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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少年被颜色迤逦的火焰包裹着,被危险的火光融化着。在周围紧张的视线中,他却毫不在意的包容破碎的火焰,指尖拎起跃动熄灭的火光。那恶魔出手即是必杀的火焰顺从的依附在他的手中,热量如同夏天整理衣柜时随手翻出的旧毛毯——有些热气,但实在无足轻重且足够柔软。火舌伸展而收缩。最后变成了一朵柔美的,燃烧盛放的,魔界的花。
而樱色长发有些不符身份的散下,刚和曾经的学生会长打过一架,衣着微乱的青年匆匆而来。他轻柔地道歉,眼神倦怠而温柔,语气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安心与解脱。他简单一撩衣摆,单膝跪在了刚因为抚摸火焰而坐起的少年身前。
“入间......大人,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回来的。”
本来因为熟悉的火焰与举动放松了部分警惕的入间眼皮一跳,违和感与惊惧感如同刺向双目的长枪让他鸡皮疙瘩疯狂窜出。
他僵硬着转过脸看向这个成熟的阿斯莫德,对方恭顺温和的把头伏在地上,如同被控制的人偶一般优雅,美丽,毫无生气。
但那真真切切又是阿斯莫德。是和他形影不离的二人之一,是最初的那个名义上的小弟实际自认的挚友。是有些优雅地小脾气,会发火也会照顾他人,看见他就笑的如同晨曦的初光的阿斯莫德。
他霎时感觉凉气直直的窜进心脏。下意识的伸下手想扶住感觉非常不妙的青年,但对方视线微移,轻巧的躲开了他的搀扶。
不对,非常不对。
微笑不对,神情不对,看向他的表情不对。
唇舌张合的形状不对,口吻与语气的风格不对,和会长与欧佩拉针锋相对的样子……不对,但有些合理。对他的触碰所作出的反应更是不对。
但他确确实实又是阿斯莫德。
向他单膝下跪时撩起的衣摆是对的,手抚胸口行礼的姿态是对的。称呼和遣词造句是对的,恬淡而宁静的面庞……说实话,入间看着不像真的。
他找不到太多旧日的影子。但那确确实实是昨日的人。
他是他本该最熟悉的人,也是他骤然回归时最陌生的人。
“阿兹?”他问了一声,神情微顿后手指毫不犹豫的摸向对方的咽喉。
那个青年被触摸后剧烈的抖了一下,然后顺从的抬起头。他的喉结被暴露在外界徒劳滚动,最脆弱的地方被人果断又温柔的按住。轻松达到了令人窒息的生理反应。但他只是沉默着,顺从着。不反抗手指在喉结上的施力。他知道这是他的王检查身份的手段。逐渐升起生理水雾的疲倦眼睛垂下,看向天上,看向地面,看那朵正在熄灭枯萎的花。
但就是不去看他。
冷眼旁观的艾梅莉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这个时候说话显得过于不识好歹。只得试图走进几步,打算好好履行自己作为管控者的职责,防止他们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没办法瞬间插手。
第二步刚迈出去,脚下的地砖发出了不详的呲呲融化声。她低头一看,火舌和白烟从脚尖前几寸猛然探出,就是半步都不想让她过去。
艾梅莉:……记仇又小心眼,被失而复得的宝物握住命脉还乐在其中的家伙。
她收回视线,看向两个人诡异又和谐的举动。入间明显在为阿斯莫德拒绝交流的举动发愁,现在正在想方设法撬开他的口舌。但他当请求都不被对方回应时,显得愈发一筹莫展起来。而他低头思考的几秒钟里,炙热的目光静静拂过他的眉眼和愁绪。然后被烫到一般迅速恢复成半死不活的样子。
阿斯莫德的样子,真像一条走失回归后正在被戴回项圈的狗。艾梅莉想。
入间现在确实很发愁。
在最深最久的噩梦里,他也没想象过阿斯莫德会与他拒绝交流。但这种感觉绝不是阿兹对他的失望和背离。他试图温声安抚或者摆出架子要求,阿斯莫德只是轻轻的别开视线,拨开他的手时都小心翼翼。他给予他拥抱,或者试图说出口对他的安抚。但无论什么话对方都拒绝开口,只有颈部在他手底跳动着脉搏。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喂,入间,”看见少年越发无助的开解陷入瓶颈,艾梅莉笑了一下。看见那双蓝眼睛疑惑的望过来,嘴角幸灾乐祸的弧度僵了一下,但好在还算流畅的接了下去。
“想让他开口,就去威胁他。”
欸?
“用语言,用手段。用你的弓箭和利爪威胁他。不然他不会说真话的。”
去掀起他的衣摆,薅住他的翅膀。手指拂过他的翅根吧。以神明的厌弃为要挟,才能攻破徒劳保守秘密的信徒最后的防线。
她灵巧躲过地下突然窜出的热浪,扬眉看着若有所思起来的入间。对于阿斯莫德接下来可能遭受的吃瘪有几分期待。而入间很明显仿佛得到了些灵感。他蹲下身子,手抚过对方的侧脸。然后轻轻施力,让阿斯莫德看向自己的眼睛。
“阿兹,看着我。”
他们的眼睛都倒影着彼此的面庞。湛蓝与妃色交融调和,如海如虹。然后波光一动,妃色的眼睛陡然摇曳破碎起来。他想匆匆别开脸但又害怕伤到入间。只能闭上眼睛沉默。
他的败局已定。
“阿兹。睁开眼睛。”他的神轻语,然后风里也开出来初夏的花。
他别无所能,只能睁开眼,随后看见神明的笑。
“入间大人。”他嘴唇微颤,语气还是强撑的温和,“当时没能救下你,是我作为矛的失职。你……您实在不需要这样对我。”
“阿兹,”对方问,“你是在故意让我难过吗?”
不需要酷烈的威胁,不需要决绝的分割作为叩开心房的手段。只需要委婉的指责和一点点低落的语气。
青年另一个膝盖重重的砸在地上。
“不,入间大人。”他说,“我只是……抱歉。”
他追随的王有着过人的胆识与能力,身体硬件的懦弱和性格上的仁慈从来不会影响他向上行走的信念。他的智慧,勇气,果决和宽容救过无数人,而那些尽数落在过阿斯莫德的眼底。
他看着王前行,跟在王身后。为王挡过长枪和箭雨,也为王庇护过追随他的子民。他站在一人之下,看万魔恭敬的望向他的身边。那时他就知道,他要追随的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直到骤而天崩。
他和克拉拉是最近的两个,而他们没能救下入间大人。他看着理事长勃然大怒,魔气四溢阴云遍野,揽着情绪不佳非常安静的克拉拉。只觉天旋地转,脚下裂开深渊。
我不能坠下去。彼时他摇摇晃晃的勉强支撑,还告诫自己入间大人绝对不会看见阿兹这番模样。他和友人们在魔界四处奔波,几乎掀翻乱各个敌方的巢穴,领地,居所。连空气都变得稀薄,敌人凄厉的叫声也有了难以言喻的魅力。鲜血被焚尽产生刺鼻的气息,他眼中偶尔会闪过血色滴落在指尖的情景。
直到一次受伤,他被巴拉姆查出了返祖倾向,被卡鲁耶格卿击晕扔进了后方。
他的情绪算不上好看,把同学们都吓了好大一跳。恐慌,怒火或者随便什么一度直接烧干他的理智。他甚至一度做好干脆直接返祖然后去六指众找入间大人的准备。实际上他也快成功了。但是当时碰上了那个令人恶心的家伙。
没错,就是欺骗入间大人几年的一个返祖恶魔。他就在六指众的上位坐着,双目有些怒意也有更多百无聊赖。看到他却捂眼笑了起来,高声捅破了他的卧底身份,然后让手下放他离开。他试图强闯六指众的监牢。但是奇里欧让手下那只假扮过老师的死蜘蛛按住他,笑眯眯的弯腰在他面前。
“学弟,如果我捉了入间,我是不会让他活到现在的。”
他很不爽的在对方愈发满意的表情中察觉到自己的表情正在往绝望滑落。
“这次的行动说实在的,让我很不爽呢。”
“不过你猜猜,”返祖血统格外高昂的家伙将头发粗暴地撸在耳后,眼睛里浅薄地怜悯下缠着浓稠到化不开的恶意。“找了这么久,一个人类。”
“沙利文.入间他生还的几率有多少呢?”
而阿斯莫德只能听见耳边的嗡鸣。
卡鲁耶格匆匆而来,接哥哥的指示带走了一个魔就敢擅闯敌营的傻子。看见那个不省心的崽子最亲密的友人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瞬间感到极为不妙。他带上学生转身欲飞,却听见背后一声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肯定的话语。
“卡鲁耶格卿,你还能感受到与入间大人的血之契约吗?”
没有回复,因此询问人也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复。
阿斯莫德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此时六指众联合返祖的无数恶魔卷起反抗现在秩序的狂潮。他面无神情,活生生点燃了他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恶魔,物理意义上。掌管破坏的恶魔站在那里。鬼泣,尖啸,诅咒和哭泣声不绝于耳,可他只是漠然闭上眼睛。深渊在他脚下缓慢地扩大裂痕。
他还是无意坠落入恶念,索性希望这火焰把自己也燃尽。但在一处几乎让他能彻底实现目标的战场,他被劈头盖脸的一脚踹进了泥里。枪林弹雨和利刃刀锋如雨降临,拥有百宝箱的魔女君临战场。
熟悉的一脚,但阿斯莫德颇有几分心虚的没敢抱怨出声。他混乱的大脑竟然真切的没有思考如果他选择离开,剩下的女孩应该怎么办。
“阿兹阿兹,”女孩的语气平淡的可怕,“克拉拉觉得你现在的感觉很奇怪,像香香的魔莓草染上了臭臭的齐齐花。”她手指轻轻一动,芬郁的香气粗暴地席卷整片战场。现在的战场像糖果,像棉花,像柔软无害又妙趣横生的天堂。
“现在克拉拉气的想咬你,但是克拉拉知道阿兹阿兹不是这样容易放弃的魔。入间军团还要一起找回入间亲。所以现在就去找巴拉姆老师,阿兹阿兹。”她转过侧脸,脑子不太清醒的阿斯莫德也为她脸上的表情感到陌生,“这里交给我。”
他心里清楚,克拉拉不是正在蜕变,而是时机未到就开始撕烂身上柔软而安全的壳。然后带着染血的翅膀轻描淡写的将痛苦归咎于成长的阵痛。但即使是不完全成长的克拉拉也比自以为成长了的阿斯莫德强大了很多。至少她还记得入间大人,还要找入间大人。还想三个人永远在一起。而不会因为混账学长的几句挑拨就痛苦......或者被操控到寻死的地步。
后续的检查也确实,他被下了一些扰乱心绪的诅咒。他想起来王之教室里最后一个同学们沉默的会议,尽力稳定下来,用比以往稍微认真的形象去征服每一处战场,寻找每一处线索。并且用一切去相信入间大人还活着的渺茫事实。
他曾在人界与魔界的上空俯瞰过每一寸土地。甚至连情绪也掩盖的成熟内敛。只是有时的眼角处,余光里。与同学们一起吃饭的分分秒秒,深渊的暗影如影随形。
你不能掉下去,阿斯莫德。他暗暗告诉自己。如果你自己坠入,那将永远不会回归往日的时光。
他甚至已经不断寻找了十几年,并且认定不管多久以后找到,他永远可以以少年时光的热情与入间大人重逢。
直到人界传来的尘埃落定的消息,被告知幻想的幸福时光早就应该在十五年前迎来终局。而克拉拉遇袭成为压垮他最后一根沾水的稻草。
在天旋地转中,他看见深渊裂开的嘴角。
“......抱歉。”他又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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