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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偶（一）
“老爷夫人行行好，给个铜板行个善吧！”
“还望各位善人施个药材钱让我这重病多疾的兄长少点苦楚吧！”
“各位心善好人请留步，今日施小钱来日得大财……”
……
熙熙攘攘的街头巷尾里一声声卑微乞讨的稚嫩童音穿插在这热闹喧嚣的各色人声中……
“哇噻！这个地方好热闹啊！跟那个人少偏僻的干陵镇一点也不一样。”
一位绿衣童子怀中抱着的一只白狐崽子正神采奕奕地往外探着小脑袋兴奋地感叹道。
这正是素来思和安乐，他们从上个小世界脱离在乾坤洞天修整片刻后便又来到了这个新的小世界。
这次他们现身的地点不再是之前的荒郊野外了，而是在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出了这个小巷子迎接他们的便是喧嚣的闹市和沸反的人流，这是一座比干陵镇大很多也繁荣很多的城池。
而与安乐的精神抖擞不同，素来思此时的脸色还有点憔悴发白，他显然对时空跃迁还不太适应，一些后遗症状还没有完全消退。
“这位小郎君行行好吧，赏小的几个铜板填个肚子吧…”
正在一条条人腿中穿梭的素来思冷不防地被一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小乞丐堵住了去路。
这小乞丐面黄肌瘦、瘦骨嶙峋、衣衫褴褛，个子跟素来思差不多高，年纪想来也不大。此时他那双藏在脏污中的眼睛里满是卑微和讨好，略微嘶哑的声音从干裂的嘴唇中含糊吐出，双手作口袋状拢在身前似是用来接住别人的赏赐。
素来思看到小乞丐的这幅模样感到有些心疼，但是他们初来乍到并没有这个世界的货币，望着对方渴望的眼睛素来思略感到些尴尬。随即他想到安乐身上应该带着些金银之类便拨弄着怀里的小狐狸并给它不断使眼色，哪成想安乐当没看到似的，还在他传音了一句干脆的“没有！”。
素来思暗叹了口气知道安乐不准备帮他，他虽然有点不解但是并不想强迫安乐为他自己的同情心买单，所以他只能面露歉意地向小乞丐如实坦白：“抱歉，我身上并没有带任何钱财，你还是向其他人讨去吧。”
说罢素来思便要离去，哪成想小乞丐直接拽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显然小乞丐并不相信他的说辞并且依旧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
“那小少爷身边的管家仆从呢，应该就在附近吧，不如小少爷带我去找他们，小少爷没带银钱，想必是那些仆从帮照料着……”
“不必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我也在找他们呢。再见。”素来思觉得这小乞丐大概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富家少爷了，当下觉得有趣便顺着他的话讲想来逗逗他，说完之后就轻轻将小乞丐的手从衣袖上拂下想就此离开。
哪成想此刻小乞丐的神色瞬间由卑微可怜转换成了面无表情，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素来思，还带着些莫明的嫉恨。就在素来思想开口询问小乞丐这番转换的缘由时，小乞丐突然钻入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安乐，你说他这是怎么了？”素来思对于这种情况感觉有些摸不到头脑。
“他觉得你在撒谎呗，觉得你抠。”安乐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你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帮这个小孩啊？”素来思终于问出之前的疑问。
“如果你有几个铜板给也就给了，但是我只有金银珠宝，给出去多显眼啊。就算你给了他金子银子，他一个流浪乞儿你觉得他守得住吗？搞不好会给他引来祸端”安乐在素来思怀里伸了个懒腰继续道，“况且你再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小孩模样，一个小孩随手就是金银必然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到时候你就要倒霉啰~”
素来思听得安乐这一番见解心中顿感惭愧，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一层，毕竟他对于这些凡间财富不感兴趣，没想到自己看似良善的念头会引发不良的后果。
学到了学到了，看来自己还是需要向安乐多多学习。素来思心想道。
“那个，如果你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还是赶紧回家去吧！”一道怯生生的女童音传来。
素来思循声望去，竟又是一个小乞丐。
这个小乞丐也是瘦巴巴的，头发有些蓬乱，整体有些脏乱却比之前那个乞儿要干净整洁一些，但是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右半边脸和其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条条鼓起的像是泛着红肿一样的肉疙瘩和泛白的瘢痕，这显得她有些丑陋和可怖。
素来思看着这个小姑娘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并不是害怕和嫌弃，而是无法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素来思压下心中泛起的酸楚，温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最好马上回家去，你一个小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小心有人把你拐了去！”小姑娘神色紧张、匆匆忙忙地扔下这一句话后就着急忙慌地跑了，素来思想问句话都来不及。
素来思觉得有些奇怪便追了上去，最后在酒楼外的一处墙角看到了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身边还有个蒙眼拄拐端着破碗在乞讨的小男孩。
素来思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在不远处观察他们。这一对乞儿跪在酒楼外摆着破碗向着来来往往的客人说着一些讨喜的话乞讨酒钱。
突然那个小姑娘侧头一撇正好看到了也看向他们的素来思，她神色一慌，对着身边的那个小男孩的耳朵说了些什么，之后素来思就看到他们收拾东西左顾右盼地向着狭窄幽暗的小巷子里跑去，在走之前那个小姑娘还回头对着素来思说了两个字。
虽然素来思没听到声音，但依据她的口型来看，她说的是——“回家”。
“这些小乞丐怎么都怪怪的？”素来思有些纳闷。
“人家都叫你赶紧回家了，我们就听劝找个地方歇息歇息再说吧。”安乐突然觉得素来思有点笨笨的，这让它有点没来由的心累感。
之后，两人如法炮制用之前同样的手法成功入住一家客栈。
……
是夜，一座破落院舍内，一排排衣衫褴褛的瘦小乞丐默声站立着，在他们面前两个身体壮硕、面露凶光的男子一手持着一根木棍一手拿着个黑色布袋正不断巡视着。
“把今天讨到的钱都交上来，不要想着私藏，否则棍棒伺候！一个一个来！”
随着男子的发话，小乞丐们一个一个地都自动地将自己白天乞讨到的铜板放到男子的黑布袋里。
本来以为今天会相安无事，没想到一声痛苦的哀嚎打破了窒息般的平静。
其中一个男子毫不留情地掰断了一个小乞丐的胳膊并从他裤腰带里搜出来了几枚铜板，男子举着搜出来的铜板狠厉地对着痛苦的小乞丐说：“不是说不能私藏吗？这又是什么？！”
说完，便举起手中的木棍狠狠抽了小乞丐几下，直把小乞丐打得口吐鲜血、昏倒在地。
“藏私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男子打完后阴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扫过的小乞丐全都吓得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两个男子都很满意这样威慑的结果，另一个男子这时笑眯眯语气放缓和地道：“不怕不怕啊，只要你们守规矩乖乖的就不会被打的，无规矩不成方圆。来来来，继续，放完钱后大家就可以吃烧饼了！”
男子拎起手中装满烧饼的袋子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听到此起彼伏的吞咽声男子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这个小兔崽子怕是废了，要怎么处理？”那个打人男子看着满地的鲜血和一动不动的小乞丐皱着眉头问道。
“卖给红窑子吧，反正没用了。”另一个男子毫不在意，但是他的一番话却让小乞丐们不寒而栗。
两男子收完钱后吩咐这里的小乞丐们把血迹清理了便拎着被打小乞丐的尸体笑着走了，只留下那袋烧饼和争抢烧饼的小乞丐们。
“哥哥，给，这是你的烧饼，今天的烧饼好香啊！”
一个香喷喷的烧饼被递到用一块已经不知道原本颜色的布蒙住双眼的小男孩的嘴边，而给它烧饼的则是一个皮肤大面积有着白纹和肉疙瘩的小女孩，如果素来思在这里，那他一定会认出这一男一女就是他今天告诫他要回家的小乞丐。
“你先吃饱了再说，还有你有没有受伤啊？”小男孩担忧道。
“我没事的，今天刚好离袋子近我一下就抢到了两个烧饼呢，我们一人一个！等我们吃完我就给你敷草药。”小女孩高兴地道。
“真是太辛苦你了，我好像没什么用，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衬着我，要不然我早就死了……”小男孩由于眼盲还有腿疾觉得自己总是拖后腿而感到愧疚。
“呸呸呸！这都什么话啊，死字不好，不要死……”
本来还为今天总算能够吃到一整个饼而高兴的小姑娘听到这话瞬间就心情低落了起来，毕竟今天刚目睹了一条同伴生命的消逝，他的鲜血现在还在不远处流淌着，刺鼻的血腥味现在还在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
这个被她叫做哥哥的小男孩是小姑娘的黑暗生命里仅剩的光亮和精神依托了，而小姑娘对于这个眼盲的小男孩来说意义同样如此。
食物的香气和鲜血的腥气同时萦绕在屋里每个人的鼻尖，生存的渴望和死亡的恐惧也镌刻在屋内每个人的身体和精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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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灵感与参考：
稚子怀金,行于闹市。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左传·桓公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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