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刺梨

　　歪比巴bo/著

　　午夜的风在街道徘徊，江月白愣了一秒，薄唇轻抿，从兜里掏出钥匙，语气异常平静：“很晚了，先送你回家。”

　　钥匙串上的小狗挂件在他指尖旋转摇晃，李李一眼认出是自己“遗失”的备用钥匙，立马踮脚去抢：“那是我家钥匙，还给我！”
　　早知道他随身带着，省去了她上门取件的烦恼。

　　“你说是就是？”凭借身高优势，江月白抬高手臂，脚下顺势后退半步，“怎么证明？”

　　“你——”
　　虽然冷风吹醒了大脑，但被酒精麻痹过的身体还停在原地。李李踉跄扑空，脸色倏然暗沉。

　　不就是一把锁的事儿吗？
　　“我明天找人换锁。”

　　说完，扭头刷脸，打开门禁就往里走。
　　江月白下意识伸出手，拦在即将回弹上锁的铁门前。

　　铁门上的闭门器白天因为不当操作损坏，小区物业还没来得及修缮，铁门“砰——”的撞在江月白手背，发出闷响。

　　李李转头看时，江月白并没松手。

　　这又是什么新招数？
　　苦肉计？

　　“麻烦你把手松开。”李李好心提醒，“门禁一分钟锁不上就会自动朝物业报警。”

　　江月白听不见似的，依旧固执站在原地。
　　乌黑的门漆和他手背白色形成鲜明对比。

　　余光扫过他手背疤痕。
　　李李微不可察蹙了下眉眼，“爱听不听。”她撇撇嘴，“随便你。”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之间永远隔着一堵，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坚固无比的空气墙。李李迫切想要逃离。

　　“李李姐。”

　　身后，宋可儿忽然开口叫住她。
　　脚步再度停下。

　　“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宋可儿松开蒋励手，默默走到李李身边，目光诚恳，“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蒋励。”

　　自从知道李李和江月白离婚后，宋可儿心里一直压着块石头。每每见到李李，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心里害怕又充满歉意。

　　“蒋励这个人什么都好，但就是感情上像块木头。他从来不说喜欢我，好像对我喜欢谁也并不在意。”宋可儿低头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走进他的心。”

　　这些话，宋可儿也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说给蒋励听。

　　“所以我选了一个很笨的办法。”后来想想，也是一个只有骆与洲那个脑子才能想出来的烂办法，“随便找个男生在一起，试试他会有什么反应。”

　　不是真在一起，只是合起伙来演戏。

　　提议的骆与洲毛遂自荐，但她总觉得那家伙外形没有说服力。同专业的男生形象演技过关，肯正儿八经配合她的人又寥寥无几。

　　宋可儿一度打算放弃这个计划。
　　直到听说了这件事的江月白，主动过来找她“应聘”。宋可儿大吃一惊，再三确认：“月白哥，你都结婚了，这……不太合适吧？”

　　江月白沉默半晌，敛眸对她说：“试试而已，各取所需。”

　　然后。
　　他就把自己试进了民政局。

　　“李李姐，我和月白哥从头到尾都是演戏。”宋可儿指天发誓，“他对你是真心的。”

　　*

　　月底，售楼处例行召开总结大会，销售经理周一帆坐在长桌最前面，宣读本月销冠。李李毫无疑问，稳居第一。

　　会后，李李主动找钟雪吃饭：“上次说好了，拿奖请吃饭的，我看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晚？”

　　钟雪心动了一下，又立马摇头：“今晚不行，我要跟男朋友去试婚纱。”

　　“我差点忘了，你们婚期快到了。”
　　钟雪和男朋友是青梅竹马，两人上周刚领完结婚证，年底准备举行婚礼。看她一脸幸福的模样，李李无奈摊手：“行吧，那我改天再请你。”

　　“你先别急着走。”钟雪笑笑，拉住她胳膊，“我还想找你来当伴娘呢。”

　　听到这话，李李面色有些为难，伴娘都是单身女孩，可她不一样。
　　“我离过婚。”

　　钟雪摆摆手，压根没放在心上：“我的婚礼我做主。”再说了，她这个人不怎么爱结交朋友，难得遇见李李这样脾气秉性都相合的人，“你不来我可要生气了。”

　　李李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回家路上，钟雪给她发来几套伴娘礼服的图片。
　　【钟雪】：你选选，我觉得你穿哪套都好看。

　　李李翻了翻，发现礼服各个做工精致，都快赶上新娘的配置了。正准备询问她是不是发错了照片，地铁广播车速减缓，提示她已经到站。

　　晚高峰的三号线摩肩接踵，李李被迫放下手机，跟随人群下车，停在自动扶梯前排队等候。刚走出地铁站，就看见马路对面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飞驰而过。

　　“阿言？”李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对方身上余杭中学的校服内衬异常醒目，她不可能认错。

　　上次见面过后，李李就让李乐言停掉了每周去申大旁听的活动，没想到这小子阳奉阴违，又背着她偷偷跑来申城。

　　之前为了照顾傅文华情绪，李李没跟她提过李乐言在申城瞎胡闹的事情。

　　现在看来，整治这个臭小子的重任全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李李攥紧手机，快步跟在李乐言身后。

　　不过，自己弟弟到底是个身高腿长的年轻人，李李追了几百米，就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臭小子，真能跑啊！”李李双手叉腰等在红绿灯前喘气，眼睁睁看见马路对面的人离她越来越远，深吸一口气，给李乐言拨去电话，对面意料之中的忙音。

　　迷茫之际，人行道旁忽然窜出条黑色边牧，绕着李李狂嗅。
　　它身后，空握一根狗绳的主人气喘吁吁追上来，朝狗屁股上踹了一脚：“见鬼啊你，平时也不见你跑那么快。”

　　说完又朝李李道歉：“不好意思啊，这狗就这副死样，没吓到你吧？”李李摇头。

　　等到狗主人拎着狗颈皮气冲冲离开，李李才发现眼前的街景貌似在哪里见过。

　　这附近——
　　好像是江月白的家？

　　李李不可置信。
　　难不成李乐言真是去找他的？
　　他们两个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她？？

　　思索再三，李李抿唇拨通了江月白的电话。

　　李李开门见山：“阿言是不是在你家？”

　　*

　　那晚过后，江月白没再主动烦她，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宋可儿替他解释半天，她当时是怎么回的来着？

　　——“他的真心？”
　　——“我从没感受到。”

　　虽然是气话，但也是事实。
　　明明有那么多次解释的机会，可他没有一次想去抓住过。

　　离婚证上硕大的两个钢印。
　　说什么都迟了。

　　江月白家的门虚掩着。
　　李李一进门，就看见李乐言伤痕累累的脸。马路上匆匆一瞥，只感慨这小子跑得快，压根没注意他居然有伤：“怎么弄的？”
　　黑脸从他手里接过药膏，食指涂在额角处：“说实话，不然我现在就给傅女士打电话。”

　　“傅女士”三个字的分量明显大过她，面前的人肩膀一颤，扯着唇角喊：“疼！”说完不忘瞟一眼茶几后的江月白，“姐夫，你能管管她吗？”

　　李李动作一顿，面无表情摁住他伤口：“李乐言，我耐心有限。”
　　不管江月白是何表情，放下药膏，揪起他耳朵就要往门外走，“趁高铁还没停运，我跟你一起余杭。”

　　“哎，别别别。”李乐言立马捧住她手求饶，“姐，我错了，你消消气。”
　　很显然，他还不明白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两人说话间，江月白端来一杯热水，放在李李手边。
　　李李无意看见玻璃杯里漂浮着红枣片和枸杞，视线上移，他手背黝黑一道，淤血很深，相比之下，脸颊上的伤已经快看不出来了。

　　李乐言好奇多问一句：“月白哥，你手让门夹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李李松开捏在他耳骨上的手，沉声问，“为什么打架？”

　　“我没打架，这都是骑车摔的。”李乐言朝她咧嘴，“很快就好了。”

　　“李乐言，你知道你自己马上要高三了吗？爸妈让你来申城不是为了让你撒谎骗人的。”说这话时，李李余光不自觉瞥向江月白，“好的不学，净学坏的。”

　　骑车摔伤的痕迹和打架完全不一样。
　　她又不是傻子。

　　“是上次遇见的那几个人。”沉默半晌的江月白哑着嗓子开口，“想找阿言替他们完成期末作业。”

　　李李扯扯唇角，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分不清谁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反倒是李乐言，一脸不屑。
　　自己拿起镜子上药，边呲牙边说：“那么简单的东西都不会，年龄在长，智商一直停在原地。”想想也怪可怜的，“没上大学之前就那么蠢，上了大学发现自己更蠢。”

　　李乐言的话提醒了李李，“你之前就认识他们？”

　　“没有。”李乐言接连否认了两遍，“我不认识。”

　　李乐言说谎时，喜欢说两遍强调，李李沉默看他一眼，打定主意这周要抽个时间去趟申大，搞清楚这小子究竟在隐瞒什么。

　　“行了。”她从沙发上起身，“不管你认不认识，今晚先跟我回去。”

　　李乐言当即摇头：“不去。”

　　李李：？
　　李李：“你是有钱睡酒店，还是无聊准备睡大街？”

　　李乐言抱住米修熟睡的脑袋：“都不是，我今晚就睡这儿。”

　　“不行。”
　　从法律视角看，江月白和李乐言没有任何责任义务关系。
　　身为姐姐，她更不想这两人走得太近。

　　江月白会带坏他的。

　　李乐言：“姐，男人也要有些私人空间的好吗？”
　　更何况，姐夫的房子可比她的大得多。

　　李李：“。”
　　原来这就是傅女士常说的白眼狼。

　　*

　　送李李回去的路上，江月白难得保持沉默。

　　李李目不斜视，提及袁野：“你什么时候找荣钰道歉？”荣钰天天在她面前心疼男朋友，李李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毕竟是江月白动手打人在先，上门道歉也合情合理。
　　不过，荣钰不见得想看见他。

　　江月白没有意见：“随时都行。”

　　“那你自己联系她。”李李掏出手机，将荣钰名片推给江月白。
　　他闯的祸，他自己想办法解决。

　　操作完成后，李李偶然想起还没回钟雪消息，自然点进两人的对话框，快速浏览一遍礼服图片后，手指搁在屏幕上敲字。

　　【李李】：就白色那套吧，裙摆短，好打理。

　　发完熄屏，屏幕上冷不丁倒映出江月白的眼睛。

　　“你在选婚纱？”他哑声问。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