，要将沈梨之拽过去。

　　知鸢立时觉出不好，咬牙与对方争执片刻，却终是不敌对方力道巨大，三两下便叫她们将沈梨之给抢了过去。

　　看着被梁婆子抓住，脸色愈发苍白，全然一副摇摇欲坠模样的沈梨之，知鸢心头一阵愤然，随即脑中生出一股鱼死网破的心思来。

　　继而便见她强忍眼泪，咬牙瞪了梁婆子一眼后转身急奔进门，径直扑到淳于恕脚边拽住他的袍摆求救。

　　“侯爷，求您救救我家夫人，我家夫人并无不适。都怪她们欺负人，她们所有人联合起来欺辱我家夫人一人。奴婢求求侯爷，求您为我家夫人做主。”

　　见到突然扑到自己脚边的小丫鬟，淳于恕眸光微敛，转而噙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来看向陆望州。

　　陆望州见状，压抑住心头的怒气，连忙抱拳上前：“侯爷恕罪，下官管家无方，叫这小丫头惊扰了侯爷。”

　　话音落下时，陆望州愤然的目光便落到了知鸢身上。

　　正待发话，一旁的祈氏见了生怕因为这件小事牵连了陆望州，影响了他在淳于恕心中的形象。

　　于是便见她赶紧上前将所有罪责包揽下来道。

　　“侯爷请见谅，州儿平时公务繁忙，府中事宜一向是妾身在打理。这丫头往日便心比天大，经常做一些出格的事，但因她是梨之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所以妾身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想今日侯爷驾临府上，这丫头竟是发了疯妄想攀附，妾身这便叫人将她带下去处置了。”

　　说着，祈氏立时垂眸看向还紧紧拽着淳于恕锦袍的知鸢，怒斥道：“知鸢，侯爷面前如此无礼，你是想将你家主子的脸面丢尽吗？”

　　“来人，还不将她拖下去。”

　　祈氏此言，颇具威胁。言下之意在于提醒知鸢，若她不赶紧松手退下，必将祸及沈梨之。

　　若换做平时，知鸢听了祈氏如此重话必会立时松手。只是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太过突然，且眼前这群人显然没有要给沈梨之余地的意思。

　　如此情形，知鸢哪里还会受她威胁，心头早已抱了就算一死也要护着沈梨之的心思。

　　只见她愤然看了祈氏一眼，转而依旧死死抓着淳于恕那宽大精致的袍摆，拼命摇头哭求：“侯爷您不要相信他们，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

　　“我家夫人自生下来便住在沈府，一直到嫁人都未曾出过盛京城，如今不知从哪里冒出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来说我家夫人不是真正的沈氏血脉，是来路不明的假货，可是我家夫人好端端在沈府出生、长大，又何来作假！

　　“更可悲的是连沈老爷、沈老夫人也跟着他们偏听偏信，不心疼自己教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反倒相信这个外人。我家夫人身逢绝境、心中凄苦，侯爷您是胸有丘壑之人，求求侯爷为我家夫人做主啊！”

　　知鸢不管不顾的将先前发生的丑事悉数都扔了出来，大有要与陆、沈二府拼个鱼死网破的意思。

　　淳于恕垂眸看了一眼跟前的小丫头，随即又抬眸看向厅堂外那抹单薄、纤弱的素色身影。

　　此刻的沈梨之正被梁婆子和另一个手劲奇大的婆子束缚着，看着知鸢这般，眼中的泪止不住的往外滚。

　　她拼命的挣扎着，似是担心知鸢会惹怒淳于恕，想要冲进来保护她。但她哪里是梁婆子等人的对手，所有一切挣扎不过都是徒劳罢了

　　“知鸢！”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沈经安与祈氏几乎同时出声制止。

　　眉峰微蹙的陆望州彼时看了空青一眼，沉声吩咐：“把她带下去。”

　　得到示意的空青轻点了点头，立时过来按住知鸢肩膀，随即将她双臂反手一折。彼时的知鸢只觉腕上一麻，手上力道尽失，下一瞬便被身后之人强行往外拖去

　　知鸢见状仍旧不肯罢休，继续哭着与淳于恕大喊。

　　“侯爷，我们夫人嫁入陆府三年，每日寅时起身伺候婆母，侍奉夫君，向来温婉乖觉、逆来顺受，从来不会出言忤逆半句。然而如今她们只因区区几句谗言便抛却旧情要她下堂为妾，如此不公之事如何能叫它做成，求侯爷救救我家夫人，为我家夫人做主……”

　　只是话说到此处便再也没了法，待到最后一个字出口时，已经被拖出门的她口中立时被侯在门外小厮兀的塞了一团破布，死死堵住了。

　　沈梨之见状想要挣扎着过去，然而脆弱如她，哪里能与身周那些力大无比的仆妇相抗？

　　便见梁婆子面色凶狠的拽着她，跟前的空青又似一堵墙般将她堵住，沈梨之尚未挣扎出来，知鸢被空青交给两名小厮带走了，随即空青又转过身来示意梁婆子等人赶紧将沈梨之也给带了下去。

　　得到示意的梁婆子与空青点点头，几人的身影很快便在门外隐去。

　　待到外间彻底安静下来，沉默良久的淳于恕方将深沉的眸光从门外收回来，只是此刻的他面上已没了才到四海堂时的柔和之色，只目光冰冷的看向陆望州。

　　陆望州忍住心内难堪，艰难开口：“内宅之事，原不该闹到侯爷跟前，着实叫侯爷见笑了。”

　　见他如此，淳于恕唇角微勾，缓声道了句：“无妨。”

　　只是他说此话时面上虽带着笑，但那双好看眸子里的暗光却透漏着无比的冷漠。

　　待他转眸不疾不徐的从沈经安一家面上扫过后才道：“只是本侯今日原是受了陆夫人所邀，过府为府上三公子加冠。

　　“然而如今夫人身份尴尬，若本侯再继续作为主宾出席冠礼怕是不太合适。”

　　听到淳于恕如此说，陆望州与祈氏面色均是一变：“侯爷……”

　　只不待二人开口解释，淳于恕面上那抹冷淡笑意又明显了些：“既如此，本侯还有公务要处理，先行告辞。”

　　言罢，不等其余人反应过来，淳于恕便带着落尘、凌风径直出了四海堂。

　　“侯爷！”

　　祈氏见状当先反应过来，待她追出来挽留时，淳于恕却是丝毫颜面也不给，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祈氏还欲再追，心中疑惑的陆望州却突然叫住了她：“母亲。”

　　听到声音，祈氏茫然的折转过来，便见陆望州眸光晦暗的看着门外，过了好半晌方与她道。

　　“不必挽留了，既然侯爷不便，便由我来为三弟加冠吧！”

　　言罢，陆望州也不再多言，径自提袍离了四海堂。

　　*

　　陆府门外，淳于恕三人翻身上马，径自打马离去。马蹄声响彻长街，犹如战场上激励人心的战鼓般擂动不止。

　　落尘与凌风寂然跟在后边，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直到离了陆府门前，才听凌风小声与落尘玩笑：“你说主子走得这样快，是不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将公主殿下强行带离这虎穴狼窝？”

　　落尘听罢，警告的看了他一眼，继而又转眸看向前面的淳于恕，沉默片刻后方才回应他。

　　“公主殿下如今还是陆府的人，主子不会那么冲动。主子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不耐与这群污遭同处一片屋檐罢了。”

　　话音落下，凌风撇撇嘴，一副既理解又无奈的样子。

　　“要我说啊，主子何不直接将殿下带走！届时回宫，陛下非但不会怪罪主子，还会夸他做得好。”

　　“你懂什么？”落尘白了他一眼，“公主殿下自幼流落沈府，被沈经安教养成为替沈府攀附权势的工具。若是不能叫陆府主动舍弃小殿下，主子就算权利再大，也无法强行掠夺。毕竟，陆望州才是公主如今的夫君。”

　　“……”

　　凌风听罢，心头一阵寒风刮过。

　　虽然他心中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却仍觉得即便陆望州是公主的夫君又如何，只要陛下一句话，不说他还能不能继续留公主在身边，只说他这条命还能不能留下来也都是个未知数。

　　况且他这些年跟着主子一道行事霸道、强横惯了，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公主，且公主如今在陆府又过得这般艰难，他们却不能立马将她带走！

　　说实话，这样的忍耐着实叫人感到煎熬。

　　凌风心头无奈，重重的叹出一口气来。

　　待过了片刻，他又一副突然想到什么的样子问落尘：“对了，先前在陆府的时候主子为何要与陆望州说严华寺那日是公主殿下救了主子？”事实分明不是如此。

　　话音落下，二人跟着淳于恕缓缓拐过街角，继续朝着城门的方向奔去。

　　听到凌风疑惑的声音，落尘抿了抿唇却是没有给予任何回答。

　　跟在主子身边多年，主子的心中的想法他或多或少能猜到一些。

　　当年淳于氏灭族的惨痛遭遇至今仍如烙印般刻在主子心里，若不是心头还存着寻找小殿下这一桩执念，主子能否顺利撑到今日怕是很难说。

　　那日于云景山偶然见到与先皇后长相相似的小殿下，一向冷心冷情的主子便不要命般扑了出去，与其说是去救那位夫人，不如说是去抓住那条唯一能救下自己的稻草。

　　待那日回城之后，他便立刻奉了主子之命去查沈府这条线，不想果真叫他查出了当年沈氏内宅的一些不堪事。

　　后来团圆节那日，他第一次陪着主子潜入陆府，那时已经确定了陆夫人便是失踪的公主殿下的他便忍不住在心头感叹，若是那日在云景山他们没有及时救下陆夫人，此刻得知真相的主子怕是已经抛了命去了。

　　所以在主子心中，与其说是他救了陆夫人，不若说是陆夫人救了他……

　　寂静的大街上，秋风萧索，几片落叶被主仆三人疾行而过的马蹄卷起。

　　淳于恕孤身骑马走在前面，凌风与落尘议论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那股缠绕了他十八年的剧痛正从脑海深处一丝一缕的席卷上来。

　　淳于恕薄唇紧抿，握着缰绳的大掌上青筋凸起，尽是克制的痕迹。

　　他在心中努力告诫自己，别回去，一旦回去一切计划便就功亏一篑了。

　　若他纵性而为，不止无法将瑜儿与陆望州之间的关系斩干净，往后沈、陆两府那些只为权势趋之若鹜的人便都会如那凌乱难梳的藤蔓般缠上瑜儿，叫她此生都不得安宁。

　　淳于恕目光落在前方，几乎用尽全部的心力方才勉强说服自己。

　　坚韧的短鞭一挥，墨色的袍摆立时被疾风刮得猎猎作响。疾风肆虐之下，淳于恕那双原就阴翳的眸子显得越发的狠戾不堪。

　　一个一个的将陆望州、沈经安等人的名字全都刻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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