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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尽散我外无我
四周极静，静到似乎能听见那滴泪落下的声音。
洛念安缓缓睁眼，收起龙吟，转身欲回原处，却见柳渊他们皆是目瞪口呆，只有苗驰稍显淡定。
那女子也已消失不见，唯剩那块包布落在地上。洛念安走过去，弯腰拾起，伸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那边三人还在持续震惊着。洛念安觉得有些好笑，伸手在他们面前晃了晃：“三位将军，醒醒。”
柳渊是最先醒的，他结结巴巴：“方才......方才那是......度化术？！”
洛念安温声道：“算是吧。”
“你何时学会的？竟然不告诉我！”
洛念安无奈笑笑：“就在方才。”
“啊？！”柳渊张大嘴巴。
苗驰迈步到洛念安身后，瞥向柳渊：“不用问了，再给你一万年你也学不会，有些东西得靠天赋。你，一看就没有。”
“......”柳渊沉默，他有时候真的很好奇苗驰那张嘴吃东西的时候会不会被自己毒死。
方常远的视线落在苗驰身上，停了一会儿，移开，又移回来，来来回回这样许多次。
洛念安捕捉到他的视线，忍不住询问：“方将军似乎有话要说？”
方常远才终于抓住机会开了口：“这位是？”
洛念安回头看了苗驰一眼，才道：“这位是我好友。”
柳渊撇嘴：“还是好友呢？”
洛念安微笑着：“当然。”
柳渊偏过头去，闭口不语。
方常远却是陷入沉思，直到洛念安的声音响起：“方将军，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方常远道：“殿下请讲。”
“地道的蛇是你放的吗？”
柳渊与赫连昭的视线齐刷刷射向方常远。后者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本意是想让你们离开。”
洛念安点点头：“若我没有猜错，入了城的人都会遇见那样一场怪雨，而后进入街道两侧的房屋，继而看见每间房屋都会有的地道入口。在试过外面无法出去后，为了求生便会赌一赌进入地道，再遇到早已蹲守在里面的僵尸，被带到高台这处来。对吗，方将军？”
“是。”
“城内的迷阵是你设下的？”
“是。”
“你放出那些蛇，想让我们原路返回，继而无法靠近这高台。同时，你又觉得以我们之力想要破解迷阵离开山茶郡并非难事，对吗？”
“是。”
“故而，‘黄泉路’也是出自将军之手？”
“是。”
他承认的这样干脆，倒是洛念安没想到的。
方常远继续道：“我做错了事就该承担，该怎样罚我我都认了。”
柳渊合起扇子打断道：“等一下，其他的我都可以理解，但是方将军方才放蛇咬我是因何而为？”
“......”方常远的沉默让柳渊心凉，他跟着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不会是为了杀人灭口吧？”
“自然不是，”方常远这下回答的倒快，“以柳将军的实力，这样普通的毒物怎会奈何得了你。它们原本也不是要针对柳将军的。”
“......”柳渊看向苗驰，方常远也跟着看了过去。
苗驰哼笑一声，食指闲闲地卷着自己的发尾，并不搭理。
洛念安打发了柳渊与赫连昭带着方常远先回神界，她与苗驰一起在山茶郡寻了一块风水宝地给那包布立了个衣冠冢。
她立在冢前，盯着那块无字碑出神。苗驰安静地陪在她身侧，良久，她回过神，轻声道：“走吧。”
出城的路上，苗驰偏头看她：“姐姐方才在想什么？”
洛念安看向远方：“我在想那位姑娘。”
“她啊，”苗驰垂眸，“她说那时姐姐在她手上买茶？”
洛念安一愣，忽觉有些难为情，她抬手搔了搔面颊，干笑两声：“那时手头有点紧，听闻山茶郡茶叶远近闻名，便来收购些，想着带到其他地方去卖。”
苗驰未搭话，只是唇角落下。
洛念安说着，敛下眼眸，继续道：“她那时有孕在身，同我闲聊时，面上满是笑容，我能感受到她的幸福。她听闻我独身一人，手中又不宽裕，给了我整条街最低的价钱。我以为她会美满一生。”
“......”苗驰侧目，望向她，“下一世，会如愿的。”
“下一世......”洛念安低垂下头，“但愿吧。”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许久，苗驰轻唤她：“姐姐。”
洛念安抬眸。
“别难过。”
“......”微风习习拂过面颊，洛念安轻眯双眼，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她摇了摇头，“我曾在人世逗留五百年，遇到了许多人。许多个他们对我的记忆，组成了我那段默默无闻不死不灭的岁月，后来他们都离我而去。我没想到能再遇见四百年前的故人，也没想到才相遇便又离别，这段痕迹，仿佛也随她一起归入忘川，沉入河底。除了我，再无人知晓那段岁月中的我。”
乌云褪去的山茶郡被艳阳所照耀，将二人的影子缩得很短。洛念安抽出身后的油纸伞，撑开，将苗驰罩在阴影下。她侧目迎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先前见你总是待在树荫下，似乎不大喜欢阳光，便用这个挡一挡吧。”
苗驰唇角微扬，伸手接过伞撑在两人上方，他垂眼看向洛念安，后者正专注地看路，盯了一会儿，他突然道：“姐姐没有话要问我吗？”
“嗯？”洛念安反应过来，“你是指，关于你鬼界之主的身份吗？”
身旁的苗驰沉吟片刻，忽然轻笑出声，他顿了顿，才道：“姐姐是从何时知晓我的身份的？”
洛念安垂眸，弯了弯唇角：“小驰，你可知人之双眼中的情绪是遮不住的。”她抬眸，望向苗驰的双眸，“你看向我时的眼神与那晚我见到的太阴仙一模一样，你猜，我到底能不能认得出你？”
苗驰一怔，垂眸避开了她的目光，须臾，他道：“姐姐就不问问，我为何出现在你身边？”
洛念安歪了歪头：“问你你会如实告知我吗？”
“......”苗驰望向她，末了，别开视线轻笑一声。
洛念安也笑：“说起来，我倒真的有话要问。”
苗驰闻言点头，语调微扬：“姐姐但问无妨。”
洛念安笑了笑：“那九千盏莲灯，是你放的吧？”
苗驰侧目看过来，并不答话。
“我认得你的字。”
苗驰笑了，似乎心情很好，哈哈笑了几声，又道：“为姐姐助兴的小玩意儿罢了，不值一提。”
“怎么会？”洛念安垂眸轻笑，顿了顿，她看向他，“谢谢你。不过我有些好奇，你是如何得知我的生辰的？”
苗驰道：“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用心。”
他这番回答倒是洛念安完全没有想到的，她先是一愣，随即笑出了声。他们共同撑着伞在太阳下继续朝前走着。
洛念安的话匣子莫名敞了开，她问：“你整日待在玉兰斋，不用回鬼界吗？”
“玉兰斋”是洛念安给那小屋起的名字，才挂了块牌子在院门上。
“回？”苗驰笑了笑，“姐姐，我当真是无家可归。”
洛念安微微一怔，又换了种说法：“我的意思是，你的事物那样多，不用亲自去处理吗？”
“一些芝麻大的小事，分身去做足够。”苗驰道，“当然，姐姐所见皆是本尊。”
洛念安弯了弯唇，继续朝前行进几步，反应过来：“本尊？可是我见你与上次在鬼市上不大一样。哪次是你本来的模样？”
苗驰轻笑：“都是。”
洛念安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苗驰弯腰凑到她面前，弯着唇，眨着眼：“姐姐想看我本来的模样？”
洛念安怔住，须臾，问道：“可以看吗？”
苗驰笑着直起身子：“姐姐想看，自然是可以看的。”
洛念安侧目看他，忽然想起之前的经历，对他道：“说起来，我曾进过你的神庙。”
苗驰偏头：“我知道。”
“啊？”洛念安有些意外，“你知道？”
苗驰笑了笑：“姐姐还记得当时许了何心愿吗？”
洛念安蹙眉细想，有些不太确定：“我当时似乎没有许愿。”
“对。”苗驰道，“在震耳的祈愿声中听到有一人说体谅我日理万机便不添麻烦，换做是姐姐，会印象深刻吗？”
洛念安笑出了声，突然觉得自己傻极了，她道：“那次我并没有捐出功德，自然也就不好意思麻烦你替我达成心愿，况且那时，我确实没有任何心愿。”
苗驰弯了弯唇角，垂下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洛念安才反应过来，若苗驰只是依靠声音便能确定是她的话，那还真是厉害极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离开了山茶郡。
洛念安在城门前，收到柳渊传话说洛君逸现下并不在神界，方常远暂时禁足在他的神殿内，具体情况要等洛君逸回来再议。
洛念安应了声，而后道：“柳将军，方才忘了说，能否不要将太阴仙之事转告神界？”
柳渊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我知道了。”
“烦请转告赫连将军一声。”
“哦，但他听不听我就不知道了。”
洛念安弯起唇角：“他会听的。”
她刚准备退出读神阵，便听到锦和的声音传来：“殿下，帝后传你到清漓殿。”
本来以为可以先回玉兰斋中，现下看来是不太行了。
洛念安看向苗驰，略感遗憾道：“我现在可能要先回一趟神界。”
苗驰收起伞：“姐姐有事就先去忙吧。”
“那你呢？”洛念安接过伞。
“我啊，”苗驰停顿了一下，垂眸观察着她面上的神色，见她睁大双眸，神色隐隐有些紧张，才扬起唇角，“自然是回去做好饭等姐姐回来咯。”
洛念安悄悄松了口气，露出笑容：“好，我尽量早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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