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地平线

　　同组有人临时更改潜水套餐，最后连小教练和船夫算在内，只有四人前往深潜区。做完基础热身穿戴好潜水装备后，几人便开始准备下潜。

　　临下水前，吴过侧头问：“装备都检查过了？”

　　许子铭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片刻，随即轻点头：“嗯。”

　　“气瓶气压够吗？”吴过又问。

　　“够。”许子铭垂着眼应道，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

　　这不禁让吴过蹙起眉：“呼吸管和调节器再试一遍，潜水可不是闹着玩的。”

　　听到这句，许子铭才认真起来，转头看向他：“哥，我从来不闹着玩，你应该知道。”

　　这三天来，许子铭私下几乎没主动跟他说过话，也如之前承诺的那样，没再提过“喜欢”二字。可此刻，明媚的阳光下，湛蓝的海水旁，许子铭突然说出这句让人听起来意有所指的话……阳光现下正打在许子铭过分俊逸帅气的脸上，在那道深邃目光的注视下，吴过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慌忙别开眼，避开许子铭的视线，最后只说：“总之待会儿别逞强，不舒服就上来。”

　　船终于抵达指定区域，小教练嘱咐道：“刚开始下潜会明显感觉到压力，别紧张，等身体适应就好了。”

　　走到船边，小教练又回头笑说：“在水下我会给你们拍照哈，上岸后可以选片。”

　　说完，手便有意无意的搭在许子铭肩膀上，眉眼都跟着弯下来，凑近低声说：“待会儿我多给你拍几张，保证拍得帅！你们今天不走吧？晚上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出来玩？”

　　吴过低下头，没说话，嘴角却不自觉抿成一条直线。

　　这时，许子铭突然抬手，将对方的手从自己肩上推开，语气平淡却坚定地回绝：“不用了，我不太喜欢拍照，晚上也没时间。”

　　小教练没料到会碰一鼻子灰，脸色瞬间垮下来。缓了缓，才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套餐里自带三张照片，到时候你们自己定要不要选。”

　　说完，他咬上呼吸嘴，先一步跳进海里。

　　吴过抬眼看了看许子铭，没说什么，只是从后方默默最后一次确认许子铭的装备无异后，才跟着踏入海中。

　　海面下，小教练在前方引路，吴过紧随其后，许子铭则和他保持了半个身位的距离。因为许子铭落在后面，吴过总忍不住频频回头确认，可每次回头，都能撞见许子铭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他只好匆匆扫一眼，确认对方没事便立刻收回视线。

　　游了一段，吴过索性放慢速度，伸手示意许子铭游到他前面去。可他停许子铭也跟着停，摆明了要守在他身后，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次向前游去。

　　下潜到五米左右时，几人稍微停了会儿，等耳压平衡完全适应了海下压力后，小教练拇指向下，示意要带着他们去更深的区域。

　　越往下，周围的人影越稀疏，虽说光线暗了些，海水却异常清澈，能见度极高。珊瑚礁像被揉碎的晚霞铺展在海底，成片的热带鱼群从面前游过，银鳞闪烁间，瑰丽的海底世界就这样近距离呈现在眼前。

　　这是吴过第一次潜水，不禁被这如梦似幻的景象深深震撼，他暗自庆幸听了母亲的建议，至少在这难得一见的海底世界里，他能暂时沉浸在探索的体验中，抛开和许子铭的纠葛放在一边。

　　这时，小教练拿出防水相机，示意要给他们拍照。毕竟是本职工作，为了成片效果更好，小教练特意引导两人游向远处那片聚集着小丑鱼的珊瑚丛。

　　而就在小教练举起相机对焦时，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瞳孔骤缩，惊恐地睁大双眼。紧接着猛地转身，一边疯狂挥舞手臂，一边急切示意两人赶紧撤离。

　　吴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他下意识伸手去拽许子铭，谁知手腕却先被一股力道攥紧，是许子铭更快一步牢牢抓住了他。

　　无需言语，两人立即拼命摆动脚蹼，跟随小教练的方向游去。而当吴过回过身一瞥时，身上瞬间惊出冷汗，不知何时，身后已经卷起一阵暗黑色漩涡，海底的沙石正翻滚着像他们涌来。

　　虽说是初次潜水，但他也知道这是海底暗流，一旦被卷进去就会被拖至更深的海域。而随着漩涡不断扩张逼近，他和许子铭越发用力地踩水逃生。可就在两人全力向相反方向逃脱的时候，吴过突然感觉脚踝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浑浊的海水翻涌着泥沙，能见度极低。吴过心脏狂跳，拼命眨眼才看清是脚踝卡在了礁石缝隙里，可由于刚刚踩水过于用力，此刻无论他怎么扭动小腿都始终拔不出来。

　　许子铭很快发现了异常，转头看到情况后，二话不说便俯身下去，双手死死扣住吴过的脚踝向上用力拉扯。但礁石形成的夹角太窄，海水阻力又卸去大半力气，任凭他的指节被礁石磨得发白渗血，吴过的脚踝依旧卡在原处纹丝不动。

　　僵持间，许子铭抬起头，隔着浑浊的泥沙和起雾的潜水镜看向吴过。那一刻，吴过有生以来第一次，在那张向来从容的脸上看到了慌乱与恐惧。

　　有几秒，吴过的大脑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样，记忆走马灯般地从眼前一一掠过，从他送许子铭上小学，到看着许子铭去北京，再到后来许子铭跟他说喜欢……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里，许子铭的身影无处不在地密密麻麻交织着，也是直到此时吴过才明白，原来许子铭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他生命中无可替代的存在。

　　随着最后一次挣扎失败，眼看着汹涌的漩涡步步逼近，吴过深吸一口气，透过潜水镜最后看了许子铭一眼，之后便用尽全力狠狠将他推开。

　　被突然推开时，许子铭眼中满是诧异，直至看见吴过急促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开，许子铭才明白吴过的意思。

　　小教练这时全速折返上前帮忙，可尝试几次都没成功后，他立刻拉住许子铭的胳膊想先带他撤离。不料许子铭一把将他推开，下一秒便紧紧将吴过抱在怀里。

　　海里四周杂物横飞乱流四撞，漩涡的吸力越来越强。小教练最后拉了一把许子铭，见他始终不肯动，只能放弃独自向安全区域游去。

　　吴过拼命想推开许子铭，可许子铭就像疯长的藤蔓似的将他缠得死死的。水下没法开口，他只能用力摆手，示意对方别管自己。然而当两人的目光在潜水镜后相撞时，吴过却突然怔住了，许子铭什么都没说，可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坚定，是他从未见过的……

　　万幸的是，漩涡最终偏离方向，绕开他们向远处卷去，随着吸力渐渐消散，周围的海水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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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小教练带着工具折返撬开石缝，几人才一同浮出海面。怕双方父母跟着担心，吴过示意大家都不要说出去，小教练本来就担心被投诉丢了工作，一听这话自然忙不迭的感谢。

　　回到岸上临分开时，趁许子铭去还装备的空档，小教练跟吴过说：“不瞒你说，偶尔我也碰到过这种情况，潜水嘛在所难免，不过危险关头最能见人心，好多表面特恩爱的情侣一遇到这种事儿就各顾各逃命，你身边这位是真的靠谱。”

　　“你说什么？”吴过还没从许子铭拼命护着自己的一幕中缓过神，一时没听懂小教练的画外音。

　　小教练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眨了眨眼打趣道：“他确实是我的理想型，可惜我之前眼拙没看出来。这种对象可遇不可求，你可得好好抓住啊！”

　　说完，小教练笑着摆摆手转身走了。

　　吴过呆立在原地，眼神失焦地落在远处摇晃的浮标上，来来往往的路人行色匆匆，没人会注意到这个一动不动的身影，正经历着怎样汹涌的内心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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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晚饭，吴过没回房间，而是一个人去了海滩。

　　独自坐在沙滩上，看着被夜色染成墨色的海面，他终于认清，这段被他牵强归类到‘兄弟情谊’的牵挂，在许子铭奋不顾身的那一刻，终于被彻底破防。生死瞬间里那被放大的温度，如同永夜里的星火一样，把他内心烘烤的炙热滚烫。

　　所以就算是许子铭又能怎样？吴过问自己。可答案冒出来的瞬间，现实的枷锁又将他牢牢困在原地。家里人怎么可能接受？外人又会怎么议论？哪怕前方的许子铭像束光似的吸引着他想靠近，可一想到一个决定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他就本能地想退缩。就像在黑暗里前行要踏出未知的一步时，总怕踩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到了后半夜，吴过也没纠结出个结果，海风越刮越猛，他也筋疲力尽，起身打算回房间。

　　然而刚转过身，就赫然发现许子铭站在不远的地方，也不知在那儿守了多久。

　　一步一个脚印沉重的走过去，吴过沉声问：“什么时候来的？”

　　黑夜里，许子铭的目光被月亮映得深邃又明亮，伴随着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许子铭忽然开口：

　　“哥，我之前说过的话，能不能不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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