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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发
虽然王夫人背着叶煦知这样一个大男人,还声称自己最近腿脚不便,但梅荞仍旧觉得她脚下生风。
梅荞一边快步跟着她,一边留心观察着左右。这耀明村户数并不算多,户与户之间间隔较远,多的是单门独户。
她本以为方才是因自己在村口故而未见几人,可她已随王夫人走了许久,沿途同样未曾遇见什么人。就算遇见了,彼此也并不说话,看起来如同陌生人。
她们从山下往山上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王折柳家里。他家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尽头,篱笆围起的小院里晾晒着许多药材,一旁还喂养着兔子、鸡鸭和牛羊。
家中有人懂医?
往里看去,房屋并不多,只有堪堪三间。王夫人向里扬声喊了一句:“阿舅,家里来了个病人。”
说罢,她径直将叶煦知往最左间屋子的床上一放,又接过梅荞手中的东西,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眉目间满是担忧,道:“夫人你先照看着,我去请阿舅来。”
虽说她内心很想知晓梅荞带来的是何消息,但此刻眼前的病人更加重要。
“好。”
梅荞见叶煦知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轻拍了拍他,唤道:“阿昉,阿昉,我们已到王折柳家中了。”
说罢见他仍旧无甚反应,便又凑近他的耳朵继续唤他:“大人,大人。”
他还是不醒。
怎会如此?不是说好的为降低耀明村人的防心,故而由他假装晕倒吗?
难道他是真的昏过去了?
梅荞心中一紧,立即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搭于他的手腕为他诊脉,发现他的脉象细若游丝,时隐时现,虽其间仍可见生机,却已是岌岌可危。
梅荞秀眉越蹙越紧,目光落在叶煦知的面庞和手上,眼神突然一凝,这是……枯容毒发!
枯容此毒平日不显,但内里会慢慢枯竭。料想是近日叶煦知太过劳累,故而毒发昏迷。察他脉象,他已中此毒一月有余,若再多昏迷个几次,只怕他命休矣。
不过,还好,他们身在耀明村。
梅荞曾听闻耀明村有一年迈眼盲的医者,名唤宏林。宏林医术高超,多年以前来此向他求医之人络绎不绝,自耀明村名声变差之后,宏林名声渐消,但梅荞却始终记得有这样一位神医。
前世她刚小产后不久,便让人延请过宏林。宏林为她开了一副药方,叮嘱她切不可再受孕,是她自己不听,非要向他求求子汤药。宏林不忍见她如此,便再不肯接受梅府之延请。
此前梅荞认出叶煦知身上的“枯容”之毒,便是想来寻宏林相救。虽然叶煦知无心解毒,但没想到阴差阳错,两人终是来到了此处。
思及她方才所见之药材,不知王家人……
正在她思量之时,王夫人搀着一个行动不便、头发花白的老翁进了屋,梅荞一见这老翁,目光一顿,心中不由得一喜,这老翁,正是宏林!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梅荞眼睫眨了眨,假意问王夫人:“夫人,这位老翁是……”
王夫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公爹,也是折柳的父亲。”
梅荞了然,虽然知他看不见,但还是与他见了礼,随后从包袱里拿出一支毛笔,递给王夫人。王夫人认出是王折柳常用的那一支,自然相信了她的说辞,看向她的眼眸也更加热切了。
梅荞道:“老丈,我名唤阿荞,是王先生在叙州的街坊,与夫君前来寻王先生家人,告知……”
话音一顿,似是难以启齿,但未过多久,她还是继续说道:“告知他被人杀害的消息。”
王夫人闻言大惊失色,搀着宏林的手猛地一颤,手中的毛笔瞬间掉落在地,脸色霎时就变得苍白,双眼圆睁,既难以置信又悲痛地望着梅荞,声音颤抖地问:“什么,你说折柳他……他被杀害了?”
梅荞点点头,提起这件事情,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可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这宏林却并无什么反应。
只见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脸上也并未露出悲痛之色,点了点头,道:“多谢你们二位来告知此事,听闻官人晕倒,三娘,快扶我去瞧瞧吧。”
霍三娘,是王夫人的名字。
霍三娘见宏林如此,竟也并未感到惊讶,而是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忍住悲痛带他坐到叶煦知的床边。
宏林闭目,为叶煦知把脉,霍三娘便为梅荞解释道:“阿舅略懂医术,可为官人看看。”
梅荞压下心头的疑惑,点头,道:“多谢。”
霍三娘眼眶通红,看似还想问梅荞什么,却见两人说句话的功夫,宏林已为叶煦知把好了脉,问梅荞:“官人可有宿疾?”
梅荞略微思量,随后摇头道:“不曾有过。”
叶煦知既然不想解毒,自己当然也不便为他擅作主张,现下还是隐瞒着好。
宏林闻言点头,起身,霍三娘立马前去扶他,他道:“官人只是因劳累而昏厥,休息片刻便会醒来。”
“若夫人不弃,便在此歇息一晚再走吧。”
这正中梅荞下怀,可她又心中疑惑,这宏林医术高超,岂会不知叶煦知中了毒?但她脸上并未显现出来,口中道:“多谢老丈。”
宏林点头,口述了副药方,让霍三娘书写并拿去抓药,自己则出了房门。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过丝毫伤痛之色,似乎惨遭杀害的不是他的儿子一般。
霍三娘见宏林出了门去,方才尽力忍住的悲痛再也无法掩藏,她立即就落下泪来,抓住梅荞的胳膊,哭道:“夫人,折柳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梅荞观她神情,见她确实悲痛不已不似假装,不由得对她心生同情,摇头轻声道:“我亦不甚清楚,只知王先生死得凄惨,凶手似乎对他有深仇大恨一般。”
霍三娘闻言,又是一阵哀痛,可转瞬之后又疑道:“折柳平常与人为善,从没有什么仇人,更未结识过能使出如此手段之恶人,怎会,怎会?”
梅荞轻抚她的肩,柔声问道:“夫人再仔细想想,当真无人恨他吗?”
衙役清点过王折柳家中财产,未见遗失,有极大的可能是仇杀。
霍三娘止住哭泣,凝眉沉思了会儿,仍旧摇摇头。
没等梅荞继续相问,霍三娘忽然抹干眼泪,看向方才宏林离去的方向,脸上有些无奈,抬眸对她道:“夫人,你与官人先歇着,阿舅让我抓药,若是耽搁久了,他老人家会生气的。”
“此事我们之后再谈。”
尽管将将擦干眼泪,但很快,霍三娘的眼眶中又蓄满了泪水。
说罢,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叶煦知,又叮嘱梅荞道:“天气炎热,夫人还是尽快为官人换一身衣服。你们夫妇便先在这间屋子里住下,晚间我再送新的薄被来。”
见她如此哀痛还对他们关心至此,梅荞也心中感佩,低声道:“多谢夫人。”
霍三娘又擦干忍不住掉落的眼泪,道:“我姓霍,夫人唤我三娘吧,我唤夫人阿荞可好?”
“好。”
霍三娘点点头,随后便出去抓药了。梅荞见她痛苦得几乎脚步不稳,心中更加难受。
梅荞轻叹了口气,又将目光落在床上的叶煦知身上。或许是因为此地位于半山腰,故而比山下凉爽了些,但尽管如此,他的额上仍有些细密的汗珠。
梅荞坐在床前,用手帕轻轻将那汗珠拭去,思及方才霍三娘说的话,将叶煦知的包袱打开,找出一套新的衣衫。
她的眼睫颤了颤,目光在衣物和叶煦知的身上来来回回了一阵,最后秀眉微微一挑,毫不犹豫地伸手扒开了叶煦知的衣衫……
深夜,梅荞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她今日本梳着干净利落的包髻,但此刻头发已有些凌乱,发丝在月光下轻轻摇曳。她正借着月光看着手中的一张纸,神态略有些疲惫。
晚饭后,霍三娘本送来了一支蜡烛,但梅荞思及他们翁媳二人过得并不宽裕,便并未点燃。好在空中的明月高高悬起,让屋内不至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此时,叶煦知终于悠悠醒来。他睁开眼,只觉得口干舌燥,便舔了舔唇,见梅荞坐在对面,并未出声唤她,而是先伸手敲了敲靠床的这扇墙,随即放下,才唤了声:“阿荞。”
梅荞循声看去,见他醒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宏林只打算让他们歇一晚,若叶煦知就这般睡了过去,二人岂非白跑一趟?
梅荞立即走到他的床边,见他指指墙,明白是在提醒她此屋隔音不好,她点头示意他放心,轻声道:“阿昉,你终于醒了,可要吃些什么?”
叶煦知摇摇头,梅荞便扶他起身靠坐着。他见桌上放着半碗药,疑惑地向她看去。
梅荞了然,正要向他解释,思及自己要说的话,便又向他靠近了些。于是,他们一人倚在床上,一人坐在床前,梅荞微微向他靠近,肩膀便几乎要贴近他的胸膛。
她身上淡雅清新的梅花香气袭来,伴随着脖颈处有些温热的呼吸,叶煦知忍不住微微向后缩了一下身子,但他往后缩一分,梅荞便进一分,两人之间的距离分毫未变。
梅荞瞥了眼药碗,开口:“这乃是王折柳之父为你开的祛暑之药,虽说无害,却也并不对症,我喝了半碗祛暑,这是余下的。”
没给他喂药,怪不得他觉得口渴。
此时梅荞也意识到自己不妥,便抬头问:“大人,你可是想要喝水?”说着也不等他回答便去倒了碗水递给他。
叶煦知没看她,接过水就一饮而尽。梅荞看着他有些不自然的动作,又突然瞥见他微红的耳根,眼珠转了转,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有些好笑地勾起唇,挑眉,如水的眼眸里闪烁着玩味的笑意,继续凑近他,声音轻柔而清晰落在他微红的耳畔:“大人,你身上的衣服都是我换的,你在害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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