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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皮古书(上)
这周海平,论谁都是不愿做恶鬼游离不前的,幻境中他的魂魄也定是明白了我们的来意,可偏偏就是不配合我们还命来助他一臂之力,真是棘手。
刚刚看过了供奉方位,超度的大概率是他自己,这么多阵法,还排得像模像样,最后超度成个鬼,未免也太过讽刺。
“我们先去找资料。说不定就藏在什么地方。”葳子说着就要从房顶一跃而下。
我忙抓住他道:“慢着,我们先想想这资料可能藏在哪,再去有针对性的找,这样效率高。”
春天在旁边点点头。
葳子冲我笑笑,站定了,作揖道:“谨遵黎大公子教诲,小的自以为资料大抵就藏在易得之地。”
我见他这模样怪异好笑,顺着道:“何解?”
葳子紧接着道:“这周老五作恶多端,跟那邪教教主不自焚一个道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超生,所以为了便于我们这群人给他还命,他定然会留一手。”
春天也被他这副模样逗笑。
我又想了想这屋子的构造,最好发现的又不易被岁月毁坏的,大概就只有正对门的大堂内部,既然主厅东南正对老五方位,大概只有那边有所玄虚。
“去看看。”我道。
葳子嗯了一声,紧随我后。春天知道我的话绝不是无厘头的,也知道我和葳子心交一事,便也跟在后面。
到了堂内,快步至厅堂中。那块地板果然是松动的,葳子向我们示意后,徒手撬开那块板子,顿时灰尘笼罩我们,待其散去,只见里面铺满纸币,看样子都是前些年代的,早就被虫咬碎了,即使这样,仍能看出纸币的数量确实可观。
“这老五打发谁呢,求人办事还扣扣搜搜,连金子都不肯放,都叫虫吃了。”葳子捏起两张碎纸道。
刚刚他与我约定搜到的“工钱”要全部付给春天,如今都打了水漂。
“哥,没事的,烂就烂掉,说明此刻我还不配得这些赏金。”春天在一旁道。灰尘没沾到她半分。
“春天,你什么都值得,这话下次可别说了。”葳子从钱堆掏出线穿的牛皮书,缓缓起身道。我转头辅之以一笑。
春天抿嘴点点头。
随后我们一同阅读这小本,里面记述得十分详尽,看到最后一页,写着落款:
“周海平侍林氏书”
令人安心的七个字。
确认了资料的可信性,我们便仔细分析起记述来,按他的记述方法,每次改朝换代,每次轮回,他都会命人重新编写,或是后人自行重新编写,为的就是方便同时代的还命人前来查阅。只是按钱币来看,这个编写方式从民国前后时就断了。
“我们都看到有人祭祀了对吧,”葳子开口,“这就不对劲了。”
“信徒只是信徒,不是每个信徒都能编写这种传记的。”我回道。
“林氏……可能是林家专门从事这种编写工作,最后因为某种原因而后继无人。”春天道。
“没错,但如果我是老五,我绝对不会放心只让一家人代际继承的。”我道。
而刚刚的幻境,也是这老爷子为了测试还命人的技术高低而设置的,技术不够的自然就死在那幻境里了,的确是他这种魔头能搞出的馊主意。
“你们看,这里果然记述了那段野史——不叫野史了。看来确实有人经历过。”葳子开口。
春天读不懂古文,我便凑上去一看,除了旱灾的名称不同外,其余内容基本与那小册子讲述的完全一样。这对我们都是极大的冲击。
“河南旱灾的第三年,他们家求神问卜,得知是在山河(山西河南)两处交接修路触怒山神,才导致天不下雨,土地大旱。”我顺口翻译道,“分拨下来的赈灾粮被当官的私吞,拿去高价倒卖给相对有支付能力的地方。很多村子都没有收到赈济粮,尤其是这种连记录都没有的小村子,直接被排除赈济范围。”
后几行全在讲人们有多艰苦,人性被压榨得多极限。当时老五不过才六七岁,看到这种场面,其恐惧程度不亚于“人相食”带给后世人们的冲击力。
几行字爬进我眼帘。只见写着:
“家贫,遂以小六妹相抵,次年六月,期至难还,六妹死。”
周老五还有个亲妹妹,此次还命,执念很有可能出自这个六妹。
继续看下去,后面还断断续续有所介绍。
“六妹性温和,貌俏丽,亲皆爱之。”“六妹同余度新年。”“幼时常与余戏于庭院,母唤,皆不答。”
都是带着笑意的文字,可怜一条纤纤性命,就这么葬送了。
“长携余奔走数十日,中散。”
原来老五是走丢了。
“后幸遇贵人,授余以周易八卦奇门遁甲,助余成仙道,早寻吾妹。”
这本子里其他兄弟姐妹愣是只字不提,仅仅小妹就占到后半本一半以上的人物称呼。
中间记述了许多民间土方法,什么借尸还魂,抬棺盖鬼的邪招应有尽有,可以说为了小六无所不用其极。再往后翻,终于找到有关这邪教的来龙去脉:
“聚众百人,刳筋骨,入丹炉。”
“老少皆百人。”
这几句话顿时把我们从忧伤中拉出,这是不可原谅的。这老五,要是还能投胎到以后,知道了克隆技术,不得继续搞他的“转生”?
他试过很多办法,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他疯了,信徒也被洗脑了,小六人死不能复生。
这本书不像是人物传记,更像是他自己的苦难叙述。
又出现一行小字:
“与小妹一见,便了大事。”
这老五,走了还不让还命人省心,非要把话夹在临近末尾的句段之间。
念到这里,春天微微叹了口气,我和葳子转头看她,她则是避开我们都目光,瞥向堂外的院子。
此时的院子像是被定格了,暖黄的阳光铺满白砖,笼罩成老照片的质感,一些微凉的风吹进堂中,连野草簌簌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春天眸子里映着那些颜色,变得晦暗不清。我怕她共情动摇,想劝说两句,葳子默默拉我一把,小声告诉我没事,我便没说什么了。
又过了几秒,春天道:“去完成他的愿望,不能再让他杀下去了。”
这是极好的。
“如此甚好。”葳子鼓着掌踱步,表演痕迹十分严重,我无奈地看着,好在紧张的气氛的确缓和——春天看到他还在扮模样,忍俊不禁。
葳子踱步到春天身旁,此时他们瞬间都被阳光笼住,发丝都浮动着金色,春天也在笑,葳子也冲我笑了。我脑海中突然觉得我像是死了,死前最后一瞬回光返照,看到了葳子和春天,两个我生命中最后的亲人。
其实我们和老五都一样,可能深切喜爱着的人某一天突然离去,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就会疯魔,为了那段美好的回忆可以赴汤蹈火,可以走火入魔。
“黎大公子在想什么人生大事呢。”葳子调侃道。
其实小时候四邻都会尊重又带玩笑意味地叫我一声黎大公子,葳子就算比我大一岁也不例外,只是他走得太急,大概不知道雪潭惨案后因黎家的彻底没落,这公子的美称也彻底沦为讽刺取笑的外号了。可唯有葳子这么叫我使我心中全然没有委屈愤怒,只是儿时昵称在我们间的延续。
“晟哥的眼神真是好意味深长。”春天歪歪头,看着我。
还好,你们都在。我还能抓住你们。
幸亏他们还在,我才没有变成周老五。
“下一步就是着手还命。”我道摆摆手,表示没什么。
葳子当然在读我,看穿我刻意不回答,嗤笑一声,眼神变得温和。
因因果果,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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